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天的开学典礼、教材的分发以及导师时间,班上部分自来熟的同学开始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形成一个个的集团,也就是所谓的人际小圈圈。
在这分化下,班上很明显区分成三种类型的人:小圈圈的主轴,跟着附和的人以及可望加入或没有兴趣的大多数,而我则在过程中完美的扮演了班上分母的角色,毫不起眼地在最後一排的位置上融入背景中。
或许在未来我会加入其一,也许会孤单到毕业,但这些事根本不重要,不需要主动找人熟识,也不必要拒绝他人的交流,我只须做好他人眼中「同学」的角色就行,平稳地度过这三年,就是我心里最大的期望了。
「唉唉,你要加入哪个社团啊。」
「吉他啊,不会弹吉他的男生可要鲁整个高中啊。」
「哈哈,就你这个样子,会弹也是鲁一辈子啦!」
「浑蛋!」
默默看着班上打闹的人,我静静等待放学钟声的响起。
嗯?
就在我无聊乱看时,我的目光被一个身影所拉住,班上第一排靠走廊的位置,正好是我的正对角,一头如瀑黑发的女生,我记的没错的话是班上刚选上的学艺股长,叫许…什麽的,姑且先称她是学艺吧。
学艺这个职位说好听是服务班上杂事,轻松又能领嘉奖,但实际上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屎缺,班长没空学艺帮忙,教材缺失学艺帮忙,老师有事交代,还是学艺负责,所以选干部时班上各个都不愿当出头鸟,学艺理所当然的就空在黑板上,而在大家支支吾吾时,一只纤纤细手不疾不徐的举起,伴随着空灵悦耳的声音,就是她主动的接下了职务,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是一个热心的人。
但没想到,一个有着十足魅力的女生,本应成为小圈圈主干的角色,现在竟然会孤身一人坐在那,笔直纤细的身板,透露出孤独高雅的气息,排斥着周遭的一切。
是气场太强,还是跟他人发生争执?我不知道,但在我眼里,她那孤冷的气质,仿若高洁的秋菊,不是他人将她孤立,而是她冷落了周围的俗民,几分脱俗,几分孤独,而她自身又是怎麽想的呢。
当然,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路人甲罢了,多管闲是不是我的份内工作,或许哪天,属於她的主角就会登场了吧。
当当当~。
就在我这麽想时,放学钟声响了,我立即拿起书包挂在我的肩上,扎实的重量让我的内心踏实了不少,没有莫名其妙的突发事件,更没有什麽美少女转角相遇,我融入三两成群的放学人潮走向校门。
由於若天还有社团要报到,一身轻便的我没有被他缠上,毫无烦心事的我即将平凡地结束学校的一天,做个不起眼的配角,轻松愉快。
但我的如意算盘似乎没这麽简单成功。
「那个,林同学!」就在我走下楼即将出了教学区时,一个开朗轻快的女声在我身後响起。
这个声音几分相似、几分熟悉,但姓林的人何其多,林姓甚至是五大姓之一,再说在我刻意之下,目前班上我也还没有一个熟识的人,这声林同学肯定是其他人,我装作没听到继续走。
「等等,若天同学的朋友!」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
若天是谁,许若天还是刘若天,我不认识,我打算加快脚步离开,一股浓浓麻烦事的预兆在我心头浮现,如果我在这被缠上的话,可以预想我的校园生活将会不太平静。
但终究事与愿违,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我的肩头被轻轻的拍了一下,我只好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那系着橙色围巾的女生。
毕竟继续不理她的话肯定会引起他人的注意,最後说不定演变成校园事件,尤其是在刚开学的现在,一点风波我可都禁不起。
「你是林同学吧,有什麽事吗。」对着林筱雯,我尽可能平稳地说道。
这位早上对着若天猛放情愫的开朗女生,现在轻喘着气停在我眼前,白皙精巧的脸蛋有些红润,一头过肩细发因活动有些杂乱的披散在肩头,衬着她小巧的身躯显得十分可爱。
林筱雯会在这时找我没有出我意料,更可说是意料之中。
「恩,那个,你有空吗,我想跟你谈些事情。」林筱雯缩着身子有些畏缩的说道,白皙的脸上有些红晕。
扭捏的身影,害羞的语气,羞涩校园事件红色警戒,单兵该如何处置,这问题想都不用想,作为还未步入男人阶段的青少年来说,我现在只有一句话可说。
「抱歉,我有些事情,改天再说吧。」我露出歉意的笑,拿出外套口袋中的口罩戴上,选择了逃跑。
「唉?」看我走得如此突然,林筱雯发出了意外的声音。
别跟来别跟来别跟来,我在心中不断默念,可别怨我啊筱雯小姐,校园三大乱事:恋爱、社团、校园季,我一样都不会碰的,我可不会放弃我安稳的路人生活的。
但没走出几步路,林筱雯稍稍顿了一下便跟上我的脚步,气势强烈地与我比肩而行。
「没问题的,我也是往车站的方向,我们边走边说吧,还有,叫我筱雯就可以了。」
完美的追击,林莫我逃跑无效,你这股气势可以用在若天身上吗,用在我这里干嘛啦。
於是,刚开学的今天,相貌平凡的我,身旁多出了一位亮眼的女同学,我开始感觉到周遭的空气丝乎有些不同了,一丝清爽、一丝柔绵、一丝甜腻的味道,但比起其更多的是,满满火热的杀气。
林筱雯离我半步的跟在我身旁,颇有种夫唱妇随的味道,与此同时,我强烈地感受到他人的视线往我们集中过来,我甚至在不远处看到了同个班只有一个照面的男同学燃烧着黑色幽火,一脸恨不得咒杀我的表情对我蠕动嘴唇。
这条回家路再这样走下去肯定要成为人生的不归路,於是我只好再次停下脚步转头面对林筱雯。
「投降,我就叫你筱雯吧,我们就找个地方谈吧,我的事也没那麽急。」我平静的说道。
「真的!谢谢你。」筱雯说道,露出甜甜的笑容。
该来的迟早都得面对,一时的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在心里做好准备,缓步和她绕过了教学区,走向位在图书馆正後方的一块空旷红砖地。
现在是正午时分,脱离人群的我们感受到了自然的宁静,场景的转换驱散了拥挤伴随的,若有似无的焦躁感,令脑袋清晰起来。
台南的天空仍是灰蒙蒙一片,雾霾的作用仍未随着时间消逝,使本当全力发热的日光弱了许多,丝毫没有升温的现象,令我有些寒冷的搓了搓手。
尽管在不远的角落我仍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但这里已经远比拥挤的放学路要好多了,我便不去在意来自我同班的咒杀,停下了脚步。
「说吧,有什麽事?」我说道,走向眼前的贩卖机。
我往贩卖机投下了硬币,匡当的声响在相显宁静的空地显的响亮,然而钱币并没有顺利产生作用,空虚地掉在了找零口。
「那个,林同学,恩,小莫同学。」筱雯顿了一下,叫起我的小名,试探性的对我望了一眼。
八成是若天跟她提起的吧,这麽想的我重新拿了一枚较乾净的铜板投入贩卖机,吭咚一声代表成功入帐,品项下方的灯号亮了起来,按下按键後,我对筱雯点了点头,意识她继续说下去。
「早上的事很抱歉,肯定让你感到不高兴了吧!」筱雯弯下腰对我说道,柔软的发丝滑过她的脸庞。
「嗯?」我不记得有什麽需要她道歉的事,於是出声道。
「就是,那个,明明你也帮我找到我妹妹,但我却连一声谢谢都没说,甚至…。」
「甚至还把你当作旁人,所以,非常抱歉!」筱雯始终弯着腰,语气有些激动。
你怎麽一天到晚在低头道歉啊,我在心里吐槽,看着她低头的身影,我都可以看见她低垂的狗耳朵了。
「没什麽要紧的。」我没把表情显示在脸上,平稳地说道。
「但是,把你忽视什麽的…。」她小声说道,头仍没抬起来。
虽然我算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但听到当事人亲口说出悲哀的现实,我内心不免还是受到一些伤害,抱歉啊,我的存在像空气!
「就说没关系了,我一开始就不在意。」
「那你为什麽要逃避我。」筱雯总算抬起头,明亮的大眼有些哀怨的看着我。
虽然内在的意义不同,我的确在逃着她,但你这充满杀伤力的表情是怎麽回事,被这麽盯着我感觉我的脸都发热了,要不是冷淡如我,正值青春期的男生早就被这误会事件给攻陷了。
「没有逃避你,你想多了。」我隐藏心中的想法说道,并蹲下将取货口内的热饮取出,标签上标明了是罐热可可。
「可是…。」
「好了,够了。」我举起手掌,意识她停止。
看到我的动作,筱雯有些畏缩地抖了一下身子,就像是被主人训话的小狗一般,我都可以看到在她的眼角挂着几滴泪珠,无声的表现自己的委屈,抗议着我的无情。
瞧她这副模样,我在内心叹了口气。
「我说啊,这种时候该说的可不是道歉喔。」我伸出手,将那罐热可可递到筱雯的眼前。
「唉?」筱雯看着我手里的热可可愣了一下,不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嗯,收下吧,还有,你该怎麽回答。」我说道,手中的可可罐向她抖了一下,意识她收下。
听到我的话,筱雯用两手轻轻地捧住可可收下,握在手心,这份温暖似乎使她脸色好了一些。
顿了半晌,她的表情从先从疑惑转为明亮,随後一扫先前的阴沉,露出了晴朗动人的笑容,一个原本属於她该有的表情,同时我感觉到身後那股来自同班的咒杀气息变得更加强烈了。
看着筱雯表情转换,我有种在哄妹妹开心的感觉,令我的心境也开阔了一些。
「嗯,谢谢,还有,谢谢。」筱雯看着手中的温暖,微笑说道。
两分道谢分别代表不同的意思,看着她,我以笑容回答。
但接下来,我们的对话还不会结束,该来的还是得面对。
筱雯会如此积极地留下只有一面之缘的我,绝不可能只是道歉这麽一个小事而已,真正的缘由在我内心早有一个底,而这也是令我近年来一直感到厌烦的事。
「好了,那麽你就有话直说吧。」我重新拿出一枚硬币,并对她说道。
来吧。
听到我的话,她起初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但随後便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直直的往我看来。
一阵微风吹来,带起了地上几片落叶,也吹散了筱雯过肩的软发,衬出她发下白皙的面容。
「我想要更加的了解若天同学。」樱唇轻启,筱雯如此说道。
完全意料之中的话语,没有任何的惊讶之情,应该这样说,这种事情我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跟着若天混十年的我,「请帮我跟若天...」之类的话已经听超过十次了,起初还会因为当时的气氛而有所误会,但後来也就渐渐习惯了,而唯独这次,应该说从今以後,我不会再答应了,毕竟,因此受过的伤实在太多了。
「很抱歉,我不会帮你的,你放弃吧。」我佯装冷淡的说道,对着筱雯挥挥手,同时将硬币投入贩卖机。
若天的事我不会在管了,幻想自己可能是重要角色的日子早已结束,我只想好好的当我的配角生活,所以,你放弃吧。
「不,我不会放弃的。」
匡当一声,投入贩卖机的硬币掉入了找零口中。
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筱雯仍直直的看向我。
「今天早上的事小莫你还记得吧。」
「….,嗯。」稍稍顿了一下,我回道。
「当时,你们帮我找到妹妹时,我真的很感谢,也觉得像是若天那样善良的人,很帅气。」筱雯说道,提到若天时脸还红了一下。
「但当下,我也对什麽都做不到得自己很失望,连妹妹都照顾不好,算什麽姐姐。」
「不但找不到妹妹,连向站务员说清楚事情原委都做不好,我真的、真的很讨厌那样没用的自己。」说着,筱雯的身子有些颤抖,隐隐的雾水也再她的眼眸里打转。
稍作暂停,筱雯摇了摇头整理情绪,随後露出真挚的表情看向我。
「所以,我想更靠近若天同学一点,想靠自己的努力更接近他一点。」
「我不想再看到如此没用的自己了。」
「拜托你!」
我不发一语的听着筱雯所说的话,慢慢弯下腰拾起掉入零钱口的硬币。
若天与我、若天与筱雯之间最大的差别,其实只是很简单的道理,就在於有没有勇气去「主动」去实行一件事,当发现了走散的筱琪时,我与筱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寻求「他人」的帮助,害怕自己做不到,害怕自己是多管闲事,总有人会做,总有人会解决,但现在再回过头看,若当时若天没有发现筱琪,那小小的女孩又会在人群中旁徨多久。
人总是以己利为主,做好自己就好,就像我不想再受伤所以不想再管,就像筱雯想做好姐姐所以为妹妹担心,最初的出发点都是以自己去想後续的结果,但若天他不同,他没有顾虑地去做,因为这些想法对他来说不是阻挡他的理由,因为去实行一件事不需要乱七八糟的藉口,这世界上主角与配角,差异就是如此之大。
但,同样地,这世界也不需要这麽多的主角。
「有什麽关系呢。」我平静地看向筱薇。
「懦弱有什麽关系,没用有什麽关系,做不到就依赖他人,办不到就寻求协助,这没什麽好自
责的,因为这一切都是你的一部份,不需要勉强自己改变。」
「虽然只是一句好听话,但你就是你啊。」我轻轻推了下筱雯的额头,说道。
筱雯摀住被我点了一下的部位,有些发愣。
吭咚!这次成功将硬币投入贩卖机中,我胡乱选了个热饮,看都不看便快速的取出商品转过身背对筱雯。
说了这麽多难为情的话,我感觉我的脸像是火烧般火热,肯定是红得像章鱼一般。
「就这样,若天什麽的就别去想了吧。」背对她,我挥了挥手,打算离开。
这样就行了,身为配角的我们,不需要硬闯入主角的圈圈内,安安静静作为运转社会的一份子,这就够了。
「等等。」
刚踏出第一步,一只纤细的手拎住了我的袖口,轻盈却不容抵抗的力量使我停下。
「你说做不到时去依赖别人,迷茫时就去寻找协助是吧。」
「那麽,小莫你…。」筱雯的声音很细很细。
她稍稍停下,抓住我袖口的手抽了一下。
「就好好的负起责任吧。」
「唉?」
转过身去,筱雯正对我露出狡黠的笑容。
今天第一次令我感到意外的事发生了,看来,耍帅耍过头了。
自己挖坑自己跳,大概就是这麽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