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答应过玉儿，等我卖身契的期限一到，我就带着她离开。」
听到薛慕声这麽说，一个清晰的画面霜打雷劈似的闪过龙玉的脑海。
迷离梦中，绝美的男子怀里抱着一具裹了白布的屍身，声音竟是隐隐含笑，「我答应过玉儿，若是离开了霓裳阁就要娶她为妻，她可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呢。」
难道说，那个时常出现在她梦境中的男子，真的是薛不成？
龙玉刚想开口提问，但见他面带愁绪的模样，不禁放软了姿态，微笑道，「薛公子，我既然答应了你的委托，就一定会帮你找到玉儿姑娘的。」
「⋯⋯恐怕我已经没那个机会了。」薛慕声把目光移到她身上，淡淡的说。
龙玉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如此意志消沉，不禁愕然，「⋯⋯你说什麽？」
薛慕声望着她，「你难道不好奇，为何方才那妖会对我和玉儿之间的事如此清楚麽？」
她当然好奇过，但这对善於操纵人心的魅虚而言，这并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那妖已经跟了我们好几日，当然是看准了你的弱点，才这样刻意捉弄你的呀。」
况且那妖还挺聪明的，知道她有护身的玉石，还刻意附了Muse的身，好接近他们。
薛慕声却摇了摇头，「龙姑娘，我已经漂泊於世间近千年的时间了。」
龙玉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这他为何突然要提起这个话题。
「亡灵一旦与生灵有所接触，受到他们七情六慾的波动，我们将会渐渐忘去许多事情。」他如止水一半的眼中，起了波波涟漪，「我虽然深爱玉儿，但这千年的时间，已让我忘却了她的相貌，这就是为何方才那妖能耍弄於我。」
闻言，龙玉一怔，「你是说⋯⋯你记不得她长什麽样子了？」
他点了头，面色很复杂，像是挫败，又像是落寞。
这下她总算明白，为什麽薛不成一直都不愿意跟她明说自己的委托了。
「有什麽方法是能唤醒你记忆的吗？」她试着问。
「我已经试过了无数个法子，但除了她隐约的身影，其余的，皆是空白一片。」他顿了一下，「我曾试着到我熟悉的地方，但目前为止，皆是无效。」
「你所谓熟悉的地方指的是哪里？」
他转向龙玉，面无表情的回答，「指的是那个满是国乐的地方，玉儿从前最爱听我抚琴，所以我才想试一试，但我似乎被你赶了出去。」
龙玉噎了一噎。所以，这就是为什麽他一开始会出现在翁先生的国乐店⋯⋯
「⋯⋯抱歉。」虽然那时她只是在工作，但还是下意识的道歉。
「无妨。」薛慕声很大度的接受了她的认错。
龙玉磨了磨牙，随即说道，「既然你要找的是玉儿姑娘的转生，那就算你忘了她的样子，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吧？」
薛慕声闻言，侧头看向龙玉。
「毕竟如果玉儿姑娘真的轮回了，肯定早变了样貌，你记得她前世长了什麽样子也没用啊。」
听着她这一番话，薛慕声眸底的清冷忽然就这麽化了，进而扬起一抹极浅的笑，「⋯⋯也是。」
见他眼里难得的笑意，龙玉也回以一笑，但不知怎的，她心口却是发闷。
接下来的日子，龙玉依然陪着Muse出入家门，参加两个月後演奏会的彩排。
为了不让他再遭到任何危险，龙玉可说是竭尽全力的担任镇宅石的角色，除了晚上睡觉之外，她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Muse身边。
是夜，Muse坐在客厅沙发里，低头研究手里的乐谱，而龙玉就坐在一旁，频频打着盹。
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放下了乐谱，起身走到龙玉身边，轻轻摇晃她的肩膀，「龙玉，累了就回房间里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被他晃了几下，龙玉立刻睁开了眼睛，面色很是惊慌，「怎麽了，怎麽了？」
好像自从上次的事之後，她就对周遭的情况充满戒备，像是唯恐他发生什麽意外一样。Muse蹲下来与她平视，安抚道，「没事，我只是想让你回房间去睡。」
看到他安然无恙，龙玉这才松了口气，接着便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的说，「不用啦，等你忙完了，我再去睡也不迟，而且这沙发好舒服哦⋯⋯」
见她耍赖一般的躺在沙发上，且有越陷越深的趋势，他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再舒服也不会比床舒服，来吧，我带你回房间去。」
「不行。」龙玉闭着眼，翻过了身，「我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听到她这麽说，Muse的眸光黯淡了下来，不自觉的低语了一句，「真不知道让你待在我的身边，是好事还是坏事。」
「嗯？」龙玉没听见他的喃喃自语，只是懒洋洋的应道，「你说什麽了？」
「什麽都没有。」Muse没有答，只是拿起放在一旁的深色琴盒，打开，里头是一把色泽极美的小提琴，「不然，你听我拉一曲，睡着的话，我就抱你回房间。」
龙玉咯咯笑了起来，眼睛依然没睁开，「好啊，大音乐家，你尽管试试。」
见她同意，他便取出了那把小提琴，把它搭在左肩上，迅速调好了音，然後优雅的拿起了弓。
那是圣桑的作品《动物狂欢节》中，属於天鹅的一曲。
修长的手指滑过每一根弦，优美的旋律流泻而出，每一个转音都是如此完美，一如天鹅洁白却脆弱的形象，意味着死亡，也意味着重生，听的人忍不住眼泛泪光。
一曲刚毕，他便听见龙玉均匀的呼吸声。
见她睡着，他不禁失笑了。
放下手里的乐器，他才刚要弯身抱起龙玉，却被一只修美的手给断然阻绝了开来。
薛慕声已然在他之前便把龙玉从沙发上抱了起来，面色清冷的道，「无需劳烦。」
他就这麽独自站在客厅里，看着薛慕声弯身抱着龙玉回房，眼里有一闪而逝的落寞。
隔天，龙玉陪着Muse来到了乐团休息室，有些不服输的朝他闹别扭，「我昨天是因为太累才会睡着，绝对不是因为没有音乐细胞！今天再来比一次！」
见她跃跃欲试的样子，Muse伸手触上她的脸颊，「还玩，都生出黑眼圈了。」
「哪有。」龙玉赶忙别开了脸，不让他继续调侃自己。
见此，他笑了起来，但那笑里却带着别样的涩意，「龙玉，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什麽话？」她看着他有些犹疑的目光，狐疑的问。
此刻的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二人相对而立，Muse的眸里带着淡淡的流光，温柔的笑了，「⋯⋯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明天你就准备收拾行李，搬回你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