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敢主动招惹孙常侍？」
「燕姬当时应该还不知道孙常侍的身份，所以才出言不逊，骂了他一句『兔儿爷⑫』。」
「对孙常侍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燕姬既然是孙府的舞姬，那麽孙遥歌就是她的主子，如今当主子的竟被自己的家奴当众辱骂，这比直接掴他一耳光更侮辱。
「不错。後来燕姬也知道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便三番两次到洁华轩请罪，但孙常侍偏不肯见她。一听说孙常侍想在洁华轩添几盆花卉赏玩，她便巴巴送了许多过去，孙常侍倒是没有拒绝，但转头便全都转送到别处去。」
「那盆麝香百合……」
「原来就是燕姬送给孙常侍的。」
「难得他有这样的心思。」舒采薇呢喃道。
「什麽？」
「没什麽。」
「说实话，府中比燕姬懂分寸的人应该多的是，奴婢真的不明白孙相为何会挑这样的人入宫。」
「吃多了甜的，偶尔也会想换换口味，尝尝咸的。」见多了温婉如水的女子，自然会觉得明烈如火的女子更有新鲜感。
整理好妆容，舒采薇扶着芙蕖的手上了步辇，行到半路，前方却出了状况。
「孙常侍，求求你赶紧下来吧！」
「对对对，万一摔着了小的担当不起呀！」
「孙常侍小心！」
原来是孙遥歌那只胖猫困在树上不会自己下来，他怕别人会吓着猫儿，便亲自爬到树上去解救牠，然而他这个举动可急坏了一众宫人。一群人在树下吵吵闹闹，孙遥歌听了便觉得心烦，喊道：「不想我摔下来的都跟我闭嘴！」
这下子可没人敢出声了。
孙遥歌手脚麻利地继续往上爬，只见甘遂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一面无辜。孙遥歌火大地一把将牠抓过来，这胖猫挣扎了一下便不敢再动了，乖乖让主人把牠带下去。
「舒婕妤不是还病着吗？怎麽出来了？」孙遥歌这时才注意到舒采薇等人。
「已经好多了，多谢常侍关心。常侍这猫儿真是活泼得紧。」
「这笨猫，一天到晚就只会给我找麻烦，完全不让人省心。话说婕妤这般大阵仗，是要去哪儿？」
「燕娘子邀妾身到她的闲花阁一聚，皇上也在那儿等着，我就先行一步了，改日再与常侍闲聊。」
孙遥歌看着舒采薇一行人渐行渐远，露出一个兴味的笑容：「燕姬？一朝得宠就蹬鼻子上脸，真是作得一手好死。」他把甘遂交给宫人，吩咐道：「我到别处逛逛，谁也不许跟着。」
他远远跟在舒采薇他们身後，看到舒采薇被闲花阁的宫人迎了进去，才不紧不慢走过去。
「孙常侍！」守门的太监见到他也被吓了一跳。
孙遥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惊动圣驾。」
他行至院落便停下脚步，没有进闲花阁里，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里传来舒采薇的歌声，「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舒采薇大病初癒，嗓音失润，难免中气不足，加上没有丝竹伴奏，更显得乾涩嘶哑。燕姬分明是要舒采薇在甄帝面前出丑。
孙遥歌拿出随身的短笛，也吹了一曲《野有蔓草》，笛声清越灵动，宛如山泉流水。舒采薇顿了顿，便配合笛声继续唱下去。孙遥歌听出舒采薇唱得很吃力，声调亦开始不稳，笛声陡然一高，如雁鹤嘹唳，教人心头一惊。
「遥歌，是你吗？」里头静了半晌，终於传来甄帝的声音。
「是微臣。」
「进来吧。」
「微臣见过皇上，陛下万福金安。」
「你今天倒是很懂规矩。」
「微臣有罪，不敢放肆。」
甄帝饶有兴趣地问：「你告诉朕，你何罪之有？」
「微臣刚才献丑，扫了皇上和舒婕妤、燕娘子的兴致。」
从舒采薇的角度看过去，那婉娈⑬少年半跪在地上，眉眼温顺，宛如一只乖巧的猫儿，但她心里却感到一阵奇异和不安，联想到暴风雨前的静夜。
「抬起头来。」
少年抬首，容颜灿若晓春之花，风韵天然，令人心中一动。
舒采薇心中惴惴，孙问月如深潭之水，难知底蕴，教人心生畏惧，恐有覆舟之祸；孙遥歌却似萤光烛火，看起来弱不禁风，奄奄欲灭，但舒采薇明白，星星之火，亦足可燎原。
「脸上的伤都好全了。」
「所以才敢出来见人。」孙遥歌扶着甄帝的手站起来。
「这个时候你怎麽过来了？」
「微臣就来凑个热闹，顺便向燕娘子道谢。」孙遥歌朝燕姬笑了笑，声音平缓道：「之前娘子所赠的花卉我都很喜欢，将来定当报答。」
燕姬顿时面色惨白起来，「不、不用了……」
甄帝拉住孙遥歌的手臂，「你久不见人，就没有话要跟朕说吗？」
「前些日子微臣把皇上送的贡茶都送给了别人，现在正等着陛下送我新的贡茶哩。」孙遥歌语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眉梢眼角俱是艳艳风情，把舒采薇和燕姬也生生比了下去，甄帝愈看愈是喜欢。
「朕那儿正好存了一点顾渚紫笋和日铸雪芽，你现在跟朕回去尝尝，若是喜欢都赐给你吧。」
「多谢陛下。」
「妾身恭送皇上。」
燕姬见舒采薇如此，也跟着行礼恭送甄帝。孙遥歌悄然回首看了舒采薇一眼，只觉心里像是被什麽堵住般难受。
出了闲花阁，甄帝赏了孙遥歌一记暴粟，「燕姬不懂规矩，你何必跟她过不去。」
孙遥歌揉住有些发痛的额头，笑道：「怎麽？皇上心疼她？」
「你若不喜欢她，朕不去找她便是。」甄帝把孙遥歌拉入怀中，鼻尖轻蹭对方的发顶，「你好香，朕就喜欢你身上洁华香的味道。」
洁华香！
孙遥歌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若不是当年他在有心人设计下误沾了洁华香引起甄帝注意，那麽今日他也不必雌伏在帝王身下委曲求存！
「听说姑母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用洁华香。」
「是的，不过现在她不会再用了。」
孙遥歌抬头看着这个毁了他一生的始作俑者，只觉眼前此人可恨又可怜。
⑫兔儿爷：一种中秋应节的儿童玩具，亦指以色事人的男子。
⑬婉娈：亦作「婉恋」，这里指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