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轮到颜金玉时,她则双手空空地往前一站。
仲孙处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拧眉说道:「你看来很面生。」
闻言,颜金玉只好把方才那套说词再拿出来讲了一次。仲孙处倒也乾脆,没多问任何话,便大手一挥,在两人之间摆出一整套的御物。
既是「御术」,那就是「御物而行」。同姜钰早先和颜金玉说过的一样,每人皆可随心挑选,而此刻在颜金玉面前的,除了宝剑同是每人腰间的佩剑之外,其余则是【极天宫】内专用的御物,就和方才那些弟子们所用的一样。
瞧了一轮,颜金玉好奇问道:「仲孙师兄,为何御物一定得用宫内配给的呢?从自己带来的行囊中挑选,不是也省了仲孙师兄要这样让人挑选的功夫?」
听见问话,仲孙处开口,声调平淡没有起伏,就和那张只有几种表情的脸一样:「【极天宫】有防护咒和护宫阵,抵御外敌也抗内贼,只要不是使用【极天宫】的心法或是咒术,就会即刻受到攻击。御始私物便有私意滋生,小师妹,你是想试一回给大夥儿看看会有怎样的下场麽?」
「师兄说笑了,我可不敢。」颜金玉吐吐舌,果然不是每个师兄姊都像姜钰这般好相与。
「既然不敢,那就赶紧挑一个。」
「是。」
应声答了,又一阵挑挑捡捡,最後颜金玉取了一根寒竹笛。触手温润,熟悉的竹子清香让她微微一笑,心满意足。
见颜金玉选好了御物,仲孙处挥袖收走其余物件後,便也无多言,只简单地将心法和御物咒传授给颜金玉,接着便要她择一处空地自个儿琢磨。
拿着寒竹笛,相较不相识的其他人等,颜金玉自是走向了薛荔那边。
只是还没靠近就已经听得她和穆柯的对话。
「你到底有多笨啊!都教你一百回了还不得要领!」
「术业有专攻!我只是不『擅长』操纵真气在东西上头滞留,才不是笨!」
抬头看去,就见穆柯驾轻就熟地驱使着宝剑,像绕圆圈似地在薛荔身边稳稳盘旋,而位处中央的薛荔则仍是苦哈哈地黏在地上,动也不动。
「勤能补拙,你一定是太懒了才会一直都飞不起来。」但随後穆柯又补了一句,「还是你吃得太胖了,这摺扇载不动你?就说让你别挑这麽小的了,你就不听劝……」
「穆、柯!」薛荔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像是恨不得抽出腰间配剑好一把戳死他。
「嚷嚷什麽啊,与其花力气骂我,你不如拿去多念两回心法吧!」穆柯瞪了回去。只是嘴上虽不留情,手里的指导却很专注,若是薛荔的手势、口诀不对,就会立即指正她。
颜金玉看着也笑着,觉着那两人还真逗,嘴里骂起来像在比难听,但倒是挺相互照应的。
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寒竹笛,想想还是别去凑热闹,便转身捡了块没人的地方操练。
虽然说是御物咒,但已经近瞧过姜钰御剑,她自是清楚这咒其实是操运真气。只是如何牢固於笛子上,甚至是能稳稳托住自己在空中飞行,却有其中的奥妙与绝窍。
幸得体内的琉璃冰珀相助,颜金玉能畅然运行真气,在摸索几次後,浅薄真气总算能裹住笛子离地飞行。
「功夫不错啊。」赞赏的嗓音从身後响起,微风轻扬,一道苍衫身影就从眼前掠过,轻轻停下。
那人御笔,从态势看来,是仲孙处会赞许的好身手。
他从笔杆上轻跃而下,墨笔随即幻化为光束收入袖中,舞袖翻转时,腰间配剑上系着的白玉流苏随着划出一道弧线,分外引人注目。来者面容清秀,书生似地用锦缎束发,齐齐束於背心上,只有左颊一侧轻垂一缕乌丝,自有一股俊逸、洒脱。
「在下苏秀,第九十八代『真弟子』。」他浅浅一笑,朝颜金玉抱拳。
她回礼以待:「我是颜金玉,与你一样是……」
「在下清楚,姜钰师姊带你过来时说的话,我听得分明。」随後苏秀指了指自己配剑上的玉坠又道,「你也无须自报身分,这佩玉就表示了层级。白玉是『真』,黄玉为『玄』,翠玉自是『清』了。」
「原来如此。」颜金玉颔首,莫怪从午时到现在,她就从腰际上看到了三种玉色,原来【极天宫】还用这种方式区分入门弟子。
不过这样一来也方便,毕竟入门弟子的衣着颜色和佩剑都是相同的,若不用佩玉区隔,也难以在第一眼内辨出三等弟子之差。
而既然苏秀是「真弟子」,想必修为自不是一般人可比。忆及方才所赞之言,颜金玉也只轻轻笑笑,抱拳揖礼:「苏兄就别打趣我这刚入门的了。我见你御笔而行尚且游刃有余,不知能否请教一二?」
苏秀回以相同的浅笑,「指教倒不敢,不过你的手劲倒是能再放松一些。与其专注於『驱』,不如先关注『稳』。」
随後苏秀便豪不吝惜地将一些窍门传授给颜金玉,未免她有不明白之处,还将墨笔再次唤出,实际御笔飞行了一回。
有了苏秀的言传身教後,颜金玉再试着操练几次,倒也稳了许多,甚至能将寒竹笛御飞疾行上了林梢又飞回来。大为惊喜之外,苏秀又依据颜金玉的手法改正其谬,五回以内,颜金玉便能站上寒竹笛浅浅离地飞行一段路。
「金玉谢过苏兄。」她喜孜孜地转着手里的寒竹笛,轻吹两个音後才道,「我还不懂音律,但哪日若是习得了曲子,届时必吹奏一曲赠与苏兄以表谢意。」
「金玉要赠曲,那在下自是却之不恭。」苏秀收回了墨笔,「不过咱们既是同辈子弟就别这样生疏吧,以後称我苏秀即可。」
「成啊!」颜金玉耸耸肩,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转眼便指指苏秀的笔,「方才仲孙师兄一展御物时太快了,我还来不及细瞧到什麽就被收得一乾二净,苏秀,你这墨笔能借我瞧瞧吗?」
说完後,还大方把寒竹笛送至苏秀面前,也想让他看看。
「请。」苏秀爽快地递出墨笔,却是没接过寒竹笛。「未入【极天宫】之前,我有过随身的寒竹笛,而这是金玉的御物,千万要收好了,否则仲孙师兄可不会让你选第二次。」
想起仲孙处不苟言笑的冰冷表情,颜金玉仅能默默点头表示赞同,转而研究起了手中墨笔。
木质笔杆温润,通黑的色泽光丽、上雕花纹,笔头毫毛饱满,笔尖点墨,看起来是很好的墨笔。只是自个儿没握过墨笔书写,倒也不懂得如何区别,玩赏过後就还给苏秀了。
而苏秀倒像是看出了颜金玉的疑惑,握着笔杆在空中挥毫出【极天宫】三字,也不知是怎麽使的,墨色浮空,停留短短一瞬後便消失了。
「这是狼毫笔,用黄鼠狼尾巴上的毛制成的,笔力劲挺,宜书宜画。而这笔杆上的纹路则是闲暇时我自个儿雕的山水写意,倒是献丑了。」
颜金玉听後没应,却是先转头看了四周一圈,才示意苏秀附耳过来,小声兮兮地感叹道:「幸好拿笔的人不多,不然咱们山上的黄鼠狼铁定都要吓跑了!」
苏秀起先没听清,後来一想,却觉着这颜金玉挺有趣。区区一支狼毫笔罢了,也能想成为逆云峰上的黄鼠狼们担心尾巴毛会被拔光。
他莞尔轻笑,跟着低声赞和:「金玉说得真对,是我选错御物,害着黄鼠狼了。」然後便是一脸惭愧。
「不是不是,我没这意思的。」颜金玉连忙摆手摇头,「而且我觉得这狼毫笔和你挺般配的,那山水秀纹也雅致,你要是换成拿佩剑或竹笛,可就不如现在这麽合适了。」皱眉想了想,「还是摺扇?我瞧薛荔拿着的那把就不错,可惜一直让她踩在脚底下,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啊……」
「薛荔?你是说那个姑娘吧?」苏秀伸手一指,仍见薛荔还苦哈哈地在那挨着穆柯的骂。
颜金玉跟着回头瞧一眼,「是啊。对了,苏秀,你既然这般厉害,我这初入门的都能教会,那能不能也教教薛荔?我瞧她似乎让仲孙师兄骂得很惨,方才拉着我来的路上还一脸愁容呢。」
听见如此请求,苏秀倒也没拒绝,微微颔首後直接就跟着颜金玉走了过去。
颜金玉一心只想着让薛荔早日脱离「苦海」,自然没分神注意到,当她领着苏秀走过时,其他弟子的眼神有多诧异跟困惑。
而这般惊异,在穆柯脸上尤为显着。
他一直御剑绕行,自是比低头瞪着摺扇的薛荔早发现颜金玉的动向,只是没想到素来和谁都不多言的苏秀会跟在後头。
自己为人不拘小节,刚通过【极天宫】弟子考核时,就乐翻天地和同样过关的人们打招呼。他亲手救上来的薛荔不用提,後来薛荔屋里的佟琳也熟了,其他如周妍曦师姊、季书杭师兄,同辈分的杜双黎、何冉秋、柳伊珊也都相交不错,唯独和这苏秀总是话不投机,三句以内绝对玩完。
不是说苏秀性子不好,人家温文尔雅、亲切和善,但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好像少了点人味似的,比之入宫那日遥遥见到的上仙掌门孟子陌来说,简直就像同类人,仙风道骨、居高临下。
他可一直都记着,当他千辛万苦上了山门、以为自己是入宫第一人时,苏秀倚靠在门柱上一派悠闲、那像是早了不知几个八百年就破了关卡的高冷态势啊!
但此刻颜金玉这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却只用了一眨眼功夫就能领着那八风吹不动的苏秀过来……
穆柯不禁拧眉相问:「金玉妹子,你这……」
是傍上小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