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我美丽而短暂的人生,我才十岁。
以为下山後就是美好的人生就此开始,没想到却是结束。
我突然感叹,生命无常。
也许不要下山就好了,正当这样想时,有一团黑影出现在我面前。
在黑暗中,一位身穿军队盔甲的将军站在我面前。
爹说,人死後会有黑白无常来带你到阴间,可是他看起来不像。
我便随口问说:「你是来带我去阴间的?还是让我复活回人世的?」
那位将军拿起他腰间的佩剑指向我说都不是:「我是要来领你赢这场战的。」
(??.........................)
骤然,我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眼眨呀眨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我依稀记得我被敌军腹部中了一刀,本已奄奄一息,
我发现自己腹部伤口已经癒合,从一堆腐烂屍体中步履蹒跚地爬出来。
年幼的我,本能的寻找食物。在被灭村的部落寻找食物,但食物早已被元狩敌军搜刮一空,所有的农田都被敌军烧毁。我只好往山中走去勉强以一些野果维生,有时会发现小鸟的长蛆屍体如获至宝开心地生火烤来吃,剔除布满的蛆,算是有香肉可以吃。但每天还是饥肠辘辘,饥饿感常不时就席卷全身。
一日,晴空忽作风雷雨,山中的骤雨模糊我眼前的视线。打赤脚狂跑踩踏泥泞的碎石地,突然我一脚踩空,一路翻滚撕扯,转眼间我摔落至山底。幸好,山下树根藤蔓交错,我被这些藤蔓缠住才缓冲落下的力道。但我身上遍体鳞伤,缓缓地走到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暂时避雨。我伸出手,感受斗大的雨滴拍打着痛觉,雨连续下了好几个时辰,雨声答答响,片刻我便呼呼大睡。
乌云散开、天空大亮。一缕阳光映入眼帘,我惺忪睁开眼,
一袭白色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把摺扇,腰间一根金色的腰带。乌黑柔细的发丝,被风微微飘拂,全身散发干净凛白的气息。孤冷出尘,不失文雅秀气眼神中带点孤傲疏离。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伴着微微颦着的眉,冰凉而淡漠。
他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悄悄闯入我的视线当中。
与他相见,时间好像停止在这一瞬间。
从此挥之不去,他的身影在我心中留存。
他蹙眉高傲轻藐一眼便挥扇言道:「起来。」便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我心想,难道他是仙人?阿,有股淡淡的香味。我好想吃东西…是不是跟着他走就有东西吃呢?)我就默默的跟在他的後头,抬头看着莫大的背影。风飒飒的吹来,飘来阵阵草药香。我当啷踮起脚尖一跃,淡然一笑。
漫漫蜿蜒山路,雨後泥地盖上大小脚印。他步履轻盈,靴上毫不沾染湿泥。
他领我到一间清幽的宅邸,宅邸庭院中开满油桐花的树,有一种含蓄、内敛唯美气息,油桐花总是不经意缭绕在他的周围,不时地落在他发上。爹爹总是喜欢拿图监给我欣赏,虽然我从未看过真正的油桐花,今日终於有幸一见。
我还记得由它的象徵代表意义:情窦初开。
我沉醉在这如诗如画的梦境当中,流连忘返。再步行百步发现湖中有两座阁楼,双阁楼有长廊绕行连接,他带我进到西边的阁楼。阁楼房门被推开,乾净素雅的摆设,我惊叹。因为打扫得一尘不染,我试图将脚上已乾硬的泥土用门槛刮下来,并小踱步将土抖落。因为连日来的饥饿,在动作的同时,肚子不争气的咕噜的大叫一声。我羞愧的掩起面,不敢看他。他便转身而去,不一会桌上摆满食物。
我盯着食物,吞了口水问道:「我可以吃吗?」
他冷眼的挥扇小声说:「难不成是装饰用吗?」
我就不顾形象的大吃起来,把鸡腿与菜疯狂的用手塞入嘴里。忘了什麽叫礼数,应该说我这个野小孩不知道什麽是礼数。美食当前,小心怠慢就只能看着空盘子乾瞪眼。
他不悦蹙眉地说:「用筷子!!!!!」
我睁大眼看着他,本能地还是用手把菜往嘴里塞。不小心还噎个正着,赶快倒杯茶水硬将噎住的食物,使劲豪迈吞下,拍拍胸脯让食物往下坠。他闭上眼叹一口气,摇摇头便起身走出房门。
对我来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因为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东西吃。
在茶饱饭足之际,才想起来要去谢恩。走出房门听到清脆高扬琴声,我循着琴声去寻他的身影。这个宅邸说大不大,但要找个人还是需要花段时间。半晌,随着脚步越接近琴声转变成低沉,带点萧瑟悲怆之音。终於发现他在院中的庭院弹奏,虽我不懂音律,但仍感受到琴声所富含的情感与不曾对人说起历经沧桑的故事。我踮起脚尖走到他身边,看他如此陶醉。不作声打扰,只是静静地坐到他的身旁。我闭起双眼,脑中却有千万思绪涌上。
等了一个时辰,他终於开口说:「去梳洗,衣服已放在你房里。」
我本想站起来却发现两脚发麻,试图用手撑起身子。一不小心重心不稳刹那往前倾倒,他随即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带。我感受到他的气息,耳畔传来阵阵呼吸热气,我抬头征征地看着他。
「谢谢......」这种情况下,我好像只能说谢谢,後来他把我扶正确定我站稳後放手。
他後来皱眉轻斥并用手掩鼻说:「臭气冲天,赶快给我去梳洗。」随後便又轻拍身上灰尘。
(他是在嫌弃我脏吗?这个人......有病)
「好。」我有点不甘心嘟起小嘴的说
走了几步,突然灵光一闪。我转身问道:「请问我如何称呼先生您呢?」
他默不吭声,拿起乐谱翻了几页,似乎没有想要理我的意思。我只好自讨没趣回去自己的厢房去梳洗。进了房门,发现床上一袭白衣整齐摺好放在床边,女鞋也整齐放置在旁。屏风里烟雾袅袅,原来已经有人放热水在木桶中,而且还贴心撒上花瓣。我开心地拿起床边的衣服往屏风走去,听到有人说话的声响。
「小姑娘,让老奴服侍您沐浴吧?」
我惊讶谁在说话,我环视四周张望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小姑娘,下面。」
我眼光向下俯瞰,发现是一位长的才三寸高,而且脸上满是笑脸的老妇人。看得我目瞪口呆,嘴都合不拢。长这麽大第一次遇到,我兴奋极了。
「小姑娘,老奴是主人派来服侍您沐浴的,您可以叫我姚婶。」姚婶鞠躬礼貌性的回答说
我先自我介绍并拍胸脯保证说:「你好,我是天语。姚婶,你不用帮我。我可以自己洗的!没问题。」
「小姑娘,主人担心姑娘一个人洗不乾净。特派老奴来帮忙!你别拒绝老奴了,否则老奴不好向主人交差。您别看老奴小,老奴的速度与力量比一般常人更大更快。」姚婶恳切地诉说
(这个人是有多爱乾净啊!!还怕我洗不乾净臭死你吗?这个人真的有病。)
我只好勉强答应:「好吧!麻烦你了。姚婶。」
「好哩!」姚婶迅速帮我解衣沐浴。力量与速度都得宜,并开始擦拭我的背。
姚婶边擦背边与我闲聊:「姑娘阿,老奴已经服侍主人近百年。已经好久没有看过主人待客人回来了。阿......您看我又多嘴了!您就当作没这回事。」
「哇!」我惊叹心想那他几岁阿?还可以保持如此地青春美貌,想必我要跟他讨教一番。
姚婶帮我梳洗更衣後,便先行告辞。我穿着一身新衣裳、新鞋开心极了,当下只想给他看看。但是我找遍整个宅邸,还是不见他的人影,人就像是消失了踪影。好几天过去了,都无法瞧上一眼。但是三餐姚婶都会送到我房里,虽然有得吃,其实我也满开心的。可是说真的,这样的生活还真的有点无聊。
又过了几天,盼阿盼阿终於给他盼来了。但他一进房门就随手丢了一本书在桌上。
我窥了一下书名抬头疑问道:「这是.....『女论语』?」
「还看得懂字,不错。」他不可一世般斜眼看着我说
虽然我本来就生长在山郊野外,爹爹每日早晨至林中摘点野果山菜,偶尔会设陷阱捕获一些『野味』。爹喜欢读书,所以在耳濡目染之下我懂得识字;爹爹崇尚『无为』,让我顺其自然地长大,并没有教我什麽太多人生大道理。也从不规范约束我的行为,无拘无束的长成『野孩子』。後来渐渐长大,爹爹才带我下山。没想到下山几天我与我爹就被敌军屠杀,根本没见过什麽世面。
他指着书说:「用心钻研,此书是教训女子、可以培养出一位『贤妇』来。」
他挥一挥清袖,便想转身离去。突然间却停顿脚步转头补上说:「下次抽考。」
头也不回离开,连一句关心的话语都没有。
我鄙视地拿起这本书轻松地滚到床上碎念说:「『女论语』,这是啥?能吃吗?」索性我就把书丢到一旁呼呼大睡去,管他天高皇帝远。
几日之後,他又丢了一本『孝经』在我桌上。我心里有些许不悦,动了个歪脑筋。
「爹,您是要我尽孝道吗?」我假装温柔地叫了一声爹,他睁大眼睛看着我。
他瞬间勃然变色,大声嘶哄:「不准叫我爹!我很老吗?」
我被他的失控吓到,跟他以前的气质完全不同。我故作镇定说改说:「抱歉,哥哥。」
他怒视逼近我说:「不准叫我哥。我是你亲人吗?我们有血缘关系吗?」
对,他说的对。好像半路认亲人不太好,後来慎重思考後拉长音说:「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咆哮大怒说:「谁是你师父?我收你为徒了吗?」
我不开心不耐烦嘟着嘴说:「那我要叫你什麽?难道要一直叫你,诶诶???」
他吸口气收起怒气,深思熟虑後说:「镜先生。」
一如往常,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风采。
还好,我仍有意外的小收获———————我终於知道他的名字了。
『镜』
一日,嘴馋。却连声叫几下了姚婶,都没见到姚婶身影。只好自己去觅食,见厨房满桌的糕点,开心地往嘴里塞,姚婶知道我喜欢吃甜食。总是贴心为我预先准备甜食。托姚婶的福,我才有机会吃到一些甜食。我将酥松绵软,口味纯甜塞满我的嘴里。正当我拿着厨房里搜刮的糕点,我又听到镜先生的琴声。
(镜先生出现了?)
我赶紧在拿两个芙蓉糕往嘴里塞,一手拿着绿豆糕,一手拿着桂花糕。
我满心欢喜,快步寻找琴声。
发现镜先生在在阁中弹琴,我知道他弹琴不喜欢被打扰。我又默默蹲坐在他的身旁,静静的聆听他想用琴声诉说的故事。
我太陶醉於镜先生的琴声,又将手中的糕点往口里吞。
一不小心糕点碎粖掉落在檀木地板上。
镜先生琴声骤停,皱眉望向我。
顿时,镜先生猛然站立起,看起来怒火中烧。
「你!!!!叫什麽名字?」镜先生气冲冲指着我
「什麽?」我有点害怕,默默的把最後一点糕点塞进嘴里。
我低着头挤出自己的名字答覆他说:「问天语。」
镜先生听到我的名字,表情震惊了一下却默然不语,接着陷入漫长沉思。
仰天长叹後便挥袖走人,留下一脸茫然的我。
好吧,至少他知道我的名字了。
一日,和风煦暖,万里无云。
与他上次相遇之後已经过了三个月,见到镜先生的次数,少之又少。十只手指头数的出来,我都变得忧郁苦闷起来。这段时间我一直待在宅邸,从未出外半步,彷佛像被人监禁似的。
这天,我决定出去闲逛、散闷消愁。从後门有条通往後山的小路,这条小径幽静狭小,仅能容一人通行。我心中雀跃不已,情绪高涨。走过半晌,小径展开一幅水天相连同色,辽阔无边的景色,眼见皆是满山的红色枫树,远远望去,像朝霞一样红,把山都染红了。我到一株枫树下歇息,随着风轻拂,看着叶子一片片翩然落下。
秋天是想念的季节,而我对某人的思念慢慢滋生与蔓延。
这个景色让我醉欲眠,背抵在树根阖上眼靠歇息一下。阵阵乌啼声我惊醒,发现已经黄昏。
我心想,天阿!镜先生一定会生气的。我赶紧寻找出路回家,但是我天生方向感不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每条路都似曾相似。最後,天色已黑,我试过不下数十条小径,条条小径通湖边,我没辙了。在入秋的夜里,我穿着单薄。寒风刺骨,饥肠辘辘,我又沦落到这种难堪的下场,
我心灰意冷,饥寒交迫。
姚婶会不会告诉镜先生,我消失不见了。
可是镜都消失了许久,也许他根本不知道我消失了。
每次都是姚婶送饭给我吃,他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那为什麽他要带我来这里?
寒冷的风阵阵吹来,令我全身哆嗦。我开始四肢发冷,脸色苍白。
我全身无力蹲靠在树旁,眼眶泛泪。
镜先生看似与我这麽近,可是却离我那麽的远
就像天涯那一端,永远无法抵达。
我不知道,我还可以依靠谁?
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哽咽唾泣。这是从我丧父以来,第一次哭泣。
我涕泪纵横说:「爹~语儿好孤单喔。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像你一样爱我。」
「哭什麽哭?」熟悉的声音说道
我拭去眼中泪水,试图看清楚眼前说话的人。
(镜先生?)
汗水从他云鬓如晨间露珠般滑下,乌黑的发丝增添些许凌乱感,却仍无法遮掩他那绝世风采。他呼吸急促、低沉喘息声传来我耳畔,我抬头看他原本蹙紧的眉心,突然间舒展开。
「你这小鬼,没好好管你就无法无天了吗?」他咆哮大怒
虽然他怒视着我,但是眼神传来尽是担心。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是喜极而泣。
我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因为没人跟我讲话,真的觉得很孤单。」
凝视着你,垂下眼帘说:「回家。」
我的心激起一阵涟漪,我重新有了家,而这个家是镜先生赋予给我的。他依旧转身就走,不过这个背影对我来说意义已经不同。
不知道为什麽
每次你都可以发现我
以後我再也不想孤单的逗留
我想依偎在你的背影後面
我很想一生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