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蒸腾,炎炎夏日充斥着不间断的蝉鸣声,一缕朝阳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躺在床上的莫君逸缓缓睁开双眼,咽了一口唾沫,喉间传来剧烈疼痛,他不适地皱眉。
昨晚睡前时,他就觉得喉咙有些异状,不过没多想便就直接就寝,没想到一觉醒来後竟变得更严重了。
他坐起身,面色泛起不自然的潮红,明明连冷气都没开,他却不感到闷热,甚至微微发抖。
下床後进入浴室,简单地盥洗完毕便走下楼,瞥了一眼腕上的表,八点钟。
幸好现在是暑假期间,不用担心请假之类的繁杂琐事,他进到厨房,随手拿了一个玻璃杯倒入冒着袅袅白烟的热水,啜饮一小口,稍稍平缓喉间的疼痛。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接着又响起东西掉落的声音,粉色的塑胶水瓶顺着阶梯滚落到地面。
「哇!」郭幸容背着书包慌慌张张地下楼,蹲下身捡起水瓶。
一抬头,便见到莫君逸面无表情地站在前方。
「早安。」她尴尬地抓了抓发丝。
莫君逸只是再次喝了一小口热水,为什麽这个时间她还在家里?他虽然疑惑却没有问出口。
学校规定升高三的暑假需要上辅导课,毕竟距离大学学测的日子只剩下半年的时间,他记得课程从一周前就已经开始了,而此刻应是她在教室内上课的时间。
「嗯。」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单音回应。
「小逸,你的脸有点红耶?」她走向前仔细盯住他的脸。
他愣了愣,撇开脸庞。
「我没事。」话才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了,那嗓音比平时还要低哑几分。
「你感冒了?」她惊呼出声。
他没有回应她,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随性地冲洗一下放回杯架上,便迳自绕过她走上楼。
没想到她却比他更快一步挡在前方,踮起脚尖将手掌贴在他的额际,当他想要问她在做什麽时,她又抢先开口了。
「小逸,你发烧了。」她一脸认真且肯定地说。
「我……」没事。
郭幸容不等他说完便强制拉着他上楼,不知是因为生病而感到虚弱无力,还是她的力气真的这麽大,他就这样任由她拉着。
两人进到他的房间,莫君逸坐在床沿,她走到一旁拿出手机传简讯告知老师今日缺席的事,之後一脸严肃地站在他面前。
「既然生病,就该好好吃药以及休息才可以。」她双手叉腰,乍看之下还真有那麽一点姐姐的模样。
「你不去上课吗?」他淡淡地问了一句。
「不去。」反正也已经迟到了。她摇头,理所当然地道:「我要待在家照顾你。」
听见这丝毫不怕被传染的坚定回答,莫君逸浅浅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对於这种情况也不感到意外了。
「随便你。」语毕,背对她侧身躺下,随性地将头枕在手臂上。
他本来只是想躺着休息,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恍惚间听到房门开启的声响,郭幸容端着一碗蛋花粥走进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他缓缓睁开眼眸,看见她正认真盯着感冒药盒背後的说明,她转头瞥了一眼莫君逸,两人恰巧对上视线,让她吓了一跳。
「你、你醒着?」
「刚醒。」迷蒙的双眸微微泛着血丝,坐起身後,敷在额上的湿毛巾掉落在床上,他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这时,她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先吃点东西吧。」她将书桌前的木椅搬到床边,端着蛋花粥坐在椅子上。
郭幸容捧着碗、拿起汤匙,捞起一匙热腾腾的粥,还贴心地帮他吹凉再递到他的嘴边,不过接收到莫君逸那冷冷的视线後,便识相收回手,毕恭毕敬地将碗递到他面前。
她当他是三岁小孩啊?
他一言不发地伸手接下,缓慢地吃着。
「好吃吗?」她笑眯眯地问。
莫君逸瞥她一眼,其实他根本没有食慾,因为生病的缘故,就连味道也品尝不出来,就只是为了身体的营养所需,所以他才勉强吃下这碗粥。
但是看着她的笑容,不知道为什麽,他却不自觉地点了头。
郭幸容脸上的笑意又更深了一点,就这麽盯着他把那碗蛋花粥吃完,她将方才随意搁在桌上的耳温枪以及感冒药塞在他的手中。
「你先量体温,我去帮你倒杯水。」她说完便捧着碗走出房间。
他愣愣地望着手中的物品,虽然有她这种姐姐很烦人,但是不得不说生病时有人照顾的感觉……其实不坏。
约莫过了三分钟,郭幸容拿着一杯水走进房间,他依旧坐在床沿,旁边搁着耳温枪。
「几度?」她担心地问。
「三十七。」
「终於退烧了呢。」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莫君逸拆开感冒药的盒子,拿出一颗白色胶囊,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就丢进嘴里,接过水杯仰头喝下。
「你都不怕吃药?我每次吞药丸都要犹豫好久。」带点羡慕的口吻。
「有什麽好怕的。」他不以为然。
「就是会怕啊……」她噘唇咕哝,随即又露出担忧的神情。「为了以防万一,晚上还是让莫叔叔带你去看医生吧?」
听见医生二字,他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故作镇定地道:「不用。」
「可是……」
「这种小感冒睡一觉就好了。」他蹙眉,语气强硬。
郭幸容就像是注意到什麽似的,狡黠地勾起唇瓣,将眼眸眯成一条细缝,直直盯着他,彷佛欲将他看穿。
「你做什麽?」他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小逸,你虽然不怕吃药,可是却……害怕看医生?」她的表情就像顽皮的学生抓到资优生的小辫子般那样雀跃。
他的脸色一沉,虽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是这种被她抓到把柄的感觉却非常讨厌。
「哎,每个人都会有害怕的事物啦,我懂、我懂。」她以长辈之姿伸出手拍拍他的肩,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不过小逸啊,你也该长大了,看医生这事没什麽可怕的……」
他可不想被曾经将深色与浅色衣物一起丢进洗衣机的女人说教。
「我没事了,所以不用看医生。」他淡淡地道。
「好吧,你如果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喔!」
「为什麽?」他已经不是小孩了,以前生病的时候也是自己照顾自己的。
「哪有为什麽?因为我会担心啊。」她皱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闻言,莫君逸愣了愣,明明他们之间毫无血缘关系,明明她并没有义务照顾他,她此刻却还是如此真诚地关心他,这世上有一个人正担心着他,这种感受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体会过了。
父亲平时忙於公事,一直以来他也都非常独立,尽量不让父亲操心,他一直认为就算一个人也没关系,不过现在她出现了。
就这麽横冲直撞地闯进他的生活。
「你好好休息吧,我会照顾你的。」她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虽然这话由她口中说出,其实并不怎麽可靠。
「我先下楼罗。」她瞅着他垂首坐在床边的模样,就像令人爱怜的小狗似的,她不禁伸出手掌拍拍他的头。
就在她转身之际,他突然一把扯住她的手腕。
郭幸容疑惑地看向他。
他闭了闭眼,感受到透过手心传来她的温度,以连自己都几乎快听不见的音量说道:
「谢谢你……姐姐。」
房间很安静,所以她还是一字不漏地听见了,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双眸弯弯的。
「客气什麽?我们是姐弟啊。」
他抬首盯着她的笑颜,微微蹙眉。
果然很刺眼,就像总是朝向阳光灿烂开花的向日葵,可是他明明不是太阳,她却依旧对他绽放笑容。
此时,窗外的蝉鸣声又气势磅礡地开始演奏了,响亮得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