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薇亚,19岁,就读台北某间艺大的视觉设计系,大一。
镜子里的她,有着令人称羡的浅棕色长发,如同蜂蜜一般柔顺光滑;深邃五官配上明亮的银灰色眼睛,衬出了她宛若精灵般的仙气。
她叹了口气收起电脑前的电绘板,看了下闹钟的时间。
早上7点半。
她拉紧护腕上的魔鬼毡,即使那年在美国的车祸已经过了一年,但执行有关手的运动时,依然要戴上护腕,保护刚痊癒的手。
薇亚甩甩头发,想忘掉那段回忆,但此时此刻那画面却鲜活的在脑中跳跃。
一年前的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校门口。
夜晚的天空黑的空虚,除了圆月高高挂在天边之外,便没有任何东西在旁边点缀了。
「我们要去哪里?」薇亚用英文说着,有些笨拙的戴上几乎比她的头还大一倍的安全帽。
「去一个让你永生难忘的地方,小美女。」男孩说,痞痞的笑了笑,手拍了下重型机车的座椅。
宽敞的马路上,机车在飙速着,把薇亚的头发吹得在安全帽後疯狂拍打,她下意识抓紧男孩的皮衣,害怕得紧咬嘴唇。
「唷!!」男孩隔着安全帽兴奋的大喊,薇亚眯起眼,开始後悔为什麽要跟他出来。
薇亚暗恋着男孩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因为他,主修钢琴的她,才填选另一样难度也很高的小提琴当副修。
男孩是小提琴科知名的科草,却也是知名的风流成性。薇亚虽然知道,却还是一头栽进了男孩闪亮亮的笑容里。
金童玉女,同学们都这麽评论着他们。薇亚每次听到都是苦笑带过,母胎单身的她从不觉的自己会遇到真命天子,每次暗恋都失败的她,已经不再相信任何爱情。现在的她,只想好好学琴,当上音乐家,好好孝顺养她17年,还送她来美国念书的养父母,这样就好了。
但今天为什麽会出来呢?
男孩因为知道薇亚是钢琴科的科花,当年又是高中没读完,跳级进入全世界有名的茱莉亚音乐学院的才女,自然不想放过这样的光环,所以便邀请薇亚出来约会。
当然,这些薇亚都不知道。
安全帽底下的脸蛋泛起红晕。这时的她只知道,居然这麽幸运,暗恋的人要约她出来!
不过这些,都在一个撞击声爆炸之後,变成了泡影。
黑暗包裹了一切,救护车的灯光几乎刺瞎了她的眼睛,她眯起眼,看见自己引以为傲的双手,正在疼痛流血.....
之後,薇亚在医院度过了一个月,手严重骨折的她,在养父母担心的眼神下,用颤抖的手签下休学同意书,返回台湾休养。
而男孩呢?
三个月後,从医院出来了,因为没有伤到手,便继续在茱莉亚拉他该死的小提琴,还有缴交超速罚金和社区服务,之後便再也没有和薇亚联络。
班机起飞,薇亚含着泪在飞机上下定决心,就算不能练琴,她也不能辜负自己,还有养父母的养育之恩。
於是她决定用眼睛,谱出另一段振奋人心的梦想。她考上台北某间艺大的视觉设计系,让本来就会画画的她,像是如虎添翼般,更加勇猛前进。
即使车祸的阴影依然在她午夜梦回时晃过眼前,但…
「不要怕,没事。」薇亚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藉此分心来忘记那个该死的回忆。
「妹妹,你不是要去学校练啦啦队?快点喔要迟到了!」母亲在房外喊着,薇亚吓了一跳,抓起背包就冲出房门。
「手可以吗?」父亲皱眉,看着薇亚手上的黑色护腕,在她白皙的手上实在有些对比。
「没问题的,今天就要选飞儿,我不能失败!」薇亚笑了笑,吃完早餐後,摸了摸在旁边翻肚子的黄金猎犬。
「巴哈!我要出门罗,想我喔!」
「汪!」
「路上小心。」母亲在厨房喊着,薇亚招招手,头也不回的奔进灿烂的朝阳中。
操场上的阳光有些刺眼,薇亚走进阴暗处,和朋友们打招呼。
「路薇亚!我好紧张啊!」薇亚的一号闺蜜,吕奈奈,在她放下背包之後对着她悲惨的大喊。
「不要紧张啊,只要身体绷好,技巧自然就做好啦。」薇亚笑着的对她安慰道。
虽然她自己,也才刚学会最基础的电梯直上、doubletake还有deadman,也就是今天的考试项目。
前者是最最基础的,在底层人员手上站好就好;中者是蹲、站,两个动作,进阶一点是「拉高」,就是做站的动作时,底层的手会伸长到头顶,而不是以往在下巴的位置;而後者则是直直的往後倒,会有人在後面接着,像是死人般躺着。
但薇亚在拉高这阶段一直练不好,直到昨天学长来特训,才稍微练起来了一点。对此,薇亚内心还是有点不安。
「不过选飞儿到底是选外表还是技巧啊?我们又没有其他女生瘦,真的很怕不会上。」
薇亚的二号闺蜜,颜小蔚,正吃着蛋饼,口齿不清的担心着。
「唉唷,现在说这个有什麽用呢?还没做就想失败。」薇亚用食指戳了戳小蔚的额头。
虽然她自己也有些担心。
看过以前学长姊的比赛影片,飞儿不是瘦小,就是很漂亮。今年不知怎的,放眼望去,全场居然是她们三个看起来最有肉也是最高!
但我也才160公分,48公斤啊.....薇亚在心里苦笑,其他人都是不吃饭的吗?她看着一个正开怀大笑的女孩,她的腰......瘦的不科学啊.....
虽然当纯舞蹈组没有不好,但说到底,被否定的感觉也没人会喜欢吧?
尤其是已经经历过一次挫折的我。薇亚看着手上的护腕,手指紧握。
测试开始,薇亚听着拍,小心翼翼的做好每个技巧,她克制自己不要颤抖,好好地做完。
操场上,风扬起了每个人的头发,薇亚站在最高点,手紧紧贴在大腿两侧。
「好,下!」学长在前面喊着,旁边的学姊拿着资料夹,似乎也没什麽在记,像是例行公事般看着前方。
「如何如何?」薇亚问了问底层们,四个大男孩对她咧嘴笑着。
「薇亚你好棒!今天是最稳的一次!」
「加油啦!你可以的!」
接着薇亚便松口气,看着其他人继续第二轮的技巧考试。
「结果出来了吗?」下午,薇亚擦着汗,卸下绑了一整天的护腕,粉色的痕迹扎眼的烙在皮肤上。
「正在看呢!」奈奈垫起脚尖,试图在人群里找出一个位置,能够看见学姊手中的名单。
薇亚看着身旁的人,有些开始兴奋的尖叫,互相庆贺着上了;也有人瞬间飙泪,扼腕的大叫不公平。
人生啊。本来就大这届一岁的薇亚,像是老了好几岁,表情淡定的看着一切,心里却又紧张自己会不会也......
「薇亚....」
正当薇亚发愣时,奈奈和小蔚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
「怎麽样?」薇亚皱紧眉头,内心的紧张油然而生。
晚餐时间,被选为舞蹈组的女孩们聚在速食店,毫无顾忌地吃着高热量。
「哎呀,既然不用上技巧了,吃多一点也不用麻烦到底层了。」奈奈一脸嫌弃的说,塞了薯条在嘴里。
「听说是看体重呢。」有人说。
「什麽?我以为是看脸蛋!」
「比脸蛋我们全输啦!谁能和那个系花王莉雯比......」
「但我以前跳过啦啦队,才没有人选飞儿呢!因为每个人都可以上技巧。」
「晕,那你怎麽没上。」
「问鬼啊!」
舞蹈组的女孩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薇亚嘴里嚼着鸡块,没参与讨论。
稍早之前其他被刷掉的人才聚在一起哭了一阵,但只有她,冷着一张脸没有多做表示,却让身旁不少学长姐感受到压力,纷纷跑来担心她是否会退团。
退?薇亚冷笑。她该死的当然不会退,她倒是要撑到最後,看看谁才是比赛上那个最耀眼的。
「薇亚,你还好吗?」小蔚问,看见薇亚冰冷如霜的表情,担心的递给她乾净的纸巾。
「还可以。」薇亚给她一个苦笑,接过纸巾後,她站起身。
「薇亚,如果真的很难过,可以不用自己憋着。」奈奈说,急忙地跟着她起身。
「是啊,我们都在!」小蔚补充道,其他人也跟着点点头。薇亚看了一眼大家,终於露出了一点疲累的笑容。
是啊,我还有好朋友们,我还需要证明什麽?拚就是了,大家一起。
台北的夜晚依然灯火通明,她站在捷运站外的人行道,看着天空的圆月。
还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呢。薇亚暗自想着,抹去不知何时滚落的泪水,有些怅然地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