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征夢謠 — 征夢謠 十七章

此刻前来拜访的,不是别人,还是为了送信而来的关翎绮。

只是这回上韫卿家来叩门,可不只是送信这麽简单的事儿。

入了门,与夏侯月姬打过照面,便自个儿绕到後院来的翎绮,方接近靠近庭院的廊道,就听见韫卿练枪时,那虎虎生风的声响,间或夹杂几声吐息时的娇喝;她浅笑着摇摇头;这般大动作,再加上方才月姬明明看她手上拿着剑,衣着也像是练武时的装扮,却没多作置喙便知,月姬当是默许了韫卿,让她去完成自个儿的心愿吧?

早在韫卿每日往自己家里跑时,她就对月姬这头的反应好奇的紧;心细的韫卿,对於自家娘亲的这分体贴,自是不会看漏。

静韬大概在里头吧?她站在廊柱下看了一会儿,直到韫卿的枪法走到一个段落,这才缓缓从暗处现身,「好!果然不愧是韫卿。」她鼓了鼓掌,满脸笑容的踱到庭院中,迎上韫卿那充满讶异的眼神。

「翎绮……姊,你什麽时候来的?」汗如雨下的她想也想不到此刻居然能见着翎绮,既是惊讶却又喜悦,「你……这是做什麽?」她指的,自是那身装扮,以及手上的佩剑了。

她没立刻回答,开口就是对韫卿的赞赏。「想不到你自个儿在家练习,也能有这般成果;比起前些日子又是长进不少。」翎绮笑指着她的俏鼻,目光透着几许揶揄味儿,「瞧姊姊此刻上门,又给你带了什麽?」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翎绮姊姊!」静韬看见她,也急忙从室内跑了出来,绣鞋都还来不及穿妥呢。「又是平哥哥差你送信来啦?」

「可不是吗?我那个大哥还真是食髓知味,有一就有二,真是。」讲到那个见色忘妹的关平,翎绮免不了又是几声数落,但换成对韫卿说话时,却又是另一个样子,「不过为了韫卿妹子,我当然还是得勤快些;至於我与大哥的帐,就等回来再算吧。」

韫卿接过信纸,正犹豫着要不要即刻就拆开来看,不过在旁边两个人的鼓噪之下,这犹豫很快就消失於无形;她拆开信,就在这昏暗的天色下读了起来。

「大哥究竟写些什麽?」韫卿读信的速度极快,饶是大哥洋洋洒洒,写满了整张信纸,但是韫卿三两下便能全收入眼底。

「他受伤了。」韫卿道出信中最令她在意的消息;她看见时还有些不敢置信,後来才知道他居然主动领军伏击,因兵员数少,这才受了点伤。

纸上是这麽说,但韫卿想也知道究竟里头略过了多少胆颤心惊的场面;想到那个身强体壮,挨他几棍犹能笑着说「不碍事」的关平,在战场上受了伤,她便不由得担心起来。

只是从这信上所写的来看,只怕他是不愿让她多操这个心,亦是顾着自己的面子;他敢情忘了他这是头一回随军出征?在武陵郡那场胜仗莫不是让他冲昏了头?不然他怎敢如此胆大,不仅主动请缨应战,且还率着少数兵力前去伏击,落了个伤痕累累的下场?她是又急又气,恨不得现下就将他提到跟前来,好好说他一番。

「没事儿嘛,这上头他自己不是说只是些皮肉伤,无恙的吗?」翎绮浏览一回,找着了关平诉说自个受伤经过的几行;知道他不想让看信的韫卿担心的翎绮勾唇,特意佯做不知,还反过来拿信上的内容宽慰她。

「真的吗?信里头究竟写些什麽,我也要看!」那惟恐天下不乱的静韬,自然也不会放弃凑热闹的机会。

翎绮就这样将信交给静韬,「韫卿,瞧你一脸担心的,大哥他说没事儿,那就是真没事儿嘛。」她上前几步,轻巧的搭上她的肩膀。

「翎绮姊别看他这麽写,实际情况铁定不是这般。」韫卿指着信;以她对关平的了解,她相信自个儿猜想的肯定没错。

「哦?那依你之见,实际情况又当如何?」翎绮睁大眼睛,一脸惊讶模样,像是对这推论浑然不知。

「当然是严重多了,我看他右臂大概也未幸免於难,瞧那字迹,可不如前面两封那般有力。」韫卿心细,就连字迹上那该点捺使劲处,都能得知关平受伤的些许情状。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你尽管放心吧,我那大哥命硬得很呢,你不也看见了?或许他伤得颇重,但至少还有气力写信来给你报告。」

「这倒也是……但是……」那双柳眉不自觉的纠结,芳唇紧抿;难得平时心如止水的韫卿,居然为这种事情动了情绪。

「韫卿啊,你知不知道你现下的模样像什麽?」翎绮笑意更炽,望着一脸担忧的她,准备取笑一番。

韫卿突然警觉,但却发现自个儿又掉入了翎绮的陷阱,「我的好姊姊,你可不可以别再拿这种事儿取笑我了?」但这回她的反应可不如翎绮的预料,「关平他可是受伤了,即使并未伤及性命,你难道不应为他担上一份心吗?」

翎绮被韫卿这麽一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吐了吐舌,「是该。」眼看韫卿语调中浮现了些火气,还有另一件事儿要办的她,选择在此刻收敛些,「你别气、别气嘛。看你平时总是纹风不动,难得有件事儿能让你担忧,我们也觉得挺新鲜,是吧?」她往身旁的静韬望去,而静韬也很是配合的点点头。

韫卿看着眼前两个好姊妹,顿了顿,决定不继续在这件事情上与她俩计较,只是从静韬手上收回信来,「韫卿,除了受伤之外,大哥是否还有提到其他的事儿?」看见韫卿将信装回信封里,准备收进内室好好保存,翎绮深怕她忘了另一件事儿,好心的开口提点。

「翎绮姊方才不也看了信?还有什麽重要的事儿吗?」韫卿回头,反而将问题丢回她身上。

翎绮选在这个时候扮起无辜相。「我刚才只注意着他受伤的那段,其它的可不敢多看。」

「他还说要我找个人对练枪法。」除了些支微末节的小事儿,韫卿能想到的内容,大概就只剩这一项。

翎绮得意的笑了起来;这个大哥,心思简单的让人连猜也不消猜便能得知。之前信里头的内容,透过韫卿的口,她大概都知道了个十之七八。即使身在远处,得知韫卿练枪碰着了难题,他还真动脑筋要来给韫卿解答呢。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找谁才好?」

韫卿浅浅摇头,走回翎绮面前,「并未。」她见翎绮笑得开怀,不禁起了疑心,「翎绮姊,难道你知道?」

翎绮颔首,「我知道,而且我正巧想给你引见引见。」

这话着实勾起韫卿肚子里的疑惑,「谁?」

翎绮亮出佩剑,一派正经的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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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黄忠这厮还真有两下子。」鸣金收兵,回到大寨的张飞,正与关羽同在帅帐里头;而张飞提的,仍是发生在早上的那件事儿。

即使现下已是黄昏时分,士兵炊饭的烟缓缓上升,整座大寨到处可闻到米饭的香味及焦味;事情已经过了许久,但张飞只要想起关羽与黄忠两人於马上激战,最後居然是关羽出手搭救黄忠做结,便觉得啧啧称奇。

这事儿大概也只有他这个二哥做的出来,换作是他,在那当头就算想收手,只怕也是来不及了;不过擅自放走敌将,导致攻下长沙的计画硬生生的推迟了一天,且也未照着孔明军师的计画行事,张飞不禁打了个冷噤,明儿个、明儿个一定要拿下长沙不可啊。

坐在桌案前,相较於那个在帐里踱来踱去,打从回来後便不肯安静下来的张飞,关羽却是摊开纸张,握起笔来练字,一副纹风不动的模样。「这也难怪孔明先生欲将之纳为己用,不是吗?」今日实际对阵,方体会了诸葛亮爱才、识人之明,凭黄忠的身手,若真能向刘备效忠,入了他们阵营,无疑更是多了一名可当大任的猛将。

「这麽说回来,二哥你今日特地饶他一命,莫非是想起了军师的吩咐?」

「欸,临阵交锋,哪里想得到这麽多?」关羽书写罢,将笔搁於砚上,轻撩长须,「你也是见识到的,黄忠的刀法凌厉巧妙,我若不拿出十足功力,只怕要败在他手里。」他眉头攒紧,严肃模样是张飞少见的。

看着那把满是缺痕的偃月刀,张飞点头附和,「二哥,时日无多,明儿个非解决韩玄不可。」粮草已快见底了,又不知诸葛亮的支援何时抵达,当初他率兵前来时还曾向诸葛亮夸下海口,以他与关羽的实力,取长沙如探囊取物;但明儿个数来已是他抵达大寨的第三天了,再不拿下,只怕有失颜面。

「这个我清楚。」关羽挥了挥手,对义弟的提点竟感到淡淡不耐。

「俺想二哥是不会忘。只是,二哥你似乎颇欣赏那黄忠老儿,俺……俺只是担心,二哥太看得起他。」张飞绞尽脑汁,努力思索适当的词汇解释;这个时候他巴不得身旁出现个能言善道之人,能够劝劝关羽,又能够不挨骂。

关羽蓦然回头,目光炯炯,「三弟,饭前陪二哥练一回刀!」张飞话中有话;是担心他顾着与黄忠的胜负,贻误了拿下长沙此等大事?

黄忠,明儿个他当全力败之!

「是、是!」

天仍未全亮着,关羽率领全军摆开阵势,向韩玄叫战,而黄忠驾着昨儿个自韩玄那儿得来的青马,仍然是立在全军最前头。

关羽紧握偃月刀,看着那头的黄忠换了一匹马前来应战;昨儿个马匹不济,他已给过机会,饶他不死,今儿个若再发生同样情况,他可不会留情。「三弟,大军就交给你了!」今日的关羽不似昨天那般气定神闲,一反常态的驾着赤兔马上前叫战。

「关、关羽出阵了!」看见那匹名扬天下的赤兔马,黄忠这头的斥侯有些慌张的来报,还差些跌下马匹。

黄忠转了转手上大刀,「看见了,黄某虽老,眼可没花。」那头关羽果决应战,可他却不若昨儿个意气风发;心底想着,还是昨儿个允诺韩玄,要向关羽发箭的事儿。

但见关羽杀气腾腾的驾马前来,他若再三犹豫,不但引得军心浮动不说,在後头综观全局的韩玄亦难保疑心不起。咬了咬牙,握紧象鼻刀,只得驾马应战,先打了再说!

关羽来势凶猛,可别忘昨儿个黄忠与之交战百余回合,仍然游刃有余,足见两人旗鼓相当;关羽虽欲速战速决,但深知急躁乃是大忌,仍是耐住性子与黄忠酣斗。

黄忠昨儿个气势惊人,今儿个刀法仍然精妙,但却不若昨日那般攻势猛烈,小心谨慎的态度,竟像是害怕伤了关羽,所到之处,皆留三分余地。

关羽自然不会不知,加紧了手边攻势;战至三十余回合,黄忠状似无法招架,掉头便走。关羽见他居然临阵脱逃,自是提刀赶来,「黄忠匹夫!逃往何处?」

黄忠取下背上铁弓,拉弦急放;关羽侧身躲闪,只闻弓弦声响,却是不见箭矢飞来。敢情黄忠是在戏弄他?关羽回过身来,又闻一声弦响,扬刀欲挡,仍无箭矢;料想黄忠善射传闻,必是虚言,便放心大胆的策马上前。

黄忠驾马又往後退了几步,回身拽弓上箭,准确无比的射中关羽盔缨;关羽大惊,趁此当头,黄忠随即驾着青马返回敌营去了。

关羽这才意会,黄忠箭术精湛,百发百中,此回只射他盔缨,实为报昨儿个不杀之恩。看着黄忠马蹄远走,尘烟飞扬,关羽也只得掉头回阵,准备调动兵马攻城。

这厢黄忠回到城楼来见韩玄,还未搭上话,韩玄即令左右拿下黄忠;黄忠又惊又冤,「主公,忠究竟犯了何罪?」

韩玄挥掌赏了黄忠一记耳光,「我敬你老将军,两回命你领兵出战,想不到人称黄汉升义薄云天,居然是这种违逆主上,与敌私通的反贼!」他吐了一口唾沫,就落在黄忠面前。

「忠冤枉!属下胆敢对天发誓,绝不敢有背叛主上,与敌私通此事。主公明察!」

「昨日你马匹失足,关羽见状却不下杀手,反而出手助你,这不是与敌互通,又是为何?今日命你全力应战,发箭射之;你不但处处留有余地,更只故意射他盔缨,这不是背叛我是什麽?」

「主公……」黄忠还想辩解,但韩玄不听;命左右刀斧手,拖至城楼下斩之。

黄忠遭韩玄左右士兵捆绑,押至城下;黄忠大声喊冤。营中士兵大多追随黄忠多年,看见老将军这般模样,尽皆涕泣,但韩玄暴虐,命令难违;毕竟旁人皆不愿与黄忠同等下场。

就在行刑前刻,战钟响彻城内。原来是关羽未败黄忠,随即率领大军搬来云梯,准备攻其不备;一时城内士兵忙着集结抗敌,正是群龙无首之际,忽有一名大汉,持刀闯入刑场,不由分说便将刀斧手砍倒,解救了在鬼门关晃了一圈的黄忠。

黄忠见来人英气挺拔,颇有大将之风,脑内当下思索起来;韩玄麾下,竟有这等人物?

「老将军没事吧?」来人解开捆绑在他身上的绳索,将他扶起。

黄忠点头,「老夫没事。敢问阁下是……」

「在下魏延,特来搭救老将军。」魏延举起刀来,朝身後将士一呼,「韩玄暴虐无道,竟欲杀老将军;杀黄汉升,即是杀长沙百姓是也!」

「不满的人,随我来!」魏延登高一呼,竟有数百人响应;黄忠挡他不住,只见魏延来去如风,登时领众,上了城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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