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宫芸也不曾忘记最开始吸引到她目光的,那头嚣张跋扈的红发。
那是国中开学第一天。
开学典礼後,学生们才刚回到教室,宫芸就被老师点名当班长,在讲台上主持干部选举。说是选举,其实也只是宫芸单方面的指派,毕竟刚开学谁也不认识,她只好看着班级名单随便点几个比较倒霉的名字。
她记得那时候班上很吵杂,眼前班级名单上一个又一个标楷体打出的名字陌生得像是她不识字一样;班导翘着脚坐在她身边一张椅子上,一点想帮忙的意愿都没有。
「嗯,」宫芸扫过眼前三十三个名字,又抬头看向忙着聊天认识的同学们,「副班长——」
还没把目光移回名单上,她就一眼瞄到了窗边最角落的位子,那头在阳光下明艳得像团火的头发。一个男孩趴在桌上睡得酣熟,除了引人注目的头发,只看得到他敞开的制服衬衫下的黑色背心,和明显改窄改短的制服长裤。
隐约感觉到这个男孩会是个麻烦人物,宫芸凝视着他的头发,不知道爲什麽迟迟无法移开目光。
「角落那位同学!」
班导极度不悦的声音倏地响起;宫芸眨眨眼,发现因为自己一时的失神,全班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个男孩身上了。
「我说角落那位染头发的同学!」班导猛地站起身,气得提高了音量,「给我起来!」
「喂,」男孩身边的女生满脸不赞同地推了推他,「喂,起来了啦!」
男孩咕哝一声,很是不满地挥了挥手,然後像是要找比较舒服的姿势般动了动头,不经意地露出了他清瘦的侧脸。
那张脸以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国一生来说,棱角分明得出奇。就算男孩闭着眼,那刀削般的线条还是隐隐散发出一股锐气。宫芸稍稍愣住,没想到这开学第一天就上课睡觉的男孩会拥有她一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侧脸。
男孩身边的女生小声地抽了口气,脸上的神情霎那间从不耐变作羞赧,音调更是软了下来,「那个——同学,起来一下啦!」
「同学、同学——」又是一阵摇晃,男孩忽然反手一拍桌,弹簧般从座位上跳起,吓得他身边的女生差点没跌下椅子。
「干什麽啊?」他粗鲁揉乱自己一头红发,半眯着眼上下打量不断干扰他睡眠的同桌,没好气地哼了声,「恐龙女。」
女同学愣了片刻,然後在全班的哄堂大笑中红透了脸也红透了眼眶,握紧双拳低下了头。
一把无名火从宫芸心中窜起,她轻轻蹙起眉,瞪向一脸不耐的男孩,「同学——」
「你给我报上名字来!」班导抢先一步开炮,一字一句吐出来都像是着了火似地,「马上给你一支警告!」
男孩毫不在意地一笑,装模作样地整整身上不三不四的衣着,对班导行了个半调子的绅士礼。
「林宸宇。」他收起笑意,目光飘到宫芸脸上,挑衅般地微微仰起了头,「我叫林宸宇。」
/
那一天,班导点名林宸宇担任副班长,并且把他的座位调到了第一排的宫芸身边。班导下课时把宫芸拉到办公室,和她说林宸宇是这届情况最糟的问题儿童,从六年级某个时间点就开始变得叛逆,需要像她这样完美的学生来导回正途。
於是,这有如天差地别的两人,从那天起便成了同桌。
宫芸很快就把这样的安排看作是学校给她的一项挑战,因为和林宸宇同桌不但意味着她得充当免费的保母兼家教,更像是身旁坐了一颗不定时炸弹。
「喂喂,班长大小姐。」
宫芸清楚听到林宸宇懒洋洋的声音,却戴着耳机闻风不动。这家伙,午餐後自习时间叫她,一定又是要跟她借功课去抄了。
「喂,宫芸,」林宸宇说着,居然伸手就扯下她一边的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里,「你在听什麽听这麽认真,我也要听。」
「林宸宇!」宫芸转过身,压着音量怒道,「你功课补完了没?还听音乐?」
林宸宇趴在桌上朝她眯起眼,「烦死了,功课补不补有什麽差?」
宫芸耐着性子对他挤出一抹笑,「当然有差呀,你难道不想考上好学校吗?」
「好学校?」林宸宇哼了声,一点也不想掩饰他的嗤之以鼻,「还不都是给你这种千金大小姐念的。」
宫芸轻轻皱起眉头。这是他们认识一个多月以来,他不知道第几次这样叫她了;据她了解,林宸宇自己家境也不错,但不知道为什麽总是对她这副嘴脸。
还来不及出声反驳,两人身後便传来一声尖叫。宫芸急忙回过头去,发现後排的座位全都乱成一团,好几个女生拿着扫帚、铅笔盒,边大叫边乱窜。
「谁放蟑螂在我的铅笔盒里啊——」
「班长、班长、又来了啦——」
宫芸朝着混乱来源定神一看,原来受害者又是全班最瘦弱的女生孔榕。这女孩自从开学第一天被林宸宇叫了声恐龙女後,不但再也没有人愿意好好叫她孔榕,甚至变成了由林宸宇带头的小混混们最爱欺负的对象。
身旁的林宸宇笑得前忽後仰,一下又一下地拍着课桌;其他男生见状赶紧有样学样地拍桌大笑起来,响得像是阵阵的雷声。
宫芸的脸色一分一分寒了下去;她默不作声地起身,一句话都不用说就让正笑得开心的男同学们噤了声。
除了林宸宇,似乎是发自内心觉得这件事情好笑,笑到那张帅得桀傲不逊的脸都红透了还停不下来。
「林宸宇,我们等会儿谈谈。」不愠不火地吐出这句话,宫芸迈步朝教室後方走去,牵住泪眼婆娑的孔榕,把她拉往教室外,「榕榕,我们直接去教务处。」
宫芸心中燃着火,坚定地往教务处走没多远,就感觉到孔榕停下了脚步。
她跟着停下来,一脸疑惑,「怎麽了?」
孔榕眼眶还是红的,只是现在脸颊也红了,「班、班长——」
「叫我芸吧。」
「芸,那个,」孔榕松开了宫芸的手,很难为情似地低下头,「可不可以不要去告林宸宇的状啊?」
宫芸睁大双眼,差点没以为自己听错了,「什麽?为什麽?」
「我好像,」孔榕快速瞥了她一眼,音量越发低了下去,「有点喜欢他……」
「喜欢林宸宇?」宫芸忍不住大声重复,马上被孔榕慌乱地摀住嘴巴。
後来,孔榕和她解释了什麽是「打情骂俏」,并且跟她说她觉得林宸宇会这样欺负她,有十之八九的机率是因为他也喜欢她。宫芸不知道怎麽劝说这情窦初开的少女,於是只好点头称是,但是她可没有被感情蒙蔽了眼睛,早在心里想好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放学後,宫芸和林宸宇单独上了学校的天台谈判。
说是谈判,这两人半点谈判的样子都没有。林宸宇一派悠闲地仰躺在地上,像是叼着烟一样地叼着一根棒棒糖,而宫芸则靠在他不远处的墙上,面色一贯平静优雅。
林宸宇幽幽扫了她一眼,「所以?公主殿下有何贵干?」
宫芸转头与林宸宇四目相交,却不断被他随风飘扬的红发给分了心,「林宸宇,你是不是喜欢孔榕。」
林宸宇的双眼倏地睁大,喉结动了动,随即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嗽归咳嗽,他一手把让他呛到的棒棒糖丢到远处,一手忙着边撑起身子边大幅度摆动。
「咳、怎麽可能——」缓过气,林宸宇转头怒瞪宫芸,「我那时候叫她恐龙是真心的,你看我口味有那麽重吗?」
压下心中的不平,宫芸继续照着自己的计划说,「那你干麻整天想吸引人家的注意?弄得她都烦了。」
「吸引她的注意?」林宸宇怪叫一声,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跑到宫芸面前,「什麽吸引她的注意?谁想啊?是谁乱跟你说的?恐龙妹?」
宫芸看他激动不已的样子,不自觉勾起了嘴角,「整个年级都这样觉得吧?」
林宸宇傻傻地看着她,喃喃重复,「整个年级……」
「所以啊,」宫芸笑咪咪地说,「欺负孔榕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收手吧!」
本来以为林宸宇会恍然大悟地开窍,甚至跟她道个谢,没想到他收敛了表情,仔细端详了她一阵,然後眼中覆上了一层胜利的光芒。
「宫芸。」他压低音量,两手转眼间抵住了她两边的墙面,痞痞的坏笑爬上嘴角,「我看你是喜欢我,嫉妒了吧?」
宫芸思绪一顿,正要开口便被林宸宇用手指压住了嘴唇。
「倒追我的女生很多,」他微微低下头,宫芸第一次发现他比自己高出这麽多,「但是从今天起,考虑让你插个队。」
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林宸宇双手插进口袋,自信又威风地离开了天台。
宫芸愣在原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觉得有一种除了厌烦之外的感觉在心中搅乱,甜甜辣辣的,具体却怎麽也形容不上来。
**********
闲聊//
各位好久好久不见!新年快乐!!!
决定在除夕夜快闪更新一下欠了几百年的番外篇......
让大家久等了真是抱歉,只是我一向有无法收尾的毛病,加上林宸宇和宫芸在我脑海中有一万个甜蜜可爱的青涩小故事,本来只打算写个三千字左右的番外转眼间就变成六千字以上了......所以决定分两篇登!
後续应该明後天会更新:)
把两篇番外都(不定期的)放上来後就会开始固定连载下集罗!请大家拭目以待<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