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莫彤！」黄筱安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点头，才发现莫彤笑起来的时候也是挺漂亮的。
「我十二点十三分才紧急发讯息，想不到大家都这麽捧场！」说话的莫彤自信又大方，除了掌控全场之外，更有胜券在握的傲然。「今天这场比赛是我发起的，我想大家都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在大家面前弹琴了，尤其今年音乐班成立之後。」
「她发起的！天啊，谁是她盯上的对手啊？」黄筱安挽着我，一脸激动，有模有样的在额头与双肩比划。「我会替她的对手祷告的！」
我试着寻找黛昕，可是钢琴遮住了舞台，我不确定她是否就在上面。「你是天主教徒？」我眯眼质问。
她笑得很皮，「啊！当然不是！」
抿着嘴，我继续注视，「大家都很好奇我的对手是谁吧？」
台下一阵吆喝，莫彤微微转身，在两台钢琴间走出一群女生，都是音乐班的人；黛昕就在她们之中，有人在推她！
「不是很厉害吗？去比啊！」
「让我们看看你有多会弹，不是只弹给老师听！」她们在强迫黛昕吗？
「看来我的对手有点怯场呢！」莫彤笑着说。「我们来给她一点掌声吧！」
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欸……她？她不是从我们班转来音乐……」黄筱安也发现了。
「等一下！这不公平！」
我又急又怒的瞪视着舞台上的一切，在看似欢呼声的簇拥下，隐藏着群众对弱势者的巨大压力！黛昕会在众目睽睽下被推上火线！
「黛昕！」她戴着耳机，两手还盖住耳机的外壳；这对她来说一定很不舒服！「这场比赛不公平！你们不可以这样……」
莫彤似乎听见我的声音，她睨了我一眼，反而牵黛昕到台前。「这位同学很多人应该不认识，让我来介绍……她才是我们韵明女中的钢琴冠军，我完全比不上她，所以我是带着战战兢兢的态度来挑战她的！」她说的反话正巧变成煽动众人的工具！
台下又是一阵鼓噪，所有遭到情绪煽动的同学带着近乎嗜血的态度，以言语或是无声的凝视给黛昕造成压力！
「因为你是大师，所以让我先挑琴吧……」
莫彤紧紧扣住黛昕，连一点逃脱的机会都不给。「我选左边那架史坦威，新的贝森朵夫就给你喽！」
「莫彤选择老史坦威耶！聪明！」我以眼神提问，黄筱安答道：「史坦威用比较久，声音会比较开一点，跟原本明亮的共鸣搭配起来会更动听；新的贝森朵夫当然是好琴！可是以现在这时间点来说，史坦威的声音应该占了点上风。」
「比赛的方式，所有人都知道吧？」走到左边那架钢琴前的莫彤指着台下，「分两回合，第一回合我先弹，对方再弹跟我一样的曲子，第二回合轮到对方先弹，我再弹相同的曲子；两回合之下音错得少的人就赢了。」
她在钢琴前坐了下来，对黛昕指着贝森朵夫说：「请吧！比赛就要开始了……还是，有人想认输？」她故作潇洒的摊手。
认输会怎样吗？除了面子挂不住以外。我问黄筱安，但她也不知道。
黛昕一动也不动，她宛如失神般的扶着耳机，面对这排山倒海的压力，我真的很怕她承受不住。
「不管怎麽样，输的人要同意从钢琴双重奏的位子上退下来；午休时间有限，我要开始了。」莫彤放下麦克风，所有人都跟着屏息，我只担心黛昕，可她在莫彤弹奏前主动走向贝森朵夫，并坐了下来。
当她静静地打开键盘盖，我不禁为之屏息。
她要应战！
莫彤笑了，她双手碰着史坦威的琴键，在深吸一口气之後开始演奏。
一首很轻快悦耳的曲子，而且很耳熟。
「是莫札特的土耳其进行曲！」黄筱安惊呼，解了我的疑惑，「乐曲很轻快、透明跃动的音符……」她闭上眼，彷佛享受般的陶醉在音乐之中。
我没想到看似粗犷的黄筱安居然这麽了解钢琴曲；莫彤弹得好快！比我平常听到的都快……她是真心想要藉着这首乐曲难倒黛昕。
在敲下最後音符时，全场爆出响亮的掌声！这麽大声不会引来老师的注目吗？我摀着耳朵，这首曲子才两分多钟，很轻快简短，我却担心黛昕无法负荷……除了乐曲、钢琴之外，她还要面对满场听众给予的无形压力。
「到你了，文黛昕文大师。」莫彤回头笑道，「对了！你的速度要跟我一样快哦！」
「啊这更难！」黄筱安皱起脸来，「贝森朵夫的琴键触感比较沉重，那个、那个谁……她有办法弹这麽快吗？」
我不自觉地吐了一口气，想像着黛昕在琴房里弹奏的ThroughtheArbor，其他几首曲子大多是类似放松或带点悲伤的慢板……我才发现没听她弹过快节奏的曲目。
但……她可以的！我相信黛昕她可以的！
黛昕面无表情的取下耳机，她张开双手触碰琴键，在全神贯注的情况下，开始弹奏相同的曲目——
她一触键的瞬间跟莫彤一样立刻压住了全场。
我讶异着她弹奏的速度、在琴键上飞舞的手指以及难以置信的胆量，但真正吸引我的，是她对音乐的投入；不管是在琴房里，还是课後的练习，她总是无比专注的弹奏乐曲。
贝森朵夫广阔丰富的音色丝毫不亚於明亮和谐的史坦威，即使在调性上不若史坦威适合这首曲子，她仍表现得极为稳重。
「她……她好强哦……」黄筱安的赞叹将我拉回现实。「她到底怎麽练的！」
一曲弹罢，鼓掌的人较少了些，但仍算热烈；我激动的鼓着掌，揉了揉眼睛，我无法再多说什麽，她太棒了！
「果然大师就是大师。」莫彤的表情变了。「接下来换你出题了！」
黛昕手指压着耳朵，她闭着眼睛，像在沉思，我身边的其中一个学妹冷哼，「装模作样！莫彤学姊只是稍微抬举她一下，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师！」
「喂！大师赶快弹你的曲子啊！」
「该不会要拿谱来看吧！」
面对旁人的奚落，她终於松开压住耳朵的右手，很快的触键，那声音的力道足以穿透听众的心！
「好强的指力哦！等等，这首……」
「这是什麽？」这首曲子我很陌生，近乎完全没有印象。
黄筱安一脸惊恐，「贝多芬的『悲怆』，第三乐章！」
悲怆……我只闻其名，不知其声的曲目；乐曲听来却很轻快、轻松，甚至感觉带着愉悦的情绪……
黛昕目不斜视，不管是快板还是慢板的弹奏都无可挑剔；快板轻盈律动、慢板低声轻唱，这回除了整个教室毫无杂音之外，就连待在台上聆听的音乐班学生都哑口无言。
我注视着她纤细的身躯，她用力的触键，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直到接近尾声时由极轻的弹奏，再一口气增强，作为乐曲的最後收束！
全场鸦雀无声。
而最先拍起手的人，竟是莫彤——
「好！漂亮的第三乐章！」她瞪着黛昕的背，而黛昕就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般，默默地戴回耳机。
莫彤转过身，也很快地跟着弹奏起来；史坦威明亮的声音与贝森朵夫的广阔各异其趣，但我不得不说……撇开个人好恶，莫彤的琴声同样优越。
然而黄筱安却满脸愁容，「虽然莫彤已经很厉害了，可是……她弹错得比较多。」
所以……黛昕赢了吗？
一曲弹罢，听众还是给予莫彤更多、更热烈的掌声。
莫彤静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这次她没拿麦克风，也少了先前的傲气。
「愿赌服输！这次是我输了，你真的很厉害。」莫彤脸上写满不甘心，她对黛昕伸出手，「我总算知道老师为什麽把你安排在主奏的位置……比赛是我发起的，所以……我会退出这次的校外比赛资格！」
台下一堆学妹发出惋惜声，另外一个音乐班的女生跑出来抱住她，等於当众上演「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情节……
黛昕从头到尾坐在原处，唯一的动作只是把键盘盖盖上。这样低调的动作却反而被误解成挑衅！有人开始骂她太过嚣张，甚至指责她不该抢了主奏的位置！
「谁准你们聚集在这边的？午休不睡觉……全部都回教室去，不然到办公室报到！」不知哪来的女老师以河东狮吼的姿态大喊，吓得所有人作鸟兽散。
「这老师超凶的！江宁，我们赶快回教室！」黄筱安挽紧我，再度以强行开道的姿态往门口挤！
「等……黛昕？」我朝她大喊，「黛昕！」她的身影很快被其他音乐班的人掩盖，我挥着手，在离开教室前，我彷佛与她对上视线。
只有一瞬间。
我却看见她脸上一闪即逝的讶异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