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食言了,足足过了十天才回来。他脸色疲惫,前後跟樱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就去了洗澡、刷牙,睡觉。樱准备了半天的饭菜跟汤,他一口也没尝过。
“佐助君,工作辛苦了。”
“我不是工作。”
樱又打起精神,为他准备好换洗的衣物,说:“但是十天没有回家,一定很累。”
佐助嗤笑,说:“你都计算着日子吗?”
好像很可笑。好像她的生活就只有宇智波佐助这个人。其实不是,樱有跟朋友外出,有跟漩涡鸣人当活动搞手,约了伊鲁卡、卡卡西、纲手、自来也等中学时代的恩师去茶聚,更有照常到医院实习,又要回大学上课。
她就马不停蹄地去约会、读书、学习,不让自己有停下来的一刻,直至倦极入睡。除了医学书籍,这十天也读不下一本闲书。
对了,到底她的生活是何时开始,以佐助为核心?万一有天佐助不需要她,她的世界是否会全面崩溃,一蹶不振?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付出一切的精力、时间跟青春,真的值得吗?
十多岁时,她认为值得,因为她仍有希望:日久见人心,佐助一定会知道她的好。相识十多年,同居四年,她不再有那麽多幻想。佐助,就是佐助,他不会放过任何攀上权力核心的机会。他只想变成一个强者,足以向他的父亲证明自己有多出众,自己的能力不比鼬差,为了自尊,他能够离家、辍学,再以不寻常的精力与意志,兼顾工作与学业,考上一流的大学。
这个就是宇智波佐助。
“樱,你真是一个好女人。”佐助见她默然不语,便微笑着说:“你让我的生活,过得轻松不少。”
有意无意间,樱觉得佐助在嘲讽她。是的,为什麽就这麽喜欢一个男人,喜欢到不求回报?是不是因为她跟随他背叛家庭,因此她必须说服自己,她喜欢这个男人,才能为他奉献这麽多。一旦她承认这个事实——其实她不是非佐助不可的——便会顿觉先前所做的,都是傻事。
与其说宇智波佐助是她最爱的人,不如说,他是她一直以来生活的意义、目标。那麽,当她找到另一种生活的意义,是否意味着,她可以戒除这没有结果的爱情。
宇智波佐助,一个长相绝美的男人,他是一种毒,春野樱所戒不掉的毒。
那晚,佐助睡下後,樱在厨房忙了许久。她将当晚为佐助做的菜倒进一个大碗,搅拌成一堆无法下咽的剩菜,就好像重新审视多年来对佐助的感情。她舀了一口,百感交集:酸、甜、辣、咸,不知所云。强忍着恶心感,一口口地吃下去,脑里闪过许多片段:幼年已冷心冷面的佐助君,最讨厌别人说他可爱,又最喜欢逞强。被父亲强逼他考警察或读医科,他反抗,跟素来敬畏的父亲大吵一架,从家里跑出来,还苦笑着,说:我不在乎,然後樱已忍不住深深拥抱这个脆弱的少年。
初出来当模特儿,他放下自尊,讨好过不少老板,捺着性子陪一些其貌不扬、有权有势的中年女人外出,只为换取一两个机会。她见过佐助深夜坐在客厅,侧着脸凝视窗外月色,双眼眨着水光,但从来没有掉过眼泪。
这样的佐助从没向樱抱怨过工作的事,也没发过她的脾气,一直不冷不热地跟她相处,见到她受伤或生病,会异常紧张地照顾她。
游走於冷酷与温柔之间,让她难以割舍。
吃到不知第几口,她终於无法忍受,冲入厕所呕吐,直把黄胆水呕出来,肚里空无一物,还在吐,呛得一脸涕泪,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丑八怪。
最後,她平静地倒掉一切饭菜、汤水,一滴不剩。洗乾净碗碟,忍受着胃痛,喝了一杯暖水,躺回床上用棉被紧紧裹着自己。
很有安全感。
很平静,什麽也不想,睡一觉好的。
“樱、樱。”
不知睡了多久,有人轻轻推了她一下,她困得眼睛都撑不起来,随便咕哝几声当是回答,再用被子蒙头大睡。
等她真正醒来,已是下午两点,幸好她这天没课也没有实习。去客厅就看到桌上贴了一张便条,取来看看:
“樱:
今早尝试叫你起床,但你好像很累。昨晚不是剩了很多饭菜吗?我找不到,所以做了新的,就在冰箱里。今晚我回来吃饭。”
佐助给她写的便条,从来没有下款,或许是因为她是唯一的住客,或许是他认为,她必定会认得出她的字。因此,任何时候他给樱写便条,都不会注明身份。
她笑了笑,按着空虚刺痛的胃部,把佐助做的饭菜翻热。可是吃了几口,已空荡了十多小时的胃部受不住,她又冲到厕所呕吐,不得不叫外卖,先吃了一碗清粥,才吃得下少许菜肴。手脚无力,可是留在这个家,嗅着佐助身上的香水味,分辨那种种不同的味道,更叫樱感到疲累。再要她下去买菜做饭,更是没可能。
她选择给老家拨了一通电话,说今晚回家睡。樱的父母一直以为女儿已是佐助的女友,还问她是否跟人吵架。
“不是,妈,我跟佐助君一直没有别的事。只是我生病了,去看完医生,再回来睡一两天,等会儿跟医院请明天的假。”
她去诊所挂号看医生,说是长期的疲劳,加上呕吐过多,喉咙轻微灼伤,胃痛也是长期积下的问题。向实习的医院要了两天假期,又跟大学请了一天假,未来三天可以在家养病。最後,她给佐助发了一条短讯,怕阻碍他工作,就没给他打电话。
她只说自己病了,要回家养病,刻意没提及何时回来。反正佐助外出时,也不会特别说明何日归来。
若关系是对等,佐助怎样待她,她亦应当如何待他。
很公平。
春野樱累得无法言语,就连她也说不清,为何单是呕吐跟胃病就夺去她的精力。或许真正使她疲倦的原因,是这段持续十多年、愈来愈没有希望的爱恋。
樱只想好好睡一场,接下来三天都没有查看电话。
第四天,樱不得不回校上课,接下来两天要都要在医院通宵工作,以补回落下来的进度。课本又遗在佐助家里,便一大早上去拿书,岂料碰见窝在沙发浅眠的佐助。
见他睡得熟,她蹑手蹑脚地溜入房里,拿走要用的书,刚要转身踏出房间,佐助已不知何时倚在门边,一眼也不眨地打量多天不见的她。
是个正常人也会因此吓一跳:身後忽然多出一个人。樱按了按胸口,呼了一口气:“被你吓死了,怎麽一声不吭的。”
佐助皱眉,这是他不耐烦或发怒的先兆,他走到樱面前,不甚温柔地扯她入怀,紧抱着,下巴抵在她头顶,说:“这句话应是我跟你说。你几天不回来,也不听我的电话,是搞什麽。”
“病了。”
“病得这麽厉害,几天都不看手机?”
樱这才想起,她吃药吃得迷迷糊糊,的确没开过手机,今早还是母亲来叫醒她的。她掩嘴低叫:“糟了,手机忘在家里。”
佐助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樱,按着她的肩头,凝视她的脸容,看得她因为尴尬而脸红,他才曲起指骨,轻敲她的额侧,低斥:“以後别再闹失踪,去到哪里都要带手机。”
“但是……即使有带手机,也不是随时能听电话。”
樱後知後觉,几天前明知佐助会回家吃饭,她还拒绝为他做饭,那是她第一次拒绝宇智波佐助的要求。有一,就有二,她发现原来拒绝这个年轻男人,不是什麽难事。
佐助似是没料到樱会这样直白地回应,一时说不出话来,樱忽然感觉气氛有点僵,甜笑起来,说:“我下午才回大学,吃了早餐没有?我为你做饭,好不好?”
佐助点头如捣蒜,率直的反应使樱娇笑起来,佐助羞得脸红,乾咳几声,说:“那也不错,吃什麽也没所谓。”
为佐助做饭,看着他将她做的吃进肚子里,平实的幸福感。饭後,她无法再占据这男人的心思和时间,便要等下一次,他肚子饿了,才需要她去满足他。
她感情上的满足、幸福,跟男人的胃口,有直接关系。春野樱决定,接下来这年她什麽都不想,喜欢或不喜欢,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记下佐助每一次吃她做的饭时,那种乍看冷淡、实际饱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