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灰双瞳冷冷地注视眼前绿意盎然、五彩缤纷的美丽花景,在面罩下的双唇扬起一股嘲讽的笑。
忽然有人从花园小径快速靠近,直到他面前停下脚步,「昨天已依照吩咐处理好了,没有被守护者发现异样。」
「嗯,行事小心,一旦暴露……你知道如何自处。」少年冷酷的声音彷佛可以使人窒息,那人不自觉绷紧神经,忍住不让自己的身体害怕颤抖。
艾因微微点头,那人如获大赦,从小径的另一端离开,留下他独自一人。缓缓拉下面罩,清秀脸庞浮现复杂神色,略为苍白的双唇抿成一直线,「如果你死在夜馆里,说不定比较幸福,烨斐……」目光远放,他继续低喃:「没想到夜馆居然会被镇压,实在出乎意料之外。也罢,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我跟你……都要为雪菈的死付出代价。」紧紧交扣的双手发出嘎嘎声响,少年的目光变得更为冷寂。
「艾因?」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艾因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换,面罩已然来不及拉上,直接对上那张脸孔。当下雷萨有些怔愣,却马上恢复常态,迳自在对方身旁坐下,等待答覆。
其实被对方看到脸也是无妨,所以艾因无所谓地出声反问:「比赛完後随便走走,觉得这里挺清净,待了一会,学长怎麽会在这?」
雷萨毫不避讳端详他的面孔,听完他的回应,难得露出无奈表情,「因为这里举办的活动一直被外人干扰,所以往人少的地方,正好看见你。」没想到会在这种状况下看见他的脸,第一印象是好看的。
奥古斯塔学院中从不举办这些联谊性质的活动,而且他自觉跟强者挑战比休闲玩乐重要许多,比较其他队友的乐在其中,他显得毫无兴趣。
「原来如此,辛苦学长了。」这公式化的回应真是毫无温度,「那我先走,不打扰学长。」他正想起身,却被一只手扣住肩膀。
「不用因为我特意避开,留在这。」对方的视线落在肩上的那只手,却没有拍开,起身的力道也消失了。艾因静静坐着,目光远眺,雷萨也没多做攀谈,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
雷萨其实从开学便注意到这个没没无闻的学弟,起初是好奇,後来转为莫名在意,他看出艾因有不容小觑的实力,却从未使出全力应付任何一场战斗,彷佛在隐藏甚麽……他藏有许多秘密,神色没有多大浮动,但偶尔会透出锐利目光。
说到秘密,雷萨想起另一个人,挂着天真笑容的脸孔,却做出许多让人哑口无言的行径。烨斐同样在他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但感觉却跟艾因不同。这两人某方面有种相似的特质──诸多秘密包裹下藏着难以辨别的危险,却让人忍不住想加以探究。
一瞬间,雷萨捕捉到艾因的神色转变,不知是落寞还是哀伤。
会露出这样眼神的你……到底在想些甚麽?
雷萨暗自想着,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光园──
点点萤光在纯白洁净的广大庭园中漫天飞舞,替夜空点缀美丽色彩。
若风殿誉为建筑巧匠的艺术巅峰,那光园堪称大自然之鬼斧神工。这里所有摆设均以天然方式形成,清澈流水将光园与外界划分区隔,粗壮树根搭成唯一的通行桥梁,而生存在其中的生物是最自然的灯饰点缀,各式矮树上结满的丰盛果实成为佳肴。四处穿梭的灵体演奏出动人乐章,迎接一对对进场的学生。
「是菲茵学姐!」
一袭雪白露肩晚礼服搭配美艳脸孔、魔鬼身材,一出场即引来全场目光,相较於她身旁的布鲁克,同样一身白色套装和女伴相得益彰,平常松乱的发难得向後梳起露出俊挺五官,整个人帅气不少,但一脸想睡的神色让他的存在感瞬间降低十倍。
菲茵面带浅笑,在他耳边悄声道:「当我的舞伴让你这麽想睡?唉,看来是姊姊平常对你的照顾不够。」听到这些话,布鲁克瞬间醒来,话中带有的威胁意味──除非他聋了才听不出来!官腔笑容在布鲁克脸上无限绽放,两人在众人的目光簇拥下安然进场。
接着进场的是犽各跟娅纱,娅纱以粉色礼服衬托她的娇小可爱,而犽各则是银灰色的长袍裤装,他一扫之前的阴霾神色,反正只要妹妹最後不是跟别的男人牵手走进来,一切就释怀了!
罗特跟缇莉蕥一同进场时着实让人吓了一跳,因为这两人平常似乎没甚麽交集,看来舞会过後,学院八卦版又多了一条可追踪的新闻。不同於前两组,女方穿黑色露背及膝裙装增添魔女神秘色彩,而男方则是相对的白色套装,站在一起反有一种互补美感。
里昂正巧被派去光园附近巡逻,所以省了进场这段,他本人也嫌麻烦所以欣然接受这项差事。
葛雷身着墨绿色套装,平常手上拿着的书难得离身,踏着从容优雅的步伐缓缓入场。他只身进场并未使人感到意外,虽然五官精致,但浑身散发的气质过於正经,不苟言笑,就算有人勇於邀约,经统计数据被拒绝机率高达百分之两百。
最後登场的两人,让众人差点跌破眼镜。
亚滫和赛特皮笑肉不笑并肩进场,定睛一看两人腕上的手环──赫然发现不是想像中的那种关系……纯粹是在场外相遇,然後想约的人消失踪影,在胸中有一股闷气下,两人互不相让,结果演变成同时入场的诡异画面。
虽是这样,但他们还是引起全场最大的欢呼声。
赛特的火红色套装非常抢眼,穿在他身上意外合适而不会显得俗气,十足衬托其皇族气息。而亚滫身着黑色套装,贴身剪裁显露修长俊挺的曲线,在左肩处装饰的白色流苏点缀一抹色彩,搭配俊美脸孔,撼动多少人的心!
赛特毫不留情低声抨击:「本王子居然跟你一起接受欢呼,根本有失身分。」
亚滫用一贯笑容给予回应:「还请王子多多包涵。」语毕,无形闪光在两人眼中扫过,彷佛只要再有个小小火光就能引起一场大战。
灵体演奏的曲调从轻快活泼转换成浪漫轻柔,众人纷纷向自己的舞伴邀舞,开始今晚的主轴活动。
葛雷凑到亚滫身旁,一脸疑惑询问:「你怎麽一个人来?」他以为亚滫已经约到某人。不只是他,大家都很好奇──会长大人事先声明已有舞伴人选却只身前来,谁那麽有面子敢拒绝会长啊?
「我不想打扰他。」亚滫一边回应,一边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射的视线。待会有段自由邀舞的时间,对象不局限於自己的舞伴,只要经舞伴同意便可暂时交换。但在没有舞伴的情况下……来邀舞的人肯定源源不绝。基於绅士礼仪,有人来邀舞他通常不会拒绝,即使不想,也没有理由拒绝。
伸手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葛雷幸灾乐祸地说:「没想到你还是逃不过,好好加油,说不定有奇蹟出现。」
啜饮一口甘甜泉水,亚滫无奈笑道:「真有奇蹟再说吧。」葛雷神秘地笑了笑,暗自传出一道讯息给某个有可能让奇蹟发生的人。
舞会进行到一半,在入口处传来的譁然声让人不由自主将注意力转移。
「烨斐?」
一袭象牙白装束和耀眼银发互相衬托,领间跟袖口染上几抹赤红显得有些狂傲,肩上的银缎披风在他走动时不断飘荡舞出柔滑线条,一双湛蓝色的瞳如同宝石般闪烁光芒。他缓缓走进园中,大家不约而同自动退开,以他为中心围出一个空间。
「呵,真是不出现则矣,一出现则惊天地泣鬼神。」边说,葛雷边用手顶了顶发怔中的好友。
此时赛特穿越人群走到他身前,一脸自信满满,「你果然来找本王子了。」
烨斐微微偏头,神色十分天真无辜,反问:「我为什麽要找你?」
话一出口,众人不自觉冒出冷汗倒退三步──他居然敢直接打枪王子!即使不喜欢某些皇族的高傲气焰,大多数人还是选择隐忍,毕竟招惹皇族对自己家族或是个人前途都没好处。
「那还用说吗?」赛特一个箭步上前,拉住纤腕将人拉向自己,另一只手顺势扣在腰际让他无法退後,充满自信口吻:「你是本王子的舞伴。」
烨斐浅浅一笑,「我不记得有答应你,你记性是不是出了点问题?」直接了当的讽刺让众人再往後退一大步,赛特坏脾气可是出了名,这下有好戏上演了!
一只手突然介入两人之间,技巧性地拉开距离,亚滫露出客气神色,对着眼前的人说道:「王子,请自重。」
赛特眯起眼,眉目间明显透出不悦情绪,毫不客气地回嘴:「给本王子让开。」两双眼互相瞪视激荡出强烈的火光,周遭气息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众人视线在三人身上不断来回扫荡,这个景象看起来──简直就是两个人在为了心上人争风吃醋。
忽然烨斐绕过亚滫站到赛特身前,迳自说道:「王子,刚刚忘了说,我的舞伴是会长。」他回过头对上亚滫的视线,浅笑道:「已经约好了,是吧?」
亚滫没想到烨斐会说自己是他的舞伴,心脏在瞬间用力一抽,表面仍相当冷静地配合点头。围观众人发出惊呼声,学院八卦版的头条要更新了!
赛特显然不信,马上点出症结处,「你们根本没交换手环,想愚弄本王子?」
「喔,你说这个?现在换不就得了。」烨斐很自然地取下手环,然後俐落脱下对方的顺便替他套上,再将他的套到自己腕间,交换成功的瞬间,一道暖流窜过手臂,确立交换成功。
如此直接简单的做法让大家傻愣在原地。而当事人歪过头,神色俏皮地转了转自己的手腕,笑得开怀。
同时间,满天萤光幻化成烟火,在空中绽放出美丽色彩,宣告自由舞伴时间开始。
「现在是自由舞伴时间,请大家好好把握与王子共舞的机会。」葛雷见机不可失,放出讯息通告众人,适时化解尴尬处境。
四散人潮纷纷涌上,亚滫趁机把烨斐拉离到一旁。两人交谈之际,倒没有其他人不识相靠过来打扰。他忍不住询问:「你怎麽会来?」他以为烨斐不会出现。
「你帮了我不少,所以帮你这一次也没甚麽。」如果不是葛雷发了一句话……他也不会中断跟拉尔尼亚的逛街行程,特地换装赶过来。
『烨斐学弟,你如果不出现的话,有人可是会被迫和几百个人跳舞呢。』
虽然拉尔尼亚的脸色臭得要命,但他也陪牠逛了不少地方,应该不会气太久吧……说到底,他没办法抛下亚滫不管。不知不觉,这人在心中的分量已经不可忽视,但他不想承认。
烨斐笑了笑,「既然是舞会──来跳支舞,如何?」
两人四目相接,亚滫伸出手,微微一揖,遵循礼数向他邀舞:「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与你共舞?」
将手搭上他的,烨斐笑答:「当然。」
亚滫温柔包覆住那只微凉的手,轻轻环过他的腰使两人贴近,踏出第一个舞步,星空之下,一黑一白的身影在园中翩翩起舞,轻盈旋转。
持续转动的视线中,烨斐总是位於亚滫的正前方,无论是美丽的景色、点点的繁星、柔和的明月、低垂的夜幕,在一切反覆旋绕的世界中,只有两人──持续注视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