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晔幽後头走到了木屋旁不远的空地,在空地上伫立着一座小石碑,石碑上连名字都未刻上,一开始蓉姨甚至连墓都没有,还是她和小帕两个人一起帮蓉姨立了这个碑,哪怕这底下没有蓉姨的屍体。
晔幽俐落的将布包内的供品及金纸摆放在石碑前,接着和小陛下一同双手合十半蹲在石碑前。
「每年的这个时候,蓉姨都会做好吃的桃花糕给我吃。」睁开眼,小陛下望石碑说。
「嗯?」
「蓉姨做的桃花糕最好吃了,好甜好甜的,那时候我最喜欢吃桃花糕了。」
「嗯。」
「还有啊,蓉姨做的清煮桂花鱼也很棒呢,我记得那时候……」小陛下蹲在石碑前开始细说自己的童年。
就像以前一样,晔幽没有说太多,只是静静的听着她说。
每年都会这样,她总是说着那些彷佛流水帐般的童年,但是他知道这是她怀念她面前那个已逝之人的方法,哪怕他听过数十次。
说着对方曾经怎麽对自己好,说着那些顽皮耍赖的日子……小陛下笑得开心就像是再一次看见了自己快乐的过去,不属於凤朝国皇女,不属於小陛下,只属於那时候的伊絜翼。
「那时候我被蓉姨修理的可惨了,最後蓉姨一边哭一边帮人家擦药……再之後就是……」说到这里,小陛下脸上的笑容倏地收起。
再之後啊……再之後发生了什麽呢?
好像就是……
「其实……蓉姨死去的那晚,原本该死的人是我。」小陛下用着很轻、很轻的声音说着。
「……」
这是晔幽第一次听到的事情,侧过头他望向那张童稚的脸蛋。
「因为掉进池塘,我发了好几天的烧,烧得什麽都不清楚,宫里天天送来汤药,但蓉姨总不给我喝,再煮自己去外头野林中找到的草药给我喝,我长大了才懂……那些不是什麽汤药,那些全都是毒,跟我平常吃的东西一样,全都是夺人命的毒……」
宫内的人想夺她性命,蓉姨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才会一直替她吃掉那些她原本必须『喝光』的东西,蓉姨买通了那些前来监视的宫人,由她负责喝。
「蓉姨死了,在我病好後她死了,我还记得蓉姨死前七孔流血的样子……蓉姨到死後都没有瞑目,因为她放心不下我。」
那时候她陪伴在蓉姨的屍体旁好久好久,那些也在这座『别宫』里工作的人要来动蓉姨她都会好生气。
「最後……那个美丽的女人来了……她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什麽死去的人不是我这个祸害……我是祸害吗?其实我不晓得,我从来就没有害过任何人。」
那个美丽的女人每次来到这个『别宫』里,心情不好就打她骂她,说她是祸害迷惑了好多人……但她一直不懂自己做错了什麽。
再之後就是一大群人闯进离宫来,那些人杀了其他院落的人,甚至也想要杀她……最後是晔幽……
就是晔幽来带她走的时候。
之後晔幽把这里所有属於『别宫』的影子全部铲除并种下了一株一株她所喜爱的桃花,唯独留下了这个当初她和蓉姨住的院落。
晔幽没有多说什麽,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并拉起她往木屋了方向走去。
拿了布巾将屋外的石桌石椅擦乾净,让小陛下坐在上头,接着他拿出了卫总管一早吩咐御膳房准备的膳食盒放到石桌上,这次的膳食盒和往常的不同,里面全都是小陛下喜欢的糕点及食物,当然也有桃花糕。
小陛下欢呼了一声,便伸手拿起桃花糕塞进嘴里,塞得两颊鼓鼓的。
「蓉姨对我很好,从我有记忆以来都是蓉姨再照顾我,我对母妃跟父王一点印象也没有,入宫前的记忆全都是和蓉姨……或许蓉姨更像我的母亲也不一定。」
如果要她定义何谓母亲,或许就像蓉姨这样,又或者像宰相府的夫人一样。
「再之後我便遇到了晔幽,还有小帕跟残莳哥哥跟好多好多的人,我觉得自己其实很幸福,想要一辈子就这样……一辈子和我最喜欢的人再一起。」
一辈子就是这样……大家都在身边。
晔幽只是用手撑着头,望着那个两手都拿着糕点笑得欢快的孩子。
他当然也记得自己当时见到她是在什麽样的环境下,堂堂一国的皇女却被人丢弃在这种荒山野岭中,身边没有任何人伺候,看似平凡农家。
没想到她在遇见他之前,有过这麽多的事情。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晔幽只是笑了笑说:「你不是祸害。」
「嗯?」
「你不是祸害,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要记住……你现在是王,是无人可以撼动的王,在我的保护下,已经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
在我的保护下,无人可以伤你。
那是他给她的第一个承诺,如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那年盛开的桃花纷飞,点点的花瓣落在了他们两人身旁,安逸的时间以及身旁的小桥流水好不美丽。
但很久之後,当他回过头来一看。
或许他给她的一直都是谎言。
他说要护她一世安宁,但到头来却是他伤她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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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