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天公使命改过向善的言论很快在柳家引起轩然大波。柳舒洵才被柳园扶回房,卫氏人便在里头等候。柳舒洵脚步一顿,思绪汹涌而上,最後眼含泪,上前伏在她腿上,哽咽低唤:「阿母。」
卫氏一见儿子这般,心都软了。
「你先躺下。」卫氏抚过儿子的发,轻声命令。
柳舒洵经一番折腾,体力已然告罄,汗湿全身只能任由柳园搀扶躺回床褟,卫氏拧湿巾子,先是轻触他脖子的伤口,才问:「太医可说眼睛无碍?」
「嗯,无碍,不过皮肉伤。」他视线撒娇依恋地跟随卫氏,鼻头发酸,口里却道:「阿母,孩儿是真心感谢二堂哥打我的。」
卫氏叹口气,坐於褟旁,握住儿子冰凉的手,「阿母信你。」
「见着天公使之事亦为真,孩儿没有扯谎。」柳舒洵只差没啮指指天发毒誓。
「你二姊把三媒六聘的事跟阿母说了。」卫氏端详么子,红着眼眶轻叹气,「你不比你大哥二哥,你自小就文不成武不就,又与阿衡交好,以前阿衡是黔首你们俩爱玩爱闹皆无妨,可现在不同以往,他已入宫成皇子,」卫氏轻叹口气,语多无奈,「本来你与阿衡感情好是好事,」但正因太好才坏事。
见么子一脸懵懂,卫氏隐去後话,轻抚去柳舒洵不自觉流下的泪水,半是愧疚半是无奈地将後半句话吞回,改道:
「买下翠羽便是要让你知晓人事,留下血脉。如今阿母方知,你跟你二堂哥呕气是因为中间还夹个翠羽,才会搞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本是一番好意,哪知柳舒洵根本不碰翠羽,反而把她贡得像个小姐,导致她在柳家的身份一直处於尴尬地带,奴不奴、妻不妻,更老让柳舒洵与刘衡起争执,後来刘衡入宫,柳舒洵又因她与柳舒泛不对头。
柳世则已不只一次因此想把柳舒洵送回邯郸,却总因故无法成行,加之刘衡居中斡旋,一拖再延的结果便导致今日的下场。
卫氏可是千万个後悔,买个侍妾本是想让柳舒洵留下一儿半女以防日後长眠无人送终,想不到竟会成破坏亲戚同产间感情的源头。
「阿母知你为翠羽想,可若你二堂哥真的说服弟妹家里提出三媒六聘娶个良婢,人家会怎麽看柳家?这话想必阿衡老早劝过,你却一意孤行。」卫氏忍不住提刘衡,忍不住感叹。
「所以翠羽一定得死。」柳舒洵敛眉,「二堂哥跟翠羽是真心的,可不让翠羽以妻的身份嫁过去,孩子皆是庶出,若二堂哥一辈子不娶正妻,不就没半个嫡子继承家业?」没半个人可以名正言顺、不被诽议、不受邯郸本家干涉继承长安柳家的香火。
一开始虽只是心存怜悯,如今却是一定得做对。让柳舒泛与翠羽成亲,然後把他们两个赶得远远的,将来即便柳氏再走上族灭一途……而他心知此生少了他横加阻揽,柳氏仅会搭上皇次子那艘看似华美实则破败的船。
那麽此时看似玩笑的胡闹好歹能为将来保住一丝血脉,不会落得无人祭祀的惨状。
「你二堂哥跟你说过他一辈子不娶正妻?」卫氏倒是讶异了。
「天公使说翠羽是妻的命。既然二堂哥非翠羽不娶,他又怎会有正妻呢?」柳舒洵故作惶然,「孩儿以为天公使所言皆该无伪,眼瞅着你们要将翠羽许二堂哥做妾,才……」
卫氏握住儿子的手,真好奇天公使到底为真为假,「天公使还说了什麽?」
「阿母,」柳舒洵反握娘亲的手,潸然泪下,「以往都是孩儿太年轻不懂事,可我也不想让翠羽委屈,今上其中一任皇后也不过是个歌伎,何以她不能以正妻的身份嫁给二堂哥?说到底,是他们不愿争取罢了。」
卫氏听着听着,叹口气,「所以你才把翠羽逼死?」天知道当卫氏听说翠羽自杀再看到翠羽的「屍体」时可是吓到脚软,「那你现在又该如何让翠羽复生嫁给舒泛?」
柳舒洵沉默半晌後,道:「舅舅既不成婚,也没个一儿半女,似乎不太稳妥。」
卫氏闻言,白他一眼,「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说着,捏捏他的脸颊,「看来天公使真吓着你了。」
本还把持得住的柳舒洵抱住卫氏嚎啕大哭,声音大到连跪在祠堂悔过的柳舒泛也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