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走過的路也許藏著幸福 — 第十三章 不守婦道

吕少莹前一晚跟千千喝到很晚,想着早上要晚点起床补眠,却没想到一大早电话就响个不停,手机响完换室内电话、室内电话响完又换手机,吕少莹实在是没辄了,勉强钻出棉被接电话,一看来电显示,又是妈妈打来了。

这几年,妈妈开始关心起吕少莹的终身大事。全世界的妈妈都一样,都希望女儿跳过恋爱阶段,然後在适婚年龄就突然出现年轻有为的结婚对象。尤其最近,妈妈接了几张朋友孩子结婚的帖子之後,就越发着急,眼见吕少莹都不结婚这事放在心上,又跟了一个搞不清是男生还是女生的朋友合夥开店,少莹妈妈担心少莹可能变成同性恋,开始不断逼迫少莹相亲。

「喂…」少莹完全是还没睡醒的声音。

「少莹啊,这都几点了,你竟然还在睡。你这样一个人待在台北,真的让人没办法放心。」妈妈的过度关心总是很难改变。

「昨天忙得比较晚,有什麽事吗?没事我要挂了。」少莹超想继续睡她的回笼觉。

「你这个孩子怎麽这样,就是有事才会打来啊!为什麽动不动就要挂电话,哪里学来的教养!」妈妈对少莹的态度很不满意。

母女俩总是这样,没说几句话又快吵起来了。

「又是要相亲吗?」吕少莹直接帮妈妈说了。

「我跟你说,这次这个对象真的很不错,是个牙医,人长得斯文高挑,只大你两岁,家里有好几个店面在收租,其中一个明年收回来之後,就要拿来自己开诊所了。这是我朋友好不容易才去打听来的,像这样条件这麽好的,你就不要再挑了,你年纪不小了,人家也是看你长得漂亮才答应见面。你啊!不要再挑剔了,再过几年没人可以挑,就只能当人家後母了。」少莹妈妈的功力依然不输当年。

「好啊!约哪里?」吕少莹二话不说直接答应了。

电话那头没有回话,因为少莹妈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以往每次打来,少莹不是嫌东嫌西,就是说自己工作很忙没空,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不是妈妈挂少莹电话、就是少莹挂妈妈电话。

「你确定会去?」妈妈有些怀疑。

「我想通了啦!去多认识一些人也好。」吕少莹决定去试试看。因为跟薛顺昌重逢了,才让自己发现自己的执念太重,如果没有遇见薛顺昌,也许自己一辈子都要困在那个回忆里了。缘分真是很奇妙,来了只能接受,走了也只能放下,半点都不由人。如今这通电话,也许也是在提醒自己该放下了。

到了约定好相亲的日期,吕少莹提前了十分钟到了餐厅,这家餐厅是男方指定的,不是一般相亲常约的西餐厅,而是一家中式餐馆,卖牛肉面、蒸饺、馅饼这类的。吕少莹觉得挺特别的,看起来对方还没到,她就先找了位置坐下。

过没多久,一个长相斯文,但带着眼镜和口罩的男士就出现了,吕少莹比对手机里的照片,这位应该就是相亲对象吴先生了,於是挥了挥手。吴先生也发现吕少莹了,便直接过来坐下。

坐下後吴先生才脱下口罩,长相果然跟照片差不多,眉清目秀,戴着眼镜很有书生的味道,让人印象很不错。

吕少莹想着找点话题,於是就先开口问道:「看你戴着口罩,你感冒了吗?」

「不是,这是我的习惯,外面病菌很多、空气很差,劝你出门也都戴着比较好。」一说完,吴先生就从包包里拿出一瓶消毒酒精,把桌面、双手都喷过,然後对着吕少莹说:「你也喷一下。」

吕少莹虽然有点错愕,但还是张开双手让他喷上酒精,然後搓了搓手。

吴先生接着又从包包里拿出一卷卫生纸,将桌面都擦过一遍,同时也拿了一些卫生纸,要吕少莹也把桌子擦一擦。这样还没结束,吴先生又从包包里拿出餐巾纸铺在桌面上,然後拿出自己的餐具盒摆在桌上。

点好餐点之後,吕少莹想再试着找点话题,还好吴先生先开口了。

「我有看过你的基本资料了,你是师大毕业的对吗?」吴先生说话时没什麽表情。

「对。」吕少莹有一种像来面试的感觉。

「虽然不是很好但还算可以接受。」吴先生依然面无表情。

什麽叫还可以接受?真是让人不爽的说话态度。吕少莹虽然很想当场走人,但餐点还没送来,肚子又饿,决定忍他到吃完饭。但只有忍耐一向不是她吕少莹的作风,於是接着说:「谢谢!我也是觉得牙医还算可以接受才来的。」

没想到这个吴先生脸上没有不悦,也没有尴尬,反而还是一脸面无表情,只回了句:「能接受就好,我不喜欢事後反悔。」

吕少莹简直服了这位吴先生,一开始觉得像面试,现在根本像在谈合约了。

这时,一个人刻意压低了帽子走进餐厅,就坐到了吕少莹的隔壁桌,并且故意背对着吕少莹。

「我们直说好了,你的条件我还算满意,今天看了本人我也觉得不错,我不喜欢谈恋爱浪费时间,如果条件谈好了,我希望可以尽快结婚。但我妈说了,不喜欢媳妇在外面工作,所以你必须辞掉工作。但你不要误会,我妈其实很好相处,你只要把家事做好了,其他她不会管你的。」吴先生还是面无表情。

吕少莹听完,简直想把这位吴先生抓起来像筷子一样对折,因为这对话已经不是相亲,根本是人口交易了,正想着要如何开炮时,背对着吕少莹的客人突然过来,抓着吕少莹的手。

「你这个妈宝,等你发育好了再来相亲吧!」客人一说完,拉着吕少莹就离开餐厅了。

吴先生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背影,没有多做反应,继续留着把送上来的餐点吃光,慢慢的把东西收拾好就离开了。吴先生一看就知道她们应该是一对情侣,大概是有什麽误会,女方才会跑来相亲吧!也罢!至少男方很有勇气的追来了,不像自己,当女友条件不好被家人反对时,自己什麽都没做就让女朋友离开了。希望她们能比自己幸运,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吕少莹被拉出了餐厅後,甩开了对方的手後,看了一眼对方的长相,接着说:「原来是你。」

「还好是我!不然你差点就要嫁给哪个妈宝。」薛顺昌说得煞有其事。

「听你胡说,我什麽时候说要嫁给他了。」吕少莹翻了个白眼。

「还说没有,不是都已经在谈结婚条件了吗?」薛顺昌一讲到这件事,怒气都上来了,「你老实说,你喜欢我对不对?」

听到这话,吕少莹开始心脏狂跳,口乾舌燥、手脚发抖,连眼睛都无法对焦了,脑袋整个当机,话也说不了、脚也走不了,就这样呆呆得站着。

「你别想否认了。」薛顺昌一说完,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叠信,「我从阿芬姐那里拿到这些信了。阿芬姐跟我说,你每年都去一趟阿芬姐那里,问我有没有回去找过她,然後就会留下一封信。我看完这些信後就立刻冲回来找你,就是为了要问你这件事。」

薛顺昌今天原本是南下要去查厂,要确认工厂作业有确实符合合约规定。沿途刚好经过老家,这麽多年没回去了,回去看看也好,也想起了阿芬姐,当年受了她那麽多照顾,是应该回去道谢才对。

阿芬姐又惊又喜,非常开心薛顺昌现在的发展,接着拿出了一叠泛黄的信,说着每年都有一个女孩子来这里问薛顺昌有没有回来过,每次跟她说没有,她的表情看起来都非常难过,然後就留下一封信,希望阿芬姐如果遇到薛顺昌的话,务必把信转交给他。

一开始阿芬姐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信就随便放着,但这女孩真的每年都会来,後来阿芬姐就不敢把信乱放,好好的收起来,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遇到薛顺昌。

薛顺昌拿到信後,开始一封一封打开来看。

「毕业典礼的时候曾经跟你说:『你一定要追上我,我会等你。』,但现在不管你有没有在追我,我都一直在等你,所以你如果收到这封信,一定要赶快跟我联络喔!」

「薛顺昌,你这个大白痴,为什麽都不来看阿芬姐,不懂得知恩图报,你还算是个人吗?」

「你还记得去花莲的火车上,我说我们就像月亮一样,永远只用一面面对地球吗?我很开心我们的相遇能看到彼此的另一面,不管之後我们能不能再遇到,希望我们都能自信地让地球看到我们的每一面。」

看到这些字句,一字一句都让薛顺昌非常心痛,原来不管自己多辛苦、多难过的时候,吕少莹都还在他身边没有走开过,虽然他的手摸不到月球,月球却始终没有离开过。

看完信後,他不想再去猜测吕少莹是不是把他当成朋友、也不想再去思考自己该前进还是後退,他只确信吕少莹就是他一生想要追求的伴侣,这一辈子他只想和吕少莹白头偕老。

他着急的想朝吕少莹狂奔而去,但吕少莹却一直不接电话,他乾脆直接打回公司,找资讯部门的人帮他追踪吕少莹的位置,终於被薛顺昌看到她在中式餐厅里跟别人相亲。

「是或不是一点都不重要,如果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不必为我做的这些感到愧疚。我们之间并没有承诺过任何事情,你对我并没有任何亏欠。」吕少莹觉得很伤自尊,自己多年的暗恋被揭穿了,变得好像是在纠缠薛顺昌。

「我到底要怎麽跟你说你才懂。我跟小星已经分手了,她为了跟我分手连手机号码都换掉了。」薛顺昌急着澄清这一切。

「但你还是爱着她不是吗?」千千说的对,没有人会想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更何况,她都亲眼看到薛顺昌为她伤心的样子了。

「我根本就不爱她,我真正喜欢的是你!是你!」薛顺昌气坏了,到底要讲到多明白这个女人才能懂呢。

吕少莹不知道怎麽形容现在的心情才好,等了那麽多年的一句话,终於让她听到了,但是,为什麽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

「我没办法理解,既然不喜欢,为什麽还要交往呢?」吕少莹这句话说得很虚,她不想表现得很在意薛顺昌过往的恋情,但她确实又非常在意。

「我不爱她,我也不爱任何一任的女朋友,这些年我确实不守妇道没错,但是我找不到你、等不到你,你要我怎麽办呢?」薛顺昌说出了他最不想说、也最不想承认的事实。

吕少莹沉默不语,她能认同薛顺昌说的,也能体谅他的处境,但说她毫不介意的话却是假的,她理不清现在自己真实的想法。她爱薛顺昌,但她爱现在的薛顺昌吗?她不知道该怎麽回应这段感情,该怎麽回应薛顺昌了。

「你为什麽不说话?你在生气我这些年不等你吗?」薛顺昌直觉就是这样。

「我没有生气,也没资格生气,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都变了,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们了。」吕少莹试着让自己的发言理性一点,她不想连最後的自尊都失去了。

「你说这话就是在生气。」薛顺昌无奈地说着。

这样的对话,彷佛永远都不会有结论了。薛顺昌原本沿途是开心地哼着歌回来的,他想像着告白後的画面,不知道是会抱着痛哭、深情拥吻或者至少也会手拉手转圈圈吧!但现在吕少莹却一头钻进牛角尖里,他不管怎麽拉都拉不出来。

薛顺昌试着最後一搏,看看能不能把吕少莹拉出来,於是慷慨激昂地说了:「我知道你记者会那天为什麽突然离开,如果你连通缉犯的薛顺昌都能接受了,为什麽不能接受你眼前这个的薛顺昌呢?」

这句话确实刺激到吕少莹了,不管经过多少年,不管再怎麽样对自己心理建设,却在看到「薛顺昌」三个字的时候就马上动摇了。如今彼此终於坦白了心意,是不是应该给薛顺昌一个机会呢?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吕少莹还没来的及厘清自己的想法时,手机突然响了,吕少莹赶紧接起手机,也好化解现在的尴尬。

「喂…」

「少莹,我是爸爸,你妈妈心肌梗塞,现在在中大医院急救,你快到医院来。」爸爸一说完,电话就断掉了。

吕少莹一听这电话,突然六神无主,今天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是愚人节吗?怎麽会突然所有的事情都全部挤在一块了?

「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薛顺昌看吕少莹的脸色很不对劲。

「我妈她被送到医院去了。」吕少莹此时忧心如焚。

「怎麽会这样!快过来!我车子在旁边,我开车送你去!」说完,两人便赶紧上车赶往医院。

在车上,吕少莹不发一语,但薛顺昌看到吕少莹的手又开始抠起指甲,知道她现在非常焦虑,试着安慰她说:「你别太担心,既然人已经在医院了,一定不会有事。」

吕少莹愁眉不展地说:「前两天明明还好好的跟我说话,怎麽会突然这样?」

「你别太紧张了,你这样一直抠指甲,小心你妈等一下看到又要处罚你了。」薛顺昌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

薛顺昌这麽一说,吕少莹焦急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有点难为情的说:「你还记得啊!」

「跟你在一起的任何事,我一件都忘不了。还有,我现在是全世界可以给你最多香菇人商品的人,之後不管你妈爱怎麽摔,绝对都摔不完。」这可是薛顺昌最得意的事情了。

吕少莹百感交集,一时忍不住哭了。

「怎麽了?怎麽了?怎麽又哭了?我如果说错话,现在就跟你道歉!」吕少莹还是像以前一样爱哭,薛顺昌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知所措。

「没事,只是以前那麽难过的事,现在竟然可以这麽轻松地聊,突然觉得很感动。」吕少莹说完,眼泪又开始止不住。

薛顺昌也没想到,曾经那麽痛苦的过去,真的已经都过去了,而最好的是,吕少莹还坐在他身边。

一到医院,他们立刻跑到急诊室去,却没见着吕少莹的爸爸妈妈,赶紧又打了电话给少莹爸爸,才知道少莹妈妈已经动完手术正在恢复室,於是立刻赶了过去。

「妈现在状况怎麽样了?」一见到面,少莹就急着问。

「应该已经没事了,算运气很好,发作的时候刚好在医院,马上就做了紧急处置,刚刚医生说手术没问题,但是之後要长期吃药控制。」爸爸此时比较能轻松地说了。

「前两天妈还打了电话给我,听起来都好好的,怎麽会突然就心肌梗塞呢?」少莹还是很紧张。

「其实这两天你妈就常说胸口会闷痛,一开始没想太多,觉得可能是太累了,但今天早上又开始不舒服,我就带她过来看医生,没想到就在医院昏倒了。还好医院处理的好,也幸好你妈命大。」爸爸把情况大致都说完了,才发现少莹身旁跟了一个年轻人。

「少莹,你不介绍一下你这位朋友吗?」爸爸仔细的打量薛顺昌,因为吕少莹从未带过朋友回家,更别说是一个男人了。爸爸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两下就知道他们关系绝不只是普通朋友,而且薛顺昌看起来一表人才,穿着也非常得体,至少第一眼的印象是过关的。

薛顺昌再次见到少莹爸爸,样貌跟当年已经差很多了,脸上的皱纹出来了,身形也消瘦了。少莹爸爸大概已经认不出来,他就是当时那个少年了,当年少莹爸爸说的那些话,他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伯父您好!我是少莹的男朋友。」薛顺昌直接帮自己升等为男朋友。吕少莹则是很火大的转过身瞪薛顺昌,这小子长大後心机竟然变得这麽重。

薛顺昌此时递出了一张名片给少莹爸爸,接着说:「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薛顺昌,目前自己经营了一家全台最大的授权代理商。其实我跟伯父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并没有正式介绍过我自己,所以伯父也许忘记了。」

「我们曾经见过吗?」吕少莹的爸爸实在是想不起来。

吕少莹此时有些不好意思,小声的提醒爸爸说:「他是小学跟我一起去花莲的同学。」

爸爸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少莹,你大概不知道吧!那次在警察局的时候,你爸爸带我出去单独谈话,给了我非常多的鼓励,除了打算资助我上学,还称赞我非常有骨气。我真的非常感谢你爸爸,因为有他当时的鼓励,我现在才能有这样一番事业。」薛顺昌帮爸爸把当时的内容转了个弯。

「爸!你当时人这麽好啊?」少莹有些惊讶却没有怀疑。

少莹爸爸的脸上写满了尴尬,只是傻笑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伯父,我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而且,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我对少莹都是认真的。不管我们距离有多遥远,我已经努力追上来了,希望伯父也能认同我。」薛顺昌对吕少莹爸爸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虽然当时的感受是那麽屈辱,不过却已经都放下了。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离吕少莹很遥远的薛顺昌了,他已经努力让自己成为可以配得起任何人的薛顺昌了。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但请你体谅一个身为父亲的心情。说认同太言重了,不过你们现在能这样在一起我是很高兴的。」爸爸被薛顺昌的诚意打动了,反而对自己当年说的话感到有点羞愧。

「伯父您太客气了,反正事情已经过去这麽久了,以後就都是一家人了,。」薛顺昌非常火速的又帮自己升级到家人了。

「谁跟你一家人了?」「爸,你别听他乱说,他就是爱乱开玩笑。」吕少莹急着澄清。

「你应该早点把男朋友带回来的,藏的这麽紧,让你妈白白担心了。」少莹爸爸开心的说着。

少莹爸爸非常意外这两人还能有如此的缘分。他并不後悔当年说的那些话,为了保护他的女儿,如果重新来过,他还是会这麽说。不过现在很开心也是真的,谁会拒绝一个条件这麽好、又这麽一往情深的女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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