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面对达雅,甚至是那些逼她早日定下的先王旧部,乌深都只能独自硬扛。再多的烦躁除却憋进肚子里,她是什麽也做不得。
可而今,身侧多了个知根究底还能商量的对象,让她不由自主地连说话底气都多了些,「我本不欲如此说话,可达雅你今日欺到我的人身上,着实已经犯到我的底线。」
乌深说的这些,达雅又怎麽会不知道?
他们这些草原民族逐水草而居,也没个固定的居处,各部落间能一直相安无事,不过就是凭藉着部落间默认的互不干涉,好保持安全距离,谁也不要想影响对方的地盘。
但她为了追求乌深,三番五次打着联盟名号,硬是要乌深好生对待她,今日更是对她部落的人任意出言威吓,事已至此乌深自然是再不能容忍。
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达雅当然也有她的苦衷。
比起旁的部落大王多是年老肥硕,势必要从其中挑出一个联姻的她,想要与其中以少年英雄出名,样貌品行也都拔尖的乌深结婚,又是何错之有?
一想到阿爹已经开始在替她物色联姻对象,达雅就算知道自己这般行事略有不妥,还是只能继续走下去,「深哥哥我是为你好!像她这样的女子,哪里够格当你的妻子,就是我无所谓,难道其他人就会服气吗?」
蹙起眉头,乌深明白仲鞅这样弱不经风的模样,确实不是部落中特别受人喜爱的类型,但也绝对没有达雅说的那样夸张,当下语气是愈发不耐烦:「你到底想做什麽?」
遂着乌深的厌烦,达雅能感觉到部落中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逐渐染上戒备,贝齿不安地蹂躏红唇好半晌,她才挤出一句话:「我要和她决斗!」
这时候可不好再让部落里的人对自己产生偏见,达雅心下着急,脑中却灵光一现,冒出了个绝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方法。
既然不能骂,那便用乌氏人一概喜爱的决斗来定胜负,她还就不信这样一个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女子,能赢得过她!
果不其然,听到她的话,不少乌氏人神色都柔软下来。
好搬弄嘴皮子引发是非之人他们自是不喜,但要光明正大决斗,乌氏人笃定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见情势略有所变,达雅眼中划过抹喜色,当即往前几步,手指隔着空气抵上仲鞅的鼻梁,一点不容对方拒绝的说道:「要让我对深哥哥死心,至少也要让我看见个能配上我深哥哥的人。谁都知道我深哥哥武力高强,十三岁便成为部落第一,若你要成为深哥哥身边之人,至少也不该是连基本狩猎都不会的人。」
乌深的勇猛在乌氏部落间实为传奇,若是旁人也无甚所谓,可就如达雅所言,乌深给部落之人神话至此,要伴随她左右之人自是不能同理而论,需得精挑细选才行。
狩猎这要求听来也确实不算过分,虽说此事在部落中多为男子所习,但善武女子也不是没有,有的更是能称为巾帼英雄。
周围之人神色上的逐渐和缓,让达雅禁不住昂首一笑,不容逃避的扬声说道:「我知你才到乌氏不久,也不占你便宜,我们就比射箭准度,你是敢也不敢?」
达雅自知体力不济,寻常大规模的狩猎她怕是後头就要出了洋相,即便对方比她瞧来更不堪波折,她也想在乌深面前展露最好的一面,便寻了个她最有把握且听来公正的项目。
旁的不说,这射箭之术她可是多有琢磨,定有把握不输於仲鞅。
部落里的人时常见到达雅到他们这无理取闹,却没想过今日提出的要求是再正常不过,当下垂眸偷觑脸色凝重的乌深……以及表情看来异常轻松的仲鞅。
面对达雅的咄咄逼人,乌深虽不曾言语反对,但却忍不住暗中伸手,在衣袖的遮掩下捏住仲鞅的手,让他莫要轻举妄动,一切且有她扛。
仲鞅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温度,便歛回搁在达雅身上的目光,转而注视乌深紧绷的脸庞。
从他的角度看,恰恰能看清乌深紧锁的眉头下,因为烦躁而颤动的眼睫毛,一颠一颠莫名显得无助而可爱。
若说要动武之事,这位少年王或许还能不漏动静,真正做到王者该有的淡然反应。可要牵扯上关於人情世故,显然功夫还不到家。
仲鞅对乌深的戒备,早在次次见识到少年王生涩的手段下,逐渐淡化甚至是转为怜惜。
他本就是易於心软感性之人,不然也不会凭藉着心中热血便替已故亲戚出头,将自己推到有家归不得的下场。
见到乌深坚持站在自己身前的模样,他忽地眼神一软,在乌深的惊诧中抽回手,反在她手背轻拍几下。
撇下乌深直截往前几步,在她错愕的注视自己背脊的同时,仲鞅缓缓抹去脸上掩饰的温顺,双眼如炬扫向达雅。
「为何不敢?」神色间混入凛冽,仲鞅冷下面容,毫不推拒地沉稳说道:「且如娇娇所言,要於大王身侧立足,我又怎会一点能耐都没有?」
「不过就是射箭,还就请达雅娇娇多多指教。」
在仲鞅蓦然扬起的自信微笑下,达雅几乎要以为由头至尾,包括自己主动发出的挑战。一切都是仲鞅的圈套,就等自己这个猎物心甘情愿就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