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戎狄行,不行 — 貳玖話

和怀恒一起归来时渠沟里的火早已灭去,迎上杜琵和其他狄人,只见他们目光灼灼看着怀恒,尽管掩不住疲惫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胜利的笑容。

怀恒轻轻放开她的手,嘱咐道:「在这等着。」

带着命令的口吻,听在芙姚耳里却有些宠溺。

看怀恒解下马後的一个包袱,尽管芙姚觉得残忍,怀恒还是决定割下小可汗的头颅,带回要献给乌氏大王。

「这场战事是由白狄族挑起,理当有人为此事负责。」

当她听见怀恒这麽说时,芙姚在他眼底仍看见他的不忍。

轻拍他微凉的手背,芙姚背过身轻声道:「让一切都结束吧。」

怀恒领队进入戎族部落,触及之处尽是满目疮痍。看见一座座毡帐被火焚得残破不堪,对上戎族人一双双疲惫不堪的面容,芙姚心一紧。

以乌氏大王为首,率领仲鞅与戎族将士们向他们迎来。

「两族此战,狄族认败。」

怀恒举起手里的头颅放到乌氏大王跟前,周遭有不少人惊惧地别开脸不敢去看。

乌氏大王身上穿着厚厚的披风,她松开仲鞅的手走上前,接过怀恒手里装着头颅的包袱。

「这礼物本王还算满意……可要当作赔礼,太师是否不够诚意?」

对上乌氏大王似笑非笑的神情,怀恒心底有个底,这场战争对戎族伤害已然造成,回头狄族还有更多事等着他去处理,眼下万万不可再得罪乌氏。

他向乌氏大王及她身後的戎人行了一个礼,语调坚定地道:「若大王不嫌弃,往後五年的冬狩,狄族愿分予乌氏一半的收获。」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瞠大眼,尤其是在怀恒身後的狄人们,那可是他们过冬的关键呀!

怀恒侧头投以他们安心的目光,朝乌氏大王低头道:「希望这麽做,能表达我们对戎族的歉意。」

芙姚看着大王面前的怀恒,她忍不住皱起眉,如此赔礼对狄族来说往後入冬更加艰辛。

可比起再度挑起战事和给予冬狩的收获来比,她相信怀恒定事再三思量过才提出这样的条件。

「本王能接受你的赔礼,只不过本王必须得要多点保证,难保你们又起了内斗,再呼拢本王一次。」

看来乌氏大王是接受他的提议,怀恒嘴角微扬明白乌氏的顾虑,於是谦虚道:「大王放心,小可汗死後狄族亦会有新可汗上任,我怀恒和在场所有狄人以项上人头向您担保,我族在五年内不会再犯戎族。」

怀恒会这麽有把握,是因为部落里能继承可汗的人选年纪尚幼,想和戎族开战也得等狄族内部权位之争平静下来才有可能。

他早已料想到小可汗这趟带兵前来定是不顾後果,才能如此向乌氏大王开条件。

听见乌氏大王身後的戎人皆倒抽口气,怀恒双眼紧盯面前的大王,直到在她脸上看不见刚刚紧绷的神色。

「本王要这麽多条命做什麽,早点把粮草拿出来才是。」

闻言怀恒眉眼一松,随即行礼道:「大王莫急,本师自会遵守信用,不过小可汗此次前来,想必狄族已是兵荒马乱,待本师回到狄族後,立刻差人运送粮草过来。」

就怕乌氏大王对他的话有疑虑,怀恒低声续道:「小可汗的首级就交与大王处置,还望大王静待佳音。」

扬起裹着头颅的包袱,乌氏大王冷哼道:「那本王就等着狄族的粮草,吃饱喝足心情好了,自然就想不起来那些弯弯绕绕的恩怨。」

「本师由衷盼望如此。」

怀恒朝大王轻轻点头,退後一步拉住芙姚的手腕,先是看向後头的仲鞅,才向乌氏大王说道:「那麽我们就不再耽搁,待队伍整理好後即刻上路。」

似乎和怀恒有共同想法,乌氏大王点了点头,道:「诚如太师所见,部落尚有诸多要事,本王怕是抽不开身送送太师,只能就此别过,还望能早日见到太师的『诚意』。」

两方人马各自带开後,芙姚跟着怀恒往毡车移动。

感觉身後的人儿步伐缓慢,怀恒眸光微沉,看着前方的毡车忽然停下脚步。

「怎麽停下了?」

差点撞上他後背的芙姚即时煞住脚,以为是怀恒身体不适打算上前搀他。

「本师忽然想起,说要赠给大王夫人的『胭脂』尚未送去,不过都已经走到这来了……」

早就换回男装的仲鞅哪还需要什麽胭脂?

芙姚疑惑地看向他,但触及他眼底的深意时,她登时僵在原地。

这趟分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期,仲鞅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怀恒这是给她机会向他道别。

接过怀恒手里的胭脂盒,芙姚转身前不忘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在怀恒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谢谢你。」她耳根子像有火烧般灼烫,「我去去就回。」

看那施展轻功迅速消失的身影,怀恒怔怔地抬起手抚过脸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琥珀色的双眼晶亮无比。

得知仲鞅的所在处後,芙姚一路往乌氏大王的大帐而去。就怕贸然惊扰到大王,芙姚是拜托外头的侍卫进去回报才进到帐内。

大帐中不见乌氏大王的身影,只余仲鞅一人。

「仲哥哥。」芙姚眼中染上笑意,带着胭脂盒走上前。

「芙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太师记得给乌氏『夫人』准备胭脂,也不知替自己的夫人准备了没?」

头顶传来仲鞅的轻笑声,反被将一军的芙姚瞬间红了脸。

「仲哥哥说什麽呢!」因为这番话,芙姚脑海全是怀恒的模样,「我和太师只是……只是同盟情感没有别的。」

抬眼对上仲鞅的笑眸,芙姚瘪起嘴:「你就别笑话我了,此番芙姚是来与你道别,往後再见之期遥遥,仲哥哥可要保重身子。」

听了她的话,仲鞅目光忽地变得深沉,沁满感慨。

芙姚强压下翻涌而上的离情,看见仲鞅脸色虽有些苍白但似乎无恙,芙姚扬起手里的胭脂盒,打趣说道:「这是太师原本准备要给『夫人』的胭脂,仲哥哥收下不?」

看仲鞅已是一身男装,这盒胭脂赠他似乎不太合适,不过既然是太师的命令,芙姚还是放到仲鞅手里。

「我的身子还没糟到要你小丫头片子担心,倒是你孤身待在白狄可要千万小心,

若是让人欺负了随时记得我在乌氏,仲哥哥什麽时候都会是你的靠山。」

有仲鞅这番话,芙姚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朝他行了晋国礼。

「仲哥哥,後会有期。」

千言万语都比不过眼底的祝福,她希望仲鞅过得好,离开晋国虽是身不由己,可尔後能看见他幸福过日子,芙姚打从心底开心。

「……後会有期。」

芙姚低垂着头回想当时她远走异乡,只为寻找指腹为婚的他。

抬起头对上仲鞅带着笑意的神情,她依依不舍地转身,在走出毡帐时对上一双充满关心的琥珀色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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