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鸞鳳寶珠 — 第十五章-故人荒野討命,師徒恩情兩隔(上)

「小姑娘竟能找到此处,纪老鬼倒也有些手段。」脱口说出此话的乃是一老妇,皮肤蜡黄,年近五十,形象同村头妇人无异,只是嗓音低沈沙哑,听上去很是令人难受。

「哼,邪教向来诡计多端,我早先便防着这一手声东击西!」纪凌筠铁枪挑向妇人,丝毫未见留手之意。

妇人腿脚奇快,接连让过数枪,却见纪凌筠枪尖又是一个变化,变勾为刺,斜向妇人当胸刺去。

眼看枪尖便要点到,妇人手指弹动间,漆黑小丸电射而出。

纪凌筠为防有诈,并未应挡。回身避让後又是一刺,趁机向师兄弟使了眼色,一众人立即摆起了阵势。

「今日我纪凌筠便与纪家师兄弟一同领教你七杀鬼婆的高招!」

见纪家弟子似是打算布阵困死自己,七杀鬼婆却不闪不避,更是未有突围之意。

依着邪教作风,此举定然不是坐以待毙;见鬼婆不抵抗,纪凌筠反倒留了心眼,待她随时发难,那时定然也要赏她当胸一枪!

「杀!」

杀声一起,众弟子齐动,却是纪家接连倒下数人--竟是自家人打自家人!

纪家上下混入了邪教奸细无数--师尊纪宇寰一席话言犹在耳。

转瞬间,双方形势逆转,纪凌筠与数名弟子反遭包围。

此情此景,不远处楚渊等人是看得真切,不知是否该帮把手。现下不说纪家,光纪凌筠对楚渊定然是不友好的,可她也是无端受了楚渊牵连、得了个遭人退婚的坏名声,这愧疚倒也是记在心头的。

「男儿自该敢作敢当……」

楚渊低喃一句,猛冲上前,双掌正要刺向邪教奸细肩背处,却听纪凌筠喊道:「楚渊!果真是你!」

纪凌筠所立之处见不着楚渊双掌,但那容貌却是能让任何人一眼认出的。

听了这声叫喊,楚渊身子微顿,两名奸细也已警觉,显然袭击已是失败。另一面,却又听得大队人马赶到。

「师妹!我来助你!」纪凌筠一回头,便见柳克卿领人来助,当即舒缓了眉头,领师兄弟突围。

七杀鬼婆眼见势不可为,也不欲与纪家拼命,竟是向着楚渊大喊:「公子快走!老婆子替你断後!」

这一嗓子喊了可不得了,直将楚渊给冠上了邪教众的名头,还是个以长老之尊都要护着断後的人物。

「捉回来!生死不论!」柳克卿当即下令。

纪家弟子合围而上,七杀鬼婆与其余教众果真有护他逃出生天之意。

楚渊不知这七杀鬼婆何故如此陷害於他,却也不得不逃。若真於此时给捉了去,只怕真是要百口莫辩了。

眼见暗处夏玲儿与段家姊弟三人欲上前助他,楚渊赶忙以眼色制止。若三人上前,指不定那鬼婆又施手段,将他们也害了。

「公子快走!」七杀鬼婆又喊了声。

楚渊有苦难言,咬牙挥掌向外突,倒也刻意不伤了纪家人。却见鬼婆双掌翻飞,挥洒出大片银针,中针者无一不僵直倒地、口吐白沫,直替楚渊开了条道。

如此一来,与纪家梁子可算结得大了。

一路脱出季都,甩了追兵,也再不见鬼婆一众人。

城内纪凌筠咬牙切齿,却也不莽撞出城去追,只深吸口气,向柳克卿抱拳道:「多谢师兄相救。不曾想,纪家弟子竟真混杂了多半邪教中人;若非师兄来得及时,只怕要糟。」

「此事怪不得师妹。自昨日听闻纪家出了奸细,我便挂怀着师妹安危;今日听探子来报,说是你循着线索绕了大半季都,还回到了城南,便担心是陷阱。」

「同邪教争斗至今,竟还中了如此埋伏,实是羞愧万分。」

「师妹也是信任师兄弟情谊才中此奸计,也莫要因此挂怀,今日便与弟兄们回府再商议对敌之策吧。」

「是。」

楚渊於城外躲避了一阵,虽不见敌人,却也寻不着夏玲儿与段家姊弟,一时间倒也生出了几分无措。

一隔数日,季都纪府,纪宇寰面上毫无血色,手端中并无磐龙铁枪,而是一把锈刀,毫无装饰、朴实粗糙。

「纪老鬼,别来无恙呀。」与其相对的,乃是七杀鬼婆。

「是我负了你。自那日起,我便料到了这此刻;只是从来不知,你便是那名动天下的七杀鬼婆啊--师姐。」纪宇寰神态沧桑,全然没了当年那一柄铁枪便要横扫天下豪杰的聂人气势。

「哈哈哈哈哈!唐盼已死,今个存於人世的,仅七杀鬼婆尔!」

「……」见鬼婆笑得癫狂,纪宇寰相对无言。

当年,七杀鬼婆尚是唐盼,曾为纪家弟子,使得一手好剑、有着暖心的笑。

当年,纪宇寰尚是纪家劣苗,剑法生硬、空有蛮劲而无法挥洒自如,即便是与师弟对敌,也无法战而胜之,沦为笑柄。

「师弟,又练剑?」院外,唐盼亭亭而立,手中端着剑、乌黑长发飘逸,柔美中略带飒爽之姿。

少年纪宇寰小小年纪便是满面的肃穆,刚毅面容淌着汗珠,一招一式仔细比划着,并不回头:「师姐不需练剑?」

「剑固然该练,却也不能单单就练剑。」

纪宇寰终停下了比划,道:「师姐以为,当要如何?」

唐盼一笑,却道:「师弟可敢与我比试一场?」

「……」纪宇寰皱眉,心知自己即便入门不过两载的新弟子也胜不过,更别提师姐唐盼,却也咬牙道:「好!」

不知为何比试,却知此战必败,纪宇寰仍是应战,说是坚毅也罢、说是傲气也无不可;纪宇寰可说输遍了纪家上下,能坚守的仅剩这永不怯懦。

结果不出所料,纪宇寰手中长剑即便是唐盼衣角也构不着半分,已是坐倒在地、让剑锋指着脑袋。

「我败了。」如此三字,纪宇寰说了无数次,却没有丝毫麻痹;次次脱口而出,便是感到次次的屈辱。

「师弟败了,可有所悟?」

「悟?悟这剑练得不足?抑或是悟这屈辱加身?」

「非也,依师姐所见,师弟若使的刀,此战胜负未可知。」

纪宇寰双目一亮:「愿闻其详!」

「无极奔雷剑路子轻快霸道,师弟却是稳如泰山、势若海涛。试想移山岳如清风,谈何容易?」

「确实……谢师姐指点!」纪宇寰起了身,恳切报拳道。

隔日纪宇寰便托人送来了刀,挥舞一番,竟真有如鱼得水之感,不由对唐盼又是一番感谢。

此後唐盼便经常来这小院同纪宇寰练刀。亏得纪宇寰自幼便让人认定为废物、不受重视,即便是耍起了刀、与师姐私会,亦是无人有那闲心多费心力碎嘴。

「师弟使刀虽是使得顺手,却苦无章法,只叹这纪家弟子一律习剑,也没个刀谱得以参照。」

「确实如此……」

二人遇着了瓶颈,便一同低头沈思,数月来不仅纪宇寰大有长进,即便是唐盼也有所领悟。

「如此吧,下回师姐出了府,悄悄替你寻个刀谱带回来。」

「甚好,在此先谢过师姐了。」

过了些时日,唐盼果真去寻了本刀术秘籍,名为「火兑刀诀」,虽有个响亮名字,纪宇寰却从未听闻过。问了唐盼才知,此刀法源於一早已灭门的小门小派,也是因此才得以外传。

有了典籍,辅以唐盼在旁指点切磋,纪宇寰刀法一日千里,进展神速。

一日,二人又是刀剑相会、切磋了好一会,这才寻了个地坐下,眯眼任微风轻拂。

「纪家上下一向称我为劣苗,师姐何故与我沾上关系?」纪宇寰乎地有感而发。

「说来……该是放不下吧。」唐盼抬头望天:「师姐自小经历战乱,亲人离散,机缘下拜入纪家,也图能纵剑江湖、救助苦难,如今眼前便有人无故遭了欺凌,如何能不挂怀?」

「师姐仅是可怜宇寰?」

唐盼缄口不语,一回头,却见那明眸中热切情意:「师姐,若有朝一日我纪宇寰闯得了名头,必然娶你过门,无论驰骋沙场抑或云游江湖,有生之日、不离不弃。你可愿意?」

「若你得了功名,定要成纪家支柱,如何能迎娶一孤儿为妻?此事莫要再提。」

此後,唐盼便鲜少来见纪宇寰了。

纪宇寰心性艰韧不拔,已是认了死理,要娶唐盼为妻。但凡空闲之时,便至女弟子所居房舍外去寻唐盼。

对此唐盼心头感动,却知二人的姻缘恐怕艰难重重,难以顺遂,因而日渐让愁眉附上了清丽面庞。

「师姐用不着担心,此事由我纪宇寰一人担着!」

二人之事随着纪宇寰一意孤行,日渐引来注目,此子不使剑、自行修习了刀法之事也引来关注。掌门纪阳飞以离经叛道为由,下令惩处。

纪宇寰因而放了狂言,若纪家弟子的剑能胜了他的刀,他便尊师命、弃了刀法,甘心受惩。

不想此子一向学艺不精,竟也如此狂妄,纪阳飞当下决定应允,要挫挫他锐气、让他知道些轻重。

隔日比武台上,纪宇寰连败七名师兄,一套火兑刀法是愈战愈勇,一招一式如同要取了对方性命一般,毫无情面可言。

师兄弟中稍有名望的爱惜羽毛不愿出手,差些的上去只是讨打,反而助了纪宇寰气焰。

「唐盼,你上。」纪阳飞面色阴沈,道:「可不许留手。」

「……是。」

待唐盼上台站定,见纪宇寰眼中高昂斗志减灭数分,唐盼却笑道:「师弟,你我切磋已是许久未尽全力,若今日你能胜我,那师姐便愿嫁与你为妻。」

「此话当真?」

「绝无戏言。」

此战打得惨烈,如同仇敌厮杀,血溅比武场,却是无人停手。

纪宇寰刀浪涛天,层层叠叠如烈火席卷,气势磅礡、遇血则狂,便是连座上纪阳飞也瞧得心惊。

只是唐盼本就天资聪颖、得了一身无极奔雷剑真传,也是纪家弟子中有数的高手,绝非外貌上那般柔弱。手上招式精妙迅猛,不仅不落下风,还稳稳压制住纪宇寰。

火性烈,若遭压制,一则爆发、二则熄灭,因而纪宇寰刀影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狠过一刀。

只是纪宇寰刀法可说是自唐盼眼皮子底下练成,又怎可能如此轻易破她剑招?

对拼数合,二人衣衫都染了血,身子都被划开了数道口子,眼中皆是一片肃杀。

忽见纪宇寰露了破绽,唐盼一剑便刺了过去。他却未闪避,以剑尖力贯肩头换取一招制敌之机。

刀锋上挑,划向唐盼持剑右手。

「呜……」

「师姐!」纪宇寰终是慌了。本以为唐盼被迫松了剑,便能险胜,哪知唐盼竟不躲避,挨下了这一刀!

「为何不避!」

面对纪宇寰如此一问,唐盼未答,只是微笑,随後便昏了过去。

见状,纪宇寰欲去搀扶,却发觉自己也透支了体力,两眼一黑、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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