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近，长安城熙来攘往，车如流水马如龙。
王钰在将军府中无人约束，过得轻松自在。照例，她又换上男装，在街上溜达。
经过东教坊时，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她好奇地停下来张望，许多王公贵族的马车纷纷到来。
王钰好奇地问一个路人：「这位小哥，什麽事这般热闹啊？」
「赵丽娘领的霓裳羽衣舞啊！看你样子，是不知道赵丽娘了。她可是东教坊第一人，连新封的征西大将军，都连来看她三日了！」对方道。
「征西大将军？」王钰傻住，这个征西大将军，难道是张旭？
「是啊。张旭张大将军，你没见过吧。我那日看到他骑在马上，那威武模样了不起…」
王钰没再听下去，只是想着：「大将军不像是沉溺欢场之人，这赵丽娘…便是他喜欢的女子吗？」
她一侧身，穿过了门庭若市的东教坊大门。
她怕遇到张旭，不敢直入大厅，暗暗在廊间穿梭。王钰越走，心里越懊恼了起来，心道：「他喜欢那赵丽娘，又干我什麽事呢？」
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处回廊，许多官人出入，门半虚掩。王钰透着门缝，看见了大堂。堂中坐了许多乐工，金石丝竹之声，不绝於耳；更多身着羽衣舞衣的女子，翩翩起舞…
王钰左看右看，可也看不出谁是赵丽娘。
过了一阵，颇觉没趣，向後退了一步。「啊…」王钰的头後面，撞上了一个硬物，疼着她叫了一声。
王钰回头一看，一个白衣男子正抚着下巴，面露疼痛。
「你没事吧？」王钰心下歉然。
白衣男子将脸凑近，看向王钰刚刚看的门缝，好奇地问：「敢问公子，什麽东西好看？」
此时王钰与他靠得很近，额头几乎碰着他的下巴，便一动也不敢动。他身上飘来一股清香，夹着淡淡的男子气息…
王钰秉住呼吸，慢慢移开身体。
「我…想看赵丽娘。」王钰老实地说。
「第一次来？」白衣男子问。
王钰点点头。
「那还不容易，跟着我吧。」白衣男子笑道，示意她跟着自己。
王钰犹豫了一秒，跟着他走了。白衣男子带着她走阶梯，拾级而上，走往楼上。王钰往下探看，张旭正喝着酒。
一瞬之间，张旭似乎有所感，朝上看了过来。王钰吓了一跳，赶紧别过头去。
白衣男子最後走到最高层的ㄧ间房，门口站着四人伺候。厢房门一开，里面十分宽阔，布置极为豪华。室内有两面挖空的栏杆，一边居高临下，教坊大堂一览无遗；另一边临街而望，面朝朱雀大街。
白衣男子指着大堂中一位女子道：「那便是赵丽娘。」
王钰凭栏望去，赵丽娘一袭粉色轻纱罩身，戴着金线帔帛，酥胸半掩，果生得艳丽如花…
再看向张旭，他依旧一人独酌，静静坐着。他一袭黑衣，表情淡漠，彷佛丝毫不闻眼前喧哗。
「你喜欢她？」白衣男子问。
「是啊…」说到一半，王钰才意识到，白衣男子问的，其实是赵丽娘，赶紧补上一句：「她真美。」後面这句话，倒也真心真意。
白衣男子转身，向人吩咐了几句。
王钰别开目光，向白衣男子道谢：「这位兄台，多谢你了。还不知你高姓大名？」
「我叫…王陈。敢问公子名讳？」白衣男子道。
「我叫金玉。」王钰答。
此时有一美人，缓缓走进房里，朝白衣男子盈盈一拜。王钰定睛一看，竟是赵丽娘。
「丽娘不知贵人前来，有失远迎，还请莫怪。」语毕，朝两人看了一遍，眼波流转，如怨如慕。
「赵内人言重了。」王陈道。
赵丽娘脉脉一笑，请两人上座。便退到王陈身後，夹菜添酒，伺候地十分妥帖。
「金公子饿了吧？想吃什麽？」王陈问。
王钰本想告退，但见王陈面上兴致勃勃，不忍抚其意，决定吃完再走。
「都能吃！」王钰道。王陈朝外低声交待了几句，不到片刻，便送来了许多精致饭菜与茶点。
王钰深感需要食物抚慰，即刻大快朵颐起来。
「这个好吃！」王钰惊呼。王陈见她吃得香，十分开怀，更亲自帮她斟酒；赵丽娘心下惊异，得王陈的手势後，悄然退下。
赵丽娘当时惊讶是因为，这个「王陈」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曾受封陈王的当今太子—李成美。
「这道酒醋白腰子，做得真好！」王钰道。
「王兄有事伤怀？」李成美单刀直入地问。
被人一语道中心事，王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坦率地说：「是啊，不说也罢。幸得王兄请的这餐饱饭，我吃完便忘得一乾二净。」
李成美笑道：「在下随时奉陪。」
王钰吃饱喝足，走到另一边，望着朱雀大街。她从衣服里掏出一包乌梅，拿了一颗，也递给李成美。
不知为何，李成美想起前些日子看见，在花轿里吃东西的女子。
*****
王钰回府时，已夜半时分，吴总管站在门口张望。
「夫人可回来了！」吴总管惊呼。
「可有何事？」王钰问。
「大将军刚找夫人了。」吴总管说。
「哦？他回来了…」王钰问。
「大将军说，若夫人要晚归，带人护送适当些。」吴总管说。
「他没生气吧？」王钰问。
「没。」吴总管道。
「别让他知道我去哪里。」王钰道。
「夫人…去哪？」吴总管问。
「东教坊。」王钰答。
吴总管一听，下巴都要掉了。
*****
王钰蹑手蹑脚地回房，吩咐家丁备好柴火。点好薰香，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心里顿时舒畅许多。
她靠在浴池边，想着：「大将军非池中之物，将来也不免要三妻四妾。若他能一直与我相敬如宾，我便是嫁得极好了，何需庸人自扰？今日那东教坊的菜，倒是相当可口啊，能排上长安前几的酒楼了吧。哎啊，这餐饭恐怕所费不赀，若有缘再见到王兄，可得回请他了…」
浴室热气蒸腾，没一会儿，王钰便昏昏欲睡…
*****
王钰回房後，吴总管便去书房，向大将军报信。
「启禀大将军，夫人已回府。」吴总管报。
「知道了。」张旭答。
「…」吴总管一脸欲言又止。吴期并非碎嘴之人，但他心知大将军连着三天去东教坊，夫人今夜也去东教坊，听起来总不像巧合，只是这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了…
「有话直说。」张旭问。
「夫人去了东教坊。」吴期还是说了，松了口气。
大将军听了，只「嗯」的一声，便让吴总管下去了。
*****
张旭站起身，走向王钰房间。家丁见告：「禀大将军，夫人尚在沐浴。」
张旭走到浴室门口，里面没有动静，他便站在门口等。过了许久，丝毫不闻声响，张旭有些担心，迳自撬开门走了进去。既是大将军，家丁便无人阻拦。
王钰斜倚浴池边，一双白皙玉臂枕着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得倒也香。张旭拿来一块白巾，将水放去。
水渐消低，露出王钰骨肉均匀的雪白颈子，与那胸前瑞雪…张旭不敢再往下看，拿白巾倏地盖住，一把托起，将人抱在手上。张旭素来坐怀不乱，但此刻拥着妻子的滑腻身子、雪白修长的双腿，也不勉心荡神驰，几乎克制不住。
突然王钰惊醒，一睁开眼，还裸着身子，身上裹着一条白布，张旭正抱着自己。
「别动。」张旭道。
王钰十分尴尬，只能任他抱着走。张旭将她抱到房里，关上房门，放她到床上。
王钰缩着身子说：「多谢大将军。」
「吴期说你喝了酒。你一直没出来，我就进去了。」张旭淡淡说。
王钰脸都红了，赶紧转移话题：「…大将军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无何。想看看你而已。」张旭温言。
这句话说得无比温柔，王钰紧紧按着胸口，怕一颗心跳出来似得。想到张旭，如何将自己从浴池中捞起，有些无地自容，倏地把身上被子一拉，盖住了脸。
*****
王钰起床一开门，大将军赫然站在门口。
「听闻东郊青龙寺，桂花正繁，若夫人不弃，不妨与我同去赏花？」张旭问。
「好，待我换装。」王钰显得很兴奋。
张旭自见她之後，许多事便想不明白。但总归是想，能见她如花笑靥。
门「啊」一声地开了，王钰换了套男装服色出来。她腼腆地说：「…骑马方便些。」尽管她一身男子装束，英气勃勃，却丝毫掩不住她的细致五官，与灵动双眼。
「夫人善骑？」张旭问。
「尚可，骑术不精。」王钰道。她像是被触动了什麽，却又不愿多说。这马术其实是一年前为贼人所掳时学的。
两人双骑，带着上名随从，即出城了。
张旭搀她上马，两人并肩骑了一阵。王钰丝毫不落，显然骑术极好。王钰心情极佳，长安城她自然是熟稔，但鲜少可骑着马出城。
见商贩食肆聚集，王钰手一指，随意停马，买了糕点零食揣在怀里。张旭也不多话，静静跟在王钰的马身边，任她驻足。
青龙寺在长安城东侧数里路外，建在一地势高起之处，环境十分清幽。张旭带着王钰，来到寺前钟楼处。
墙边一片桂花树，阵阵浓郁香气随风袭来。那钟楼前平台，正是地势高处，一望无际，长安城尽收眼底。
王钰嫣然一笑，看向大将军。
张旭亦低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