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校园的柏油路上，我们一面朝大门移动，我跟颜祈一面打打闹闹。
姊姊始终保持着微笑，静静地看着我跟颜祈互呛，直到走到了回家路上必经的一条交叉路口。
「那个⋯⋯颜祈学弟，不好意思，今天你可能得自己走回家，难为你还陪若宁等我。」姊姊突然开口。
我跟颜祈打闹的举动瞬间停格。
而先回过神来的人是我。「为什麽啊？姊，我们跟颜祈住的地方刚好顺路啊？」
「嗯，可是我今天想去逛逛。」姊姊朝我一笑，「有东西想要你陪我买，帮我参谋参谋。」
语毕，她指了指另一条路，就继续和颜祈说道：「我跟若宁要去街上买个东西，所以要走这里。抱歉了学弟，谢谢你一直陪着若宁。」
「没事。」颜祈回以一笑，「她值得我这麽做，所以别介意啊。」
「⋯⋯好，那，我跟若宁就先走了喔？」
「嗯。学姊掰掰，白痴明天见！」颜祈潇洒转身，挥了挥手，连头也没回，就朝着我们原本要走的方向走去。
「喂！」我不满的吼了一声，目送颜祈的背影消失後，才转过身，一脸茫然的望向偷笑的姊姊，「姊，你没跟我说要买什麽啊！李明睿也没说。」顿了顿，再度启唇问道：「还有，你笑什麽啊？」
「啊——没事没事，只是觉得我妹妹太可爱了。」姊姊噗哧一声，才惊觉失态，连忙解释道：「还有就觉得颜祈学弟的回答，很⋯⋯耐人寻味。」
「呃？」我垂眸想了想他刚刚的回答，「啊！可能他觉得我这个『白痴』很好玩，所以值得他留下来跟我抬杠吧！」
毕竟他的态度——想起他的调笑，我就止不住心中的愤愤不平，「姊，你都不知道他超夸张的！他啊⋯⋯」
「好、好，若宁，我们先走吧！虽然我有跟妈妈说过了，但太晚回家妈妈还是会担心的。」姊姊失笑。
我嘟唇，「她才不会担心我呢，骂我都来不及了⋯⋯」
「别这麽想嘛！」姊姊温柔的拍了拍我的头，「虽然妈妈对你比较严厉，但她还是很爱你很在意你的！」
「喔⋯⋯」我咬唇，没再反驳，就算我心里不认同姊姊的说词。
如果她真的爱我，才不会给我这麽大的压力呢！
是，或许我永远也比不上姊姊，但我也是她的女儿啊！凭什麽、凭什麽姊姊受到的关爱就是比我多出那麽多？
不要说什麽「她就是爱你才会骂你」这种话，依我看啊，她根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东要求西。
大概在她眼里，优秀的人才是她的好女儿、乖女儿吧！
就像我永远记得那年冬天的寒冷。就算那天是暖洋洋的围炉日。
也是、也是从那天开始，我总算深刻的体会到了为什麽父母看着我的眼神，和看姊姊的眼神有种我说不出口的差异——因为我不够耀眼，远远不够。
□
那年除夕，我和姊姊分别套上母亲准备的洋装，深色内搭裤，再加上厚厚的外套。
乍看之下没什麽分别，毕竟深色系长裤加上模样相似的外套，任谁都无法往偏心方面想。一模一样啊！我刚开始是这麽想的。
这也归咎於我和姊姊在我小学四年级就已经分房的缘故，所以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她究竟穿了什麽，就只是天真的认为跟我的洋装一样。
直到我们一家人搭着父亲搭的车，抵达爷爷家。
一下车的拜年理所当然，当父母去後车厢拿礼盒时，我跟姊姊正手牵着手，朝爷爷奶奶甜甜的打着招呼⋯⋯
有什麽不对。
看着爷爷慈祥的笑颜，我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来的违和感，让我有点心慌及不平。
可是、可是⋯⋯那种感觉好明显。就像是他们看向姊姊的眼神都金光闪闪的，看向我却只是「看」。
忍不住有些垂头丧气，我敛下双眸，听着姊姊对我耳语着「我们进去吧」，也没有恢复原本的精神。
直到姊姊有些困惑的捏了捏我的手，我才勉强扬起笑容，踏入爷爷奶奶家。
当然受到了其他亲戚热烈的欢迎，以及各种「已经长那麽大了啊」的关心，还有、还有⋯⋯成绩。
「你们两姊妹都长大了啊⋯⋯」姑姑摸了摸我和姊姊的头，「把外套脱掉吧！里头有开暖气的，穿着会流汗，到时候吹风又着凉。」
「好。」我跟姊姊乖乖应道，而我率先脱下厚重的外套——是最一般的洋装，卡其色，加上一点条纹修饰。
微勾唇角等着亲戚长辈的赞扬，但等呀等，却只等到众人看向姊姊眼中的惊艳，以及母亲略带骄傲的侧脸。
姊姊的洋装，淡绿色，腰部收拢，抓皱设计缀在上头，不是太过夸张的修饰，其实也没有很华丽，但是⋯⋯好耀眼。
「哇，若怡年纪轻轻就撑得起这件洋装，以後一定是当模特儿的料！若宁⋯⋯嗯，也是很可爱。」姑丈摸了摸我的头，明明是温柔的友好的，我却在其中嗅到了一抹怜悯的氛围。
而且他的视线，还有所有人的目光，通通都放在姊姊身上。甚至包含我。
不可否认的耀眼。
浑然天成的气质，很勾人。而我虽然知道，这就是她，我优秀的姊姊，却还是忍不住⋯⋯再也忍不住满脑子的欣羡。
如果是我、一定也可以——
国小高年级，一个思想还不够成熟却总认为自己是大人的年纪，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为了表现自己，希望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能做些什麽？
垮着脸想了好久好久该怎麽开口，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姊姊散发出来的闪耀，还有其他人的惊艳和赞赏，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才会有人肯「施舍」我一道目光。
越想越委屈，於是，我嚎啕大哭，带着不甘带着愤恨，甚至带着自己也能清楚察觉的妒忌，「我⋯⋯呜、我也想穿姊姊那件洋装啦！你们大家都只喜欢姊姊的洋装，不喜欢我！我我我⋯⋯哇呜呜呜呜⋯⋯」
边哭边观察众人的反应，我看见的不仅仅是错愕，或是对於他们造成我心灵受创的愧疚，还有⋯⋯
虽然只是隐晦的一闪而过，但她的不耐及烦躁化作利刃，狠狠地，在我已经很脆弱的心上，再添上一道伤痕。
她就是我「亲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