「清,是不是我们都做错了?」
我露出疑惑目光,不知道他所言为何,於是问道:「做错什麽?」
「或许我们应该把一切都告诉容儿,或许……」语音渐弱,俊容露出迷茫之色。
我更不明白了。
「告诉容什麽?」
可当我问出这一句後,他又忽然瞠大眼睛瞪着我,「清,你……怎麽了?」
我们四目相接,但我似乎不识他;他恍若也不懂我。
「主帅──」帐外传来将士喊声,窒息的一刻骤然被打破。以列哥往帐门走去,经过我身旁时,脚步略微停滞,匆匆一瞥,却什麽也没再说,就走了出去。
我的脚步有些摇晃,拉住一旁的帐布才站稳,心似要从胸口跃出一般剧烈跳动,短短一瞬,我觉得他好像察觉了什麽。
深吸了几口气,我努力让自己稳定心神。
以列哥和兄长太过熟稔,哪怕是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可能使他生疑,我尚未抓到与他相处的准确步调,只能不断提醒自己不可再有年龄或职位上的过份差距意识,否则我很容易就会用夜容的角度去和他应对。
不能害怕,也不可以退缩。
「兄长……」低低喊了一声,我望了一眼这里,转身走了出去,正好遇上鄂敏。
「将军──」
「文卷送去了吗?」
他一顿,连忙应答:「是,已经派人送去了。」
「很好,辛苦了,接下来别让人靠近我的帐篷,我需要休息片刻。」
鄂敏颔首示意,我便朝着兄长的帐篷走回去。
面对他们,我可以摆出众人印象中的那副样子,可独独对他──我觉得自己怎麽样也做不好。
兄长,你能不能告诉我……面对以列哥时,你究竟在想些什麽?你是如何看待他的?你和以列哥没有告诉我的事情……又是什麽?
回到帐篷後,我将送来的书卷看过一遍,却无法集中精神思考後策,我需要一小段时间让自己彻底厘清思绪。
他们之间还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是以列哥和兄长的关系吗?可是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麽不可说的秘密,对旁人来说才算是个天大秘密吧。
我为何发现他们俩有与众不同的情谊,是因为我曾见过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就是在以列哥成婚的前一日,以列哥不知为何买醉,结果他在以为并无旁人的时候吻了兄长。
那时我才惊觉原来以列哥喜欢的是兄长。在那之前,我就和其他人所想相差无几──他们只是感情特好的结交兄弟。
在以列哥成婚之後,他们俩便再无出现任何亲昵之举,旁人看来他们依旧是亲如手足,可是我却无法这样看待──这样该有多苦,我多少有所感悟。
你喜欢一个人,可你永远不能让旁人知道。
我仅有一点庆幸,我从未告诉兄长自己对以列哥的在意,否则那对他们两人又是另一种折磨,对我自己也是。
发愣了好半晌,已是不知不觉深夜来临,我站起身走到柜前,索然无味地环扫柜上书册,随意抽出一本,见了封面才发觉这是兄长写的《策论》。我曾看过前半部,只是不知後半部写好了没。
直接翻至後半册,娟秀端正的字迹映入眼帘,兄长果然早已写好。但後半部份并非领兵概略,而是治国根本,细细列出举才用贤之道,甚至触及统筹宫内、旁系亲族之分派安抚等等。这些非空口白谈,他引用了前太朝灭国之例,还有现今诸国之律法为准,加以修改写下谏言。
兄长连这些都先准备好,就是为了助以列哥日後霸业有成时能尽早让国家步入正轨。
我不禁将视线转到那方案桌,脑中浮现兄长深夜独自提笔疾书的模样。
回过头又翻了翻,最後一篇关於土地及税收制度尚未写齐。於是我抽了柜上两本撰述历代土地分封及税收加给的书册,坐回桌前细细翻阅。
兄长未能完成的,便是我的职责所在。或许不能写得详尽,但在我离开後能留个依据也好。
不知不觉过了两刻钟,我揉了揉发酸的双眼,浑身发酸。
脑中有了些眉目,可以开始写了──我赫然想起自己帐内有一副笔墨,是兄长送我的成年礼物,想没多想,我便去帐篷内拿。
一踏进我本来的帐篷内,却没想到里头坐了一个人──萧允禾?
他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我以为他不会再来军营,怎麽一声不响跑来──也没人跟我说?
对了,谁会想到要跟「夜清」说?
我立即靠上前去,担忧喊道:「允禾哥?你……」
他猛然抬头,一双眼睛熬得通红,面上竟是怒意汹涌,纠结万分,死死瞪着我。
我脱口一问:「怎麽了?」
「怎麽了──?」他朝我一吼,倏然站起,两手紧紧揪着我的肩膀,猛力一晃,让我更加惊愕,除了在苍野坡那日,他没这样对我生气,「不对、不对──一切都不对!」
不对什麽?
我怔怔地看着他。
他忽然松开手,崩溃似的喃喃自语:「天哪──我做了什麽?你又做了什麽……」
萧允禾这般陌生的样子,让我好生感到害怕,就像白日的以列哥那样,使我十分陌生。
「允禾哥……你……」
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你们在做什麽?」
门口传来低沉嗓音,我下意识回过头,望见了以列哥那张平稳又温和的面容,「我……」
我话还没说完,萧允禾先接话了:「就是来看看我有没有东西落在这儿,这里果真没我的事,我要走了。」我侧目对上他,方才的失态之色已不复见,他又恢复成本来的萧允禾,「夜将军,夜容留给我的信物……我就不还你了,权当纪念,可好?」
「既然给了你,我自然没有要回的道理……」
我还想问他,可他不再看我,似是刻意避开,向以列哥告别後,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不知怎麽,我有预感──他是真不想再回来,或者说,不想再看见我。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我忽然很想追上他,让他不要离开,留在这里等我能功成身退的那天──再一起走。
可是不行,我现在是「夜清」,不能做出这种举动。
呆站在原地,以列哥望着我,「想念小容了?」
我扬眸对上他,他不再喊「容儿」了,是我印象中那个熟悉的称呼。
点了点头,我诚实道:「嗯,曾经……送过容一副笔墨,我想写些东西,便过来取了。」
顿了顿,他又问:「找到了吗?」
我摇了摇头。
「小容对於自己珍惜的东西都会藏得好好的,我帮你一起找吧?」
霎时间,我无法言语。
我的小习惯,原来你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