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抱、抱歉......」
对於触碰到对方的伤疤,他感到一阵惶恐,看着眼前的人,他的愁容,他的情绪,他的每一个动作,总敲击着他的心底,打着,敲着,好像有什麽要呼之欲出的感觉。
想要了解他,想要知道有关他的事情。
却又不敢轻易触碰他的心底。
如履薄冰,不敢前进。
「没事,已经是陈年旧事了。」轻笑,眼神还是望着远方,眼底的悲伤似乎缓了些,不再那麽暗沉了。
「倒是秋英少爷,有没有什麽童年趣事可拿来分享?」语气带点玩笑,他说。
「我吗……」仔细思考了一番,他发现他的童年似乎没有什麽有趣的事情「有趣的事情没有,倒是发生了件…轰动山庄的事情?」
语气带着犹疑,他还纠结到底要不要同这个将军说,也不知能不能说。
「轰动山庄?」
「嗯…事情是这样的……」
娓娓道出八年前,自己偷剑练习的事,他讲得有些夸张生动,加了点搞笑的动作,他便笑了出来,看他笑,他心里那片如阴霾般的感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肩上挨了自己一剑,可不好受呢。」
有些无奈的摇头,他拍了拍肩膀,然後笑了出来「事情就是这样。」
「八年前啊…这还真是,过了不久呢。」对方微微一笑,笑得有些苦「伤疤还在吗?」
「在是在,但面积不小,似乎是我那时脑子不清楚,在柴房旁偷偷练剑,剑飞出去的时候擦出火花,酿成场火灾,不过也多亏了那场火灾,将我的肉烧糊了,才没有继续失血。」想着想着,他的印象有些模糊,有些想不起当初的事情了「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身上多点伤口,也挺帅的。」
也许是因为过了八年吧,这麽长的时间,自己难免记不太清楚。
「所以是因为这件事,才轰动山庄?」
「是啊,但因为我酿出这样一桩事,我们家…也算是家道中落了,虽在山庄本来就没什麽地位,」回答着,他有些感到惆怅「所以才会被那颐指气使的二庄主拖来,服侍你这个……」
突的,他发现自己好像说的太多了,挠挠头,他煞住了好不容易打开的话匣子。
「我、我……」
怯怯的说了一句,他涨红了脸,声音小的像蚊子。
「无妨,你想怎麽说便说吧」他打趣地说,眼帘上细小的刀疤,随着他的笑更显得清楚「我倒想听听秋英少爷对我的观感呢。」
「这…将军你就别闹我了……」
「保持这样就好了,」抽出手,他见李禹渊用手支着脸颊,伴着午时的阳光,他那懒洋洋的眼中,似乎多了几分温柔。
「你只要保持这个样子就好了。」
一瞬间,他好似被迷住了,又好像是愣住了,呆呆愣愣的看着对方,心中想着要反驳,脑中却只有一片如纸般的空白。
为什麽在他面前,自己总是那样傻里傻气的样子?
咬了咬唇,他低低的哼哼两声,眼光瞥回饭碗,就这样安静的吃着东西不回话。
他也就任由他这样,安静着不作声。
不会尴尬,但又使他心头有些顿顿的感觉。
「李将军。」
此时,外头的一个仆役上前,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沉默,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李禹渊点点头,站起身来。
「我得走了,二庄主会面。」
也是。
毕竟人家是来谈生意的。
「将军慢走,小的就不送了。」
站起身,他轻轻地低头行礼,目光注视着对方的脚尖。
突然,头顶被轻拍,他抬头,看着对方,露出不解的眼神。
又来了。
又是这个动作。
「等我,我们等会儿一起用晚膳。」
语毕,便随着那来唤人的仆役走了。
看着他走在仆役的後方,然後消失在房屋的转角,伸手抚上自己被他触碰的地方,他相当的不高兴。
但却无法产生讨厌的感觉。
「为什麽呢……」
喃喃自语道,他呆呆望着他离开的地方,久久不能言语。
捱不住疲劳,叶冬语也只能回房休息,後脚才刚进房门,前脚就已经往床边的方向走,扑通一声倒在床上。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间,他这麽想着。
原想趁秋英不在时,好好替补他的工作,也算是这麽多年,代替他劳累的报答。
没想到自己却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就这样倒下了。
以後还是像以前一般,晨起练剑吧。
这样残弱的身躯,原是不能习剑,但自从发生了八年前那起事件後,他逼着自己修习藏剑心法,把自己的体力剑术硬是逼了起来,也开始帮忙已经正式接管父亲位置的叶秋英。
可惜最近自己懈怠了,骨子懒散了,身子也就跟着垮了。
古人说的好,不进则退,看来他的体力也就这样退光光了。
就这样保持着朦朦胧胧的意识想着,他便这样睡去了。
梦里,他在一个无人的空间里,四周黑暗,只有些许水滴的滴答声。
左顾右盼,正想着这里是什麽地方,他便看见十二岁的叶秋英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心的对自己笑着,他舒心一笑,正想走过去摸摸对方的头顶,就见他开口。
哥你为何不救我?
他说。
伸过去的手僵在半空中,他颤抖着双唇,过了许久才开口。
……你说什麽?
哥你明明可以救我。
你明明就能救我。
句句重复着这句话,对方微笑的脸庞早已充满泪水,流着流着,渐渐变成血泪。
你明明能够救我,我明明可以不用受伤的。
看着「叶秋英」越说,笑容变得越诡异,神情变得扭曲,看似笑着,却像在哭着,这样的神情,重重的打击着他的内心,他咬牙,逼着自己不去正视这一切。
是假的,是假的。
这些都只是他的心魔罢了。
但即使这麽想着,他的眼神仍旧死死的盯着,那个看似是他兄弟却又不是的幻影。
是啊,我明明能救他的。
他却只能放任他在那处,放任他受伤。
要是自己能在早些阻止,也许就…………
哥。
抬头,他见对方唤了他的名字。
瞬间,自他肩窝裂开一道口子,血如瀑的流下,染湿了他金黄的衣裳。
就像是在他心剐上了千万刀一般,他失控的冲上前想摀住那道口子,就像是要摀住自己的失误,摀住自己的不冷静,摀住自己的愧疚。
没了脉搏,没了心跳,剩下的只有冰冷的气息,与那仅剩半缕灵魂的躯体。
空洞的眼望着他,嘴唇动了动,喃喃的说着什麽。
他倾身,听着那几个字,感受着言语的重量,场景好似又回到了那天。
淌血的口子,倒卧在地上的弟弟,和无力的他。
看着心急如焚的叶冬语,对方颤巍巍的张口。
说。
哥,好痛。
突地张眼,他见他的手抓着陆灵的领口,些许接触到他肌肤的指节,使他冷静了下来。
缓缓地放开,他扶额,揉着太阳穴,开口。
「怎麽了?」
「你做恶梦了。」
没有任何疑问,语气带着肯定,他只能撇开他的视线,想办法不与他对视。
「…………是以前的事情吗?」
他发现他的态度有些动摇,闭上双眼,他缓缓地将头抵在对方的肩窝处,只觉得有些痛苦,有些累了。
「嗯。」
他没有反驳,陆灵也就这样让他靠着,沉默不语。
秋英,你知道吗?
哥哥很想救你。
真的很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