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若莞烟第一次踏足蓝月,看着街上唏扰往来的人群,这时才发现蓝月服装与烈赤、索洛不同处在於那独特丝线,那盘绣在衣带、大氅亦是锦袍上的丝线总是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旋绕,细细一看,光泽透亮的丝线好似渡了层珠光,隐隐发出流光,除了少部份人衣着上无丝线外,大部分人身上的装束或多或少都有丝线存在,当然,这些服装上的丝线精致度与盘旋的复杂度远不及蓝月太子及那日在谷中交手过的死魅术师,似乎这丝线里隐藏着独特玄机。
此时奥鹰已和扮成随侍的若莞烟分乘两匹马,一左一右,而可儿仍是侍女装扮,乘着马在他们身後,天真可爱的脸庞上始终擒着淡淡微笑,一路上王妃和将军虽总是斗嘴,但她也看得出来,在将军禀持着厚脸无敌的原则之下,王妃还不是被将军吃的死死的。
奥鹰放慢马匹的速度,在栋高悬着『牧欢楼』牌坊的木房前停下。
「今个在这落脚吧!」
俐落翻身下马,身後大氅蓦地扬起,棕眸盈着轻浅笑意望向若莞烟,易容过後的奥鹰少了英肃霸气,柔和的脸部线条让他显得俊秀许多,彷若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充满英气的精致五官散发着骄奢傲气。
伸出手递出缰绳,潇洒熟稔的动作与不凡贵气在在显示着他非富即贵的身份。
快啊!你不是公子我的男随侍吗?身份演足了才能掩人耳目,不然公子我马上扒掉你那身男装,立刻换上女裙。
想都别想,被你使唤总比给你暖床好。
若莞烟斜眼回瞪,依旧是那张不入眼的平凡面孔,但那双闪着冷意的瞳眸令人不敢小觑,她和奥鹰传音入密,不管再怎麽吵,进了蓝月国就是要低调些,但最後就算不发出声,明眼人都能从那剑拔弩张的眼神交流看出,这身份不凡的公子哥身边,有个不知分寸、逆心极重的随侍。
若莞烟不太情愿的低哼一声,就要接过他手中缰绳去安顿马匹时,奥鹰突然侧过身,看向可儿,努了努下巴说
「你去安顿马匹,轩儿去讨房吧!!」
「你……」
看着奥鹰突然将缰绳递向可儿,眼底一闪而过的狂傲笑意让若莞烟知道奥鹰又是故意耍她,可随即想到这又是这男人故意刁难她的手段,目的不就是要自己受不了当他随侍,换成小妾身份黏在他身边,哼!她又不是傻子,随侍就是保镖,奥鹰不但不能名正言顺对她上下其手,甚至连住房都要顾忌身份分房睡,傻子才恢复女装跟着他哩!!
「是,公子」
看着若莞烟语调一变,神色顺服,点了下头就赶紧往牧欢楼去,奥鹰闲庭信步,目光有意无意的瞥过街道人群,突然扯嗓说到
「轩儿可记得别再犯错,这次要是再白费银子本爷可饶不得,爷最後一次提醒你,天字房一间上房两间,被褥需轻薄不闷热,枕套需乾净且料子软,别忘了本爷一进房就要沐浴,水温比身体热些但不能使本爷冒汗,沐浴时须点上薄荷薰香,酉时一刻前备妥粉蒸肉排、芙蓉嫩蛋、糖酸炸鱼、清鱼鲜汤与春荷茶。」
啥??
若莞烟停下脚步,诧异地回头一看。
「爷……呵!小的我脑袋不听使唤,能否请爷再开金口一次?嗯?!」
虽是面带笑容,但若莞烟却是说的咬牙切齿,眼看旁人的注意力纷纷落在奥鹰这气势不凡的公子爷,与相貌平平浑身却透着冷意的年轻随侍身上,奥鹰眉宇微皱,摇了摇头边叹气边走入楼内说
「唉~~这世道反了,反了,奴仆不但没了耳朵,连体察主子喜好的洞察力都没了,反倒还爬到头顶上等着主子细细题点啊~」
男人哀叹无奈的声音随着风飘进来往的人耳中,见着无不将责备、不屑的眼神看向正站在原地,狠狠死盯着自己主子的少年身上。
这随侍怎地不懂事,要是我府上的,肯定被抽皮扒骨……。
就是嘛!看着主仆就知道不是咱蓝月的人,也不像是烈赤的人,肯定是索洛的,只有索洛才会如此容忍下人爬到头顶上……。
这小子看来乾瘪乾瘪的还不知惜福,真是不要脸……。
此起彼落的奚落声自街道或楼内雅座传来,无不将矛头对准若莞烟,若莞烟抬眼狠狠扫过人群,眸中骤涌的冷意如暴雪飘向众人,识相的闭起嘴迳自离开,有的却仍是嫌弃地对着若莞烟哼斥。
「唉……」
身後再次传来熟悉的哀叹声,若莞烟赶紧扯嗓打断某人再次自导自演的机会,免得自己还没下榻,就被这好管闲事的蓝月人口水给淹死。
「爷不是累了吗?小的可要提醒爷,过度劳累可不适合待在浴桶里,毕竟在浴桶里睡着事小,淹死事大」
「那丁点水可淹不死神通广大的爷」
奥鹰潇洒的跨过牧欢楼门槛,易容过後的样貌俊朗如斯,仍是一派倜傥不羁。
「呵……淹不淹的死,还得试看看才知道」
奥鹰脚步一顿,实实在在感受到背後灵阴暗诅咒的目光,没来由的背脊一寒,唉呦~他的娘子来真的了?
看着奥鹰瞥来的眼神,若莞烟眉梢一挑,皮笑肉不笑的弯了弯腰说
「小的瞧,爷还是先吃顿饱吧!毕竟饿着了脾气就不好,脾气不好作啥都不顺,看啥都不顺眼,最後不但到手的跑了,连要事都给砸了」
始唤老娘服侍你?天塌下来都不可能,管你几天没洗澡,反正老娘饿了就得先吃饱,要不不是老娘走人就是你一件事都办不成。
「嗯,轩儿今个终於说句中肯的话了,那爷就先吃顿好,免得全身瘫软,淹死在浴桶里」
逗弄归逗弄,他可不会真让爱妃饿着、累着。
奥鹰朝迎向他的小二摆了摆手,小二立刻察言观色,哈着腰领着这样气质非凡的宾客走向二楼厢房雅座。
燕连城为蓝月近索洛边境的经济大城,非军事重镇,除非战事吃紧,否则燕连城仍是商旅贸易往来之地,今日三国局势剑拔弩张,虽举旗宣战,但仍以零星边防战役为主,尚未大动干戈,而像燕连城这种经济大城,也因此得到暂时的宁静。毕竟这些年蓝月与烈赤两国在奥鹰面前都讨不了好,只要是因为奥鹰那意乎常人的用兵之术,奥鹰亲掌索洛最骁勇善战的兵力,人称暗军,数年交战,始终没人知道奥鹰军队真正驻点在哪,两军交战,不知敌位何处,何以攻之?
有了前车之监,蓝月两国在漠清奥鹰暗军的底细之前,谁都不想一开始就亮出大军底牌,以免重蹈覆辙,只得暗地动作频频,就是要探出蛛丝马迹,也因此奥鹰才会出现在这里,但想必蓝月与烈赤狼黠风也没料到,他们会挖出三个陷阱给奥鹰跳,奥鹰也可以挖出三条地道,绕道而行,就是可以让他们白忙活。
小二有礼的领着奥鹰入座,因二楼隐密性较高的厢房已被人包去,因此奥鹰和若莞烟入座的便是以帘幕遮掩的雅座,三坪大小的空间用来饮茶可说不大不小,但和式格局搭配细竹绿叶的清爽色调,竟也看来舒畅。
「坐下吧!!爷可舍不得你累」
「叱!狗嘴吐不出象牙」
骂归骂,若莞烟可不会在没人的地方亏待自己,一屁股坐在玉蒲上,单手撑颚,睨向似笑非笑,眼底却是藏不住宠溺光芒的奥鹰。
「这位爷,你还真使唤我过瘾了,要是我哪天受不了……」
「你不会」
奥鹰扬起唇角,突然起身朝若莞烟靠近,压低声音说。
「你才舍不得离开爷呢!!毕竟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难道你还看不出爷有多期待咱俩恩爱如昔吗?要是你拉不下脸,爷不介意主动……」
「喂~我瞧你这脸皮是厚到生疮,演戏演上瘾了是吧!!你不嫌恶心我都听到想吐了,再给我知道你动那什麽鬼心思,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若莞烟面容一正,挺起身子朝後一仰,拉开奥鹰那张越来越凑近的脸,这才把那那贼溜贼溜,却又帅的人神共愤的脸给看清,他是那麽笃定自己跟定他了是吧!哼!到底是谁做错事要向谁赎罪的?谁当初扒着谁要谁留下来的??
要是在和他谈下去,就怕自己受不了翻脸走人,以奥鹰现下一副不逼她和好不甘心的态度,肯定死皮赖脸不放她走,到时惊动周边的人肯定得不偿失。
就在若莞烟准备起身离开好图个清静吃饭时,奥鹰突然无辜一笑,眸中骤亮的清澈光彩让人心神一怔,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向窗外,收起先前的痞赖,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正经,也不用那爷来爷去的称呼了。
「如此刺激的生活,想必我爱妃也难以抗拒吧!!」
知若莞烟莫若奥鹰,摸透若莞烟个性的奥鹰当然知道他爱妃的软肋在哪,虽然这软肋让他有些吃味,但只要可以将爱妃留在身边,他就可以用时间来弥补过去那些伤害,让亲亲爱妃坚定爱他的心,到时管他软肋、硬肋都闪一边去。
「灵翔??」
顺着奥鹰手比的方向看去,正是牧欢楼正对面,一间名叫云楼的茶坊,而那曾经害自己重伤的女人此时正穿着件鹅黄色天丝罩裙,手持赤红长鞭,杀气腾腾的瞪向前方男子。
「果然是我爱妃,第一眼看的就是爱妃的情敌」
奥鹰不合时宜的调侃带着些许满意,见若莞烟打消离开座位的念头,深棕双眸里的光彩不由得亮了几分。
要是平常听到奥鹰说这些话,若莞烟不是一拳过去就是一阵毒骂,但此时的她彷若雷击,目光微动,怔怔的看着与灵翔对峙,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男子,她一直想要在见到他,确认他是否安全无虞,然後亲口问他,当初他对她如此细心对待,到底是为了什麽?是否真有巫天令这麽一回事?若是如此,那温雅清和的他,拥有的究竟是怎麽一颗心?竟如此陷天下於大乱,至她安危於事外。
「为什麽他会在这?」
听到若莞烟问出这句话,奥鹰看向男子的眼神闪过冷肃寒芒,随即一闪而逝,顿时收敛的温沉嗓音仍是透露出些许不悦。
「你」
简短扼要,在若莞烟开口前,奥鹰再次说道。
「巫蛊门主的行踪任三国君主也要猜测再三,只是碰巧潜伏在燕连城的城主拓跋氏庄内的影幻密探查出,拓跋氏一族正是效忠巫蛊後人的五大门族之一,听说巫氏耶齐将亲自接见拓跋氏,虽仍未查探到为何而来,但仔细推敲,这男人行事至今无非是绕着我爱妃兜兜转转,加上仓幻一行人被掳、蓝月秘密偷袭边偃城与狼黠风之事来的凑巧,因此要我相信他没插手这引虎出山之计……可难了」
奥鹰转头看着若莞烟,似乎想要知道她对此事的反应,见到若莞烟送来的质疑眼神,终是难掩失望,但也只是一眼瞬间,奥鹰无谓地叱笑一声,缓缓说道。
「可别污蔑我无端牵扯那男人进来,打从养伤开始我便派出动用无数影幻密探查探耶齐行踪,不是我怀疑密探能力,而是耶齐的势力若要瞒过密探眼线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效忠巫蛊後人的门族可是自百年前便传延而下,五大世族虽已遁世隐去行踪,但势力遍布大陆,只消门主现世,这些世族将为之所用,拓跋氏的消息与蓝月动向同时送到我手里,就算事情至今仍顺着密探送来的消息进行,可我仍不得不怀疑……这是某人在背後策划的结果,就是要引我出洞,好拿到他要的人。」
若莞烟不是傻瓜,只是有些事她不愿意去想,一直以来,看似坚持的东西,她可以很快就放手,看似亲近,她却不愿付出更多来寻求了解,因此才会和奥鹰决裂,知道真相後又选择放手,和耶齐看似亲密,却不愿揭开那薄如蝉翼的谜团。
但一切……都因为奥鹰的再次出现,让她无法再次逃避,因自己成了俎上鱼肉,而不得不探究耶齐的一切,要知道,她和奥鹰之间可以是单纯的情爱纠葛,可耶齐……。
「哼!我倒觉得是你想多了,我真正发挥云炎之身真正功能也才那麽一次而已,整个世界却因此兜着我转也太夸扯了,我哪有那麽伟大让耶齐如此大费周章?!更何况,他就这麽确定我会跟你在一起?!」
终於若莞烟还是说出一直梗在心里的疑惑,她又不是像武侠小说里一鸣惊人的绝世天才,怎麽养完伤出了谷就翻天了。
听完若莞烟的话,奥鹰只是挂着淡淡浅笑。
「莞烟,你敢跟我打赌吗?」
不用爱妃,不用爷,奥鹰单纯的不用任何身份来说这句话。
「什麽?!」
若莞烟因为奥鹰难得的正经而收回盯着耶齐的目光,那认真笃定的眸光让若莞烟心神微荡。
「睹耶齐最终目的是你,要是我赌输了,你说什麽我就作什麽」
「赌了」
「赌了?!」相对若莞烟的爽快,提出睹约的奥鹰反而讶异了,难得在他们之间出现的正经氛围顿时消逝无踪。
「ㄟ,若莞烟,本将军我可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我还没说你输的代价」
「我不会输」
若莞烟信誓旦旦,她才不会给奥鹰耍手段的机会,要知道这男人简直跟狐狸一样狡猾、多变。
现在的若莞烟这麽想,但不久後的某一天,她就会发现,早就在奥鹰说出赌注时,她就注定落入奥鹰的语言陷阱了。
「好,赌就赌,反正我没那麽多心眼,你输了顶多罚你对我不离不弃,说来说去我的惩罚轻多了」
「轻多了??这折磨人的赌注将军你也说的出来」
不离不弃??这是要了她的命吧!!
若莞烟不可置信的看着奥鹰,本想反驳的,没想到胸口却涌上股暖流,竟是因为奥鹰的话而再次心动,为了掩饰不安,若莞烟话锋一转。
「哼!我瞧你还是先担心仓幻安危吧!!若真向你所说,耶齐说不定早知我们就在这楼上,到时救出仓幻一事可就多了变数。」
竟然答应和奥鹰打赌,索性就顺着他,毕竟这是他的国家、他的挚友,她自认目前还没恢复『将军王妃』的身份,因此绝不会以私人因素而干扰他的决策,最多给些建议而已。
「他知不知道我管不着,就算知道了他也动不了你,而且……灵翔的出现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奥鹰意有所指,留下对峙的两人终於有所动作,只见灵翔怒气高涨,提边就要向耶齐甩去,赤红长鞭犹如雷电破空划去,激起呼啸声响,就在长鞭迎向耶齐面容时,一旁驻足观看的群众不禁低呼,纷纷为这面容俊逸优柔的男子感到同情。
啪~~
一道疾掠而停的黑影蓦然出现,如灵蛇飞射而来的火红鞭影瞬间顿在半空。
啪啪啪~~~~
再此传来数声沉闷的拍裂声响,灵翔本是怒意升腾的表情转瞬僵硬,手腕急速翻转就要收回长鞭,不料对方棋高一着,长鞭霎时如碎裂竹竿,劈哩啪啦散成碎片,扬在空中,再如雪花般悬荡而下。
「属下来迟,请门主责罚」
黑影看都不看,转身便朝耶齐抱拳半跪,音调无明显起伏,听来却满是自责。
「不怪你,只怪我让这位姑娘误会了」
耶齐语气轻缓,摆了摆手让男子起身,长身紫袍素雅无坠饰,仅腰间白色宽带上绣有金蚕丝纹,腰系狐毛篓空碧玉鵰牌,青丝束以玉冠,风姿卓雅,俊美无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