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陈雨霏是雷电,那我就是站在避雷针下,还惨遭雷劈的倒楣鬼。
如果陈雨霏是雪,那我就是滑雪时意外被雪崩活埋的人。
如果陈雨霏是龙卷风,那我就是被卷在里头、和死神搏斗的人。
她在暗处,我在明亮,黑暗的力量快吞噬我明亮的理智了!
彦廷一路听我在狂飙脏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我们步行到捷运站时,彦廷手机响起来,接通後他把手机递给我,说是陈雨霏打来的。
「干什麽?你整我整得还不够?」我说。
「刚刚的事情纯属意外,我不需要道歉!」
「那你打电话来做什麽?幸灾乐祸?还是要落井下石?」
「都不是,请你务必再次找曹教授,告诉他你要换访谈对象。」
我人傻住了,她一直跟我是同一国的。
「不知为何,曹教授很坚持不让我换人。」
「因为他是我舅舅。」
「啊?骗人的吧!」
「你的爷爷和爸爸都是心理系的背景,那我不能有心理系的亲戚吗?」
八成是彦廷说的。
「既然如此,你就直接拒绝他,不是更快?」
「我舅舅从小看我到大,十分疼我。在我父亲过世後,甚至提供我学费。他坚持我得当访谈的对象,就因为我们的关系太亲密,他不会让我说『不』的。」
坚持?为了什麽呢?不就是个作业?
「总之,你一定要极尽所能,再去求他。」
周三下课後,大家鱼贯地走出教室。正当教授整理桌面时,我走向他。他微微一笑笑,说:
「喔!是余同学啊!」
「教授,我知道陈雨霏是您的侄女,但我还是想换访谈对象。」
「那为何她不能是你的合作对象呢?」
我口沫横飞地把体验活动的过程告诉教授,但是被整的事直接删除。
「寻找死神的活动,只是她爱玩的表现,我觉得一点意义也没有。还有,她老爱穿黑色衣服,装扮又奇特,让人......无法理解。」
冒着可能会挨刮的心理觉悟,我一股脑儿讲出真心话。
「所以,你觉得她是个怪人,行为举止怪、打扮也怪。不过,你却无法克服心理的障碍进行报告?未来你很有可能成为谘商师,来找你的人可是形形色色啊!」
「教授......」我近乎哀求的口吻。
「立航,我来考考你。你从心理学的理论来看,说说看她为何爱黑色衣服呢?」
「嗯,如果就佛洛伊德精神分析的理论,她可能是儿童时期某个需求并未满足,所以在长大後用角色扮演的方式弥补;从存在主义的角度来看,游戏和打扮是她建构人生意义的方式.......还有......」
我侃侃而谈,教授十分有耐心的听完我说话。然後他颔首,说:
「你说的,通通对,也通通不对。」
我脸一阵青一阵白。他说:
「当你要了解一个人时,要摆除所有理论的框架,用你的心去观察她,这样你才能看清全貌和深层的部分。大师的理论,有时反而会模糊我们判断的眼光。」
我傻了,教授果然不是白当的!
「立航,欧洲在十九世纪时,时代的动荡和不安,让当时的人十分迷恋动物标本、和哥德式的黑暗小说,唯有藉此,他们心灵才得到慰藉。当时死去丈夫的人也多,寡妇们会穿上黑色衣服,长达数年甚至一生。她们不避讳地公开表达悲伤之情,几乎整个世纪都弥漫着一股『哀悼』的氛围。你讨厌的黑衣服,在历史上曾经是一种流行文化。」
他是指陈雨霏在哀悼谁吗?大概是过世的父亲吧!
「总之,她其实是个好孩子。好好观察她,这份报告你会写得很精彩的。另外,你想要到国外看看吗?我有个机会。」
我眼睛亮了起来。
「下学年我申请到欧洲作教学研究,需要一个研究助理跟着,有薪水的。我下周会在课堂公布,成绩最优秀的将有机会和我前行。」
啊!教授是在利诱我呢,不过我心动了。毕业後的方向,我确实还感到茫然。能到国外开开眼界,又能赚钱,岂不一箭双鵰?
和教授道别後,我想了想,山不转人就得转。我得多找机会和她接触。
我传讯息告诉她,报告还是得找她。或许是曹教授也去找她谈过了,她也没再多说什麽。不过,我想约她平时碰面,她却拒绝。
「我的打工工作,这阵子刚好是『旺季』,过一阵子再说。」
旺季?过了一周,我再传简讯问她,她还是说一样的话。大概只是推托之辞吧!
到了晚上,我敲了彦廷的房门。
「彦廷,陈雨霏在做什麽样的打工啊?」
「我不知道,自从她没来戏剧社之後,我们鲜少碰面的。怎麽?你不是想找教授换访谈对象吗?」
我把教授提供我做研究助理的机会告诉他,说:「冲着这一点,我还是得找陈雨霏。」
「告诉她,你想要她当你女朋友不就得了?这样约会时还可写报告,多方便啊!」
这世界最痛苦的事,不是心爱的人近在眼前,却无法说爱她,而是全世界的人,想把你和一个互看不顺眼的人凑和。
彦廷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麽打工,我又不想去问她那群狐朋狗党,眼见时间又匆匆流逝,便心生一计:
跟踪她不就得了?看我怎麽拆穿她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