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未在晚餐前如约归至,你转达审神者的意思让大家先行用膳,後将鹤丸国永托予一期一振和粟田口的其余刀剑士看照着沐浴、就寝,你则将烛台切光忠特意准备的消夜送到审神者房内。正待退至门外,摆在桌案旁的小狐丸的本体攫住了你的目光,缓下你准备起身的动作。
举凡是陪同审神者外出前往现世的刀剑士,本体皆由审神者亲自安放於房内以防任何意外──在这个仅有审神者本人和近侍能够自由出入的房间,确实是全本丸最为安全之所。
身为现任近侍的你也曾陪同审神者出外几回,很是清楚此间细处,然而凝视着小狐丸的本体,你眸中的三日月仍不由得添了几许黯然。聚焦在刀绪上拴着的两只铃铛,早些时候同鹤丸国永提及的你在千年前的三条家的童年不觉又浮上心头──
『呐,兄长大人,为何你的刀绪上要拴着铃铛呢?』年幼的你眨巴着犹显浑圆的眼儿,歪着端秀却稚嫩的小脸好奇的问。『不觉得会妨碍行动麽?像是难以隐匿行踪什麽的……』
『这铃铛是稻荷神的吉祥缘物,可不是随便都会响的。』小狐丸虚起艳红的眸子,『这是我和稻荷神因缘不浅的证明,因此只有当与我缘深不灭的对象出现,这对铃儿才会发响……不过这都是父亲大人告诉我的,实际上我也还未曾听过铃响,不清楚是不是真的。』
与小狐丸缘深不灭的对象──你垂下眼睫不再看那对『结缘铃』,迅速起身退了出去。
审神者的房间相当靠近通往现世之门,相对於连接刀剑士执行任务时所使用之大门最远、就某种层面上来说乃为本丸最深处,为的是让审神者从现世返回本丸时不会干扰到刀剑士们休息;为了便於服侍与辅助审神者,近侍的房间与审神者的房间仅以拉门相隔。
虽然因为房间的设计,你大可回房等待,然而子时过而丑时近,你仍选择待在审神者房门外边、能够看得见通往现世之门的玄关的位置静候审神者归来。
夜深风微冷,你依凭着身为刀剑不会害病,阖眼感受着从前仅为灵体时所不能体会的温感,春末静夜里的寂寥渐渐恍惚了你的神识──直到轻微的门响破去了昏沉,你赶忙睁眼,不期然对上那明艳的鲜红。
「欢迎回来。」你起身迎上前,接过被小狐丸公主抱护在怀中的审神者。「小狐丸,主人这是……」
「回来之前说要去小酌,结果喝醉了。」终於腾出手将架在额发上的墨镜摘下,小狐丸捏了捏眉心,显出罕有的疲态。「醉成这样,本体只好明天再来取回了……话说,三日月殿下,您这身伤,该不是从出阵回来到现在都还未处理吧?」
「在担心我的伤啊,好开心啊。」你笑着眨眨眼,「不过如你所见,只是轻伤罢了,不甚严重,加上明天是第二部队出阵,我想不必马上处理倒也无妨。」
「话不能这麽说,有伤在身怎麽能不处理?即使是轻伤,放着也不会好的。」小狐丸蹙紧眉心,探手想要检查你的伤势,却让你後退几许回避开来。「三日月……」
「伤势我会处理,主人也请放心交给我。」你打断他,「兄长大人陪伴主人出门,想必累了,赶紧去漱洗休息吧。」
小狐丸紧盯着你的双眼,见你丝毫没有退让之意,方才别过脸去。「……是麽,那就麻烦你了,你也保重身体。」
「晚安,小狐丸。」你维持着笑容看着小狐丸搔着头回到相去不远的他的房间,忽觉怀中的人儿动了动,细声道:
「放我下来吧,我能自己走。」
你低下头,迎上审神者的视线,素偏淡的眼睛一如往常的澄澈无澜,分毫看不出醉酒的模样。你迟疑半晌,终究拗不过审神者的注视,缓缓地将人给放下。看着审神者落地後倚墙扶额,你忍不住想出手去扶,可探出的手伸到一半,便又缩了回来──你了解审神者外表看着柔弱温婉,骨子里却是截然相反的倔强好强,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肯轻易示弱接受帮助和依赖他人。
果不其然,你听见审神者轻声嘟嚷:
「小狐丸就是爱操心,我很清楚自己的底线,不过是头晕而已,又不是不省人事,做什麽大惊小怪的硬是要抱我回来……」
……会抱怨这种事情其实多少还是醉了吧。你如是想着,仅是温言询问:
「主人,您未回来用膳,烛台切怕您吃不惯外边的伙食,特意准备了夜消,您要先吃一些麽?」
「光忠这是打算把我养胖之後卖掉麽?本丸应该没有透支到这个地步吧……」审神者说着猛然抬头,却因过於突然的动作而失衡,你赶忙走近稳住她纤细的身子。
果然是喝醉了,在清醒状态下的审神者是绝不会说这种话的。「主人啊,虽然知道您是在开玩笑,但要是被烛台切听去了,他可是会伤心呐。」你扶着审神者的後背,另一手越过她的肩膀代她拉开房门,温柔催促她进房。
「你知道是玩笑话,就不怕你去说予光忠听。」审神者支着额、扶着墙面慢慢腾腾的进到房里,由你半搀半扶的在桌边的和式椅落座後,你转身自另一侧稍远处的茶几上提起茶壶倒了杯水,再将茶杯递至正揉着眉心的审神者手中。
「主人,喝点水吧。」
许是头晕得难受,这回审神者听话的将杯中的水饮尽,阖起眼儿调整气息。你瞧着见底的空杯,犹忖着是否要提过茶壶来再添上,缓过劲来的审神者已搁下杯子,问道:
「三日月,盥洗的准备都做好了?」
「是,主人要先沐浴麽?」你伸手欲扶审神者,她却摆摆手迳自起身。
「先洗个澡让脑袋清醒些……你身上的伤不是还没处理?趁我去洗澡,你去手入室把工具拿过来,待我出来帮你处理吧。」说着,审神者松开束发,褪去鞋袜踏进浴室,丝毫不留容你拒绝的余地。
审神者变相的命令,你只得顺从地前去手入室取来工具。返回时审神者已换上月白的交领窄袖长衫,腰间用绢黄的轻纱松松系起,交叠的着在衣摆的开衩下若隐若现的修长双腿,正用那把檀木梳理顺刚吹乾的长发,白皙的肌肤还透着沐浴後不久的淡淡红晕。
要换个定性差一些的刀剑士见着,审神者约莫得睡在樱花瓣上了。但你尽是瞬了瞬眼,神色如常地在床榻边端坐下来,静候审神者打理完自己。此番情景,你并非第一次见,更甚有时审神者因现世的工作受了伤,你还必须协助其沐浴更衣;贵族的雍容自若和千年岁月的洗链让你在这些个须与审神者亲密接触的细节上未显别扭,初时的生疏亦随着担任近侍的时间拉长而愈见熟练──唯独在打理自身的仪容上,仍相当不衬手。
梳完头,审神者随手将梳子往榻边的矮几上放,挪动身子到你身後帮着你一层层褪去繁复的衣着,露出後背上几道浅浅的伤口。你听见审神者先是叹了口气,才拿起乾净的软布擦拭伤口附近的肌肤、轻柔的扑上打粉後再以绒布拭净,如此重复数次,最後涂抹上适量的丁子油。
处理完背後的伤,你欲拉起褪至腰际的衣裳,审神者却按住你的手,「还没完,转过来我瞧瞧。」
你顿了顿,顺从地转身。「……哈哈哈,果然瞒不过主人呐。」没有护具遮挡,一道狭长的刀伤由左胸到右腹,宛如将你白净漂亮的上身斜分为二。
「少装傻,你从小狐手上把我抱过去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有点不自然,之後更闪避不让他查看你的伤势,想也知道不是只有後背那几道猫抓也似的那麽简单。」审神者矮身凑近,仔细查看那经你简单处理後已然止血的深红裂口,秀丽的双眉紧蹙。「你这只差一步就是中伤的程度,还逞什麽能!莫忘了就算你现在有了人类的躯体,本质上仍旧是付丧神,受了伤不处理放着可不会自己好!」
瞧着审神者素来平静的眸子隐隐透出怒意,你垂下眼帘。「虽然您听了也许会更生气……可我很喜欢让主人这样细心照顾的感觉呐。」
着手处理刀伤的审神者闻言,手中的粉槌刻意地加了重力道做为回答,直到你轻声呼痛才作罢。
「主人……」
「多爱惜自己一些吧,三日月。」以指腹沾取丁子油涂抹再细细推开,审神者的语调已恢复平稳。「无关乎天下五剑的称号,你也是有自主意识的众生之一,而非无情无感的无机物,明白麽?」
「……是,主人。」
颔首,审神者再次确认你身上的伤口皆已治疗,示意你将衣服穿上。「还有什麽事情瞒着我没有?」她收拾着工具,一边问着。
「嗯……有一事,是主人您盼了许久的鹤丸今天入帐了。今晚我将他暂且托予一期一振照顾。」你偏了偏头,「原本鹤丸不让我告诉您,说是要给您惊喜的。」
「是麽?辛苦你了。」审神者收拾的动作顿了顿,粉樱色的薄唇牵起温柔而欣慰的微笑。「今天你也累一天了,快去洗洗歇息吧。」
你点点头,瞥了眼桌案上未动分毫的夜消──烛台切光忠特意为审神者做的,无糖、无咖啡因的黑可可牛奶水果冻──询问:
「主人,这时间了,您还吃麽?要不我放回厨房去吧?」
「先搁着我一会儿吃,我还有些文件要处理没法立刻睡。」将收整好的手入工具往小狐丸的本体边上放,审神者转头催促你:
「行了,工具让小狐明早来取本体时一并放回手入室;夜消的餐盘我自己处理,快回去漱洗休息!」
见审神者露出一副「再不走就要……」的表情,你压下轻笑欠身行礼,由连通两房的拉门返回属於你的房间。你背对着审神者反手拉上门,因而并未见着在你转身之後,审神者注视着你的眼神一转,改以担忧和不安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