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织叹了口气,心中抱持着微弱的希望,往风吹岬走去,如果真的还是找不到他,那就这样吧,就把一切都忘掉,反正已经无愧於心了。
她应该把那几个月的回忆抛开,充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但是她总是忍不住地担心,什麽都不记得的晴人会有多害怕,他会不会像最开始那样痛苦、封闭、恐惧呢?
晴人……晴人……
她总是没办法忘记他的样子,以至於终於见到他的时候,她以为是幻觉,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沙织?!你怎麽会在这里?」穿着白衬衫、蓝色牛仔裤的晴人眼睛瞪得很大。
所以……他没有忘记吗?他一直都记得?
「你没有忘记啊……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在哪个疗养院,或是开始新的生活呢。你离开岛上之後,一切都还好吗?」沙织努力的微笑,想让自己为他高兴。
「我没事!」晴人急促地回答,海蓝色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她。「你……你为什麽来了?是西海普又找上你了吗?他……他们明明……」
「没有,没人逼迫我。我是自己来的。」看着晴人慌张的神情,沙织倒是平静了不少,她拉了拉自己的长裙,就地坐了下来,然後拍拍身边的空地,示意晴人坐下来。
晴人跟着坐下,眼神一刻也没有从沙织脸上移开。
「所以你没有失忆……是跟西海普达成了什麽协议吗?为什麽回到岛上?一直待在这里吗?」沙织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但还是用轻快的语气说着。
「对不起,我对你说谎了。」晴人低下头咬了咬唇,但很快地抬起头来看向沙织。「要主动的消除人的记忆是不可能的事,是我拜托那个看守员骗你的……」晴人缓缓地述说着自己说谎的原因,还有必须负担起的责任。「……我要去美国了,所以在离开前,想来看看父母。」
「嗯。」沙织的手托着腮,目光投向湛蓝的海面和摇曳的花海。
「沙织呢?为什麽跑来岛上?」晴人小心翼翼的问。
「你是故意这麽问的吗?」沙织的声音颤抖着。「你明明知道我为什麽回来!这两年来我一直在找你。」
「我一直在担心你,怕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又封闭自己,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沙织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我果然太多管闲事了,像个笨蛋一样,我不该干涉这麽多。」
晴人跟着站起来,立刻抓住她的手。「沙织!」
在碰触的瞬间,两人都呆住了。过去无数次说过的,真希望玻璃消失、想感受你的温度之类的话,就这麽突然的实现了。
晴人温柔地看着她,手却牢牢地握着。「沙织,我抓住你了。」
沙织疑惑地复述:「你抓住我了?」
「你记得我说过下次见面就要告诉你小时候的誓言吧。」晴人伸出了另一只手,将沙织的两只手都包住。
「如果下次能再见到你,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接着他不知怎麽地愣住了,像是看见了什麽,露出惊喜的神情。「我看见了,你的情感。」晴人兴奋的说。
沙织却像是没听到一样,视线停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你说不会放开,是认真的?」像是害怕他的誓言消失一样,沙织又问了一次:「你答应我了?不会分开?」
「嗯。」晴人傻笑着红着脸点点头。
沙织退後了一步,把手抽回,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晴人立刻紧张了起来,他看见了沙织的情绪,刚刚粉色甜蜜的喜悦下面隐藏着的蒸腾的愤怒、悲伤与不安。
「你这个混蛋!」沙织把双手握成拳头,瞪着他。「我真的应该揍你一顿!是谁允许你抛弃我的!」
「沙织……」晴人想要上前再次握住她的手,却被沙织躲开了。「不然你打我好了,你不要生气了,都是我的错。」
晴人俊秀的脸上布满了担心,他能感觉到沙织是真的生气,而不是故意撒娇或是假装生气。
「不行,再怎麽生气都不能打人。」沙织两手抱胸,头低垂着。「让我冷静一下,等一下就不生气了。」
「我只是觉得很委屈、不平衡……」
「你老是这样说走就走,从来不在乎我的想法。」
「你喜欢的时候就说不想分开,不喜欢了就把我丢下……」
晴人的眉毛皱了起来,白皙的脸急得胀红了:「不是这样的!」
「我每天都在想念你,你送我的东西我都留着。」晴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上面挂着的小萨波吊饰磨损的厉害,看得出来用了很久。「我总是梦……我是说,我绝对不想和你分开!」
沙织沉默了一会儿,眼眶都红了,牙齿咬着下唇,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呜咽,然後向前,用力地抱住了晴人,把脸埋进他的胸前,嚎啕大哭。
沙织的情感总是这麽直接强烈,他不用读就能轻易地共感,晴人摸了摸她的脑袋,拍拍她的背,突然觉得自己也想哭了。
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他却被满满的愧疚感压得喘不过去,看着过去自己曾经自豪的工作成果对他人造成的影响,他只能不停地逼迫自己要快、更快一些。
只有在午夜梦回时,他才有空闲拿出从管理员那边要来的萨波,一页一页的看着她发给他的讯息,她的文字就跟她的人一样,那样的活泼、直接、自由,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他都会想像着他还在那栋监狱一样,明天,明天她就会来见他了,虽然隔着玻璃,但他还能看见她灿烂的笑容。
而她现在就在这里,温暖的、鲜活的待在他的怀里,晴人感觉得脸颊热热湿湿的,他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也流泪了。
沙织因为他的手移开,也跟着抬头看到,看见晴人正在流泪,她伸手替他抹掉。
沙织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哭得比较严重,眼睛都红肿了,还是先想着他。晴人用双手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替她抹去眼泪,接着凑上前,轻轻的在她的眼睑上亲了一下。
「沙织,不要哭了,我会跟着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