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在西非的目的地是海岸角城堡,这个名称实在算不上正经的地名,只是别称,西非沿岸的海角很多,但提及海岸角城堡,老练的航海者没有不知道的,因为它向来以奴隶交易着名,当地的总督是一名葡萄牙公爵,不同其他本国独占交易的奴隶港,海岸角城堡向各国航海商人开放,因此很快的就发展成非洲西岸最大的奴隶集散港。
当莫尔两脚踩上非洲大陆的炙热红土上时,一瞬间还有些欠缺真实感,粗陋的沙土道路,各种语言混杂的吆喝,充满旷野气味的飞沙尘土,以及在伦敦从未感受过的高温高热…
「乌特,快点,早点买完上路。」弗雷德一手不羁的扯开前襟散热。
「知道了,我叫几个人。」乌特就是弗雷德在阿姆斯特丹雇用加入船队的盖伦船船长,他是奴隶交易的老手了,点了几个手下领头带弗雷德去奴隶市场。
海岸角城堡的腹地不大,除了港口附近,越往内陆都是荒漠,但不时看得到押解着奴隶的队伍从泥土路的那头赶向这里,此地纯粹因黑奴买卖而兴起,也没有其他的娱乐或商品,连酒馆都只有一家,价格是欧洲是十倍,为避免船员们无所事事闹事,弗雷德发放几桶啤酒,让他们待在船上饮酒作乐,不许离开码头区。
莫尔自然是不在禁足令的范围,可以正大光明地跟着弗雷德下船,阿修本来也想跟,瑞克要求他趁着有空学习操帆,他只好泪汪汪的目送莫尔的背影。
奴隶市场在距离码头二十来分钟的地方,这个所谓的市场与欧洲截然不同,其实就是一片空地让商人各自交易,连简陋的土台子都没有,弗雷德一行人一进市场就吸引不少注意,他们的行头一看就知道是从欧洲来购奴的商人,立刻有人上前兜售。
「这位船长,一个男人一百杜卡特,买一百人以上,算你每人九十五杜卡特!」一号兜售者一开始的说的是葡萄牙语,又改用西班牙语及英语各说了一遍。
第二名兜售者追着弗雷德说:「我更便宜!一个人九十杜卡特,保证强壮耐用!」
「去!去!去!才不跟你们买!」乌特挥手驱赶他们,这些兜售者都是中人,专门从不懂的商人那里骗取高额价差及佣金,他还是菜鸟时就曾上过他们的当,损失了一大笔钱,现在想来还心痛。
他们来到奴隶市场的边缘,旁边就是石头垒起的城堡,一行人在原地等待,由乌特先去联系他认识的卖家。
莫尔在伦敦时就对非洲热络的奴隶交易略有耳闻,但亲眼见到皮肤黝黑的人套着木枷脚镣待价而沽又是另番感受,他仔细观察市场上那些黑皮肤的土着,发现他们清一色表情木然,嘴唇因乾渴而龟裂,身上多多少少带着伤痕,眼神毫无光彩。
莫尔有些同情。
「弗雷德,好了。」乌特偏着头意指可以进去。
弗雷德和莫尔随乌特进入城堡,没多久莫尔就发现自己错了,如果看到市场上的奴隶就能让他感到同情,那这些囚禁在地牢里的黑奴无疑更加强烈的撕扯他的道德感。
市场上展示的奴隶是样品,为了吸引买家,多少事先打理过,看起来已经比较体面,而真正大量买卖的黑奴全关在地牢里,就在城堡里面,在欧洲提到城堡,代表的是王公贵族骑士爵位富丽堂皇,但非洲奴隶港口的城堡是为了禁锢、为了利益,越是坚固结实就越代表黑奴的绝望。
「上帝!这是地狱!」莫尔难以置信眼前的景象,一间一间石头地牢塞满了黑奴,他们赤裸的歪倒坐卧在凹凸不平的地上,牢墙满布厚厚的霉垢,一间地牢至少塞了上百人,所有的吃喝拉睡全在里面,呕吐物、排泄物、血腥味、汗臭、屍臭在澳热的空气中凝滞,彷佛永远没有出口。
除了人,地牢什麽都没有,没床、没椅、没水、没灯,每间地牢只有一扇极高极小的“窗”,莫尔看到很多黑奴枯坐在地呆呆地仰望那个只有拳头大小的孔洞,似乎已经是种习惯,因为只有那里才能透出一小寸一点点来自外面世界的光。
每个黑奴无一例外的枯瘦嶙峋,也许是管理者怕他们打架或逃跑,故意让他们恒常处於饥饿状态,所以当卖方打开门让他们『验货』时,那些黑奴甚至连望向唯一逃生出口的力气都没有!
「做这件事的人到审判之日该用什麽面目去见主…任何言语也形容这种罪恶!」莫尔喃喃念道。
「闭嘴!」弗雷德冷声说道,瞳光幽幽,宛如地狱之火。「再说一句废话就把你留在这里。」
「你…」在绝对会把威胁化为实际行动的目光下,莫尔终究收了口,但内心对弗雷德刚萌芽不久的敬佩在这一刻沾上了更多质疑。
乌特瞄了一眼莫尔,对弗雷德开玩笑说:「你哪找来的圣人,跟你其他手下的德行完全不一样啊。」
弗雷德不理他,问:「你的船可以装多少?」
「最多一百五十人。」他的船是特别改装的运奴船,有三层下舱可以装人。
「那就买三百人。」弗雷德像是没听到他说的数字。
「你疯了!根本装不下!」乌特想也不想的骂道。
弗雷德双手环胸,根本不接受他的说法。「把你偷载的东西卸掉,我包船可不是让你自己赚外快的。」
乌特露出惊讶的表情,尴尬的乾笑了几声。「你怎麽知道…」
「吃水。」弗雷德言简意赅,乌特的船满舱他看过,空船他也看过,载重多少一看便知。
「百密一疏…啧,别瞪我,知道了知道了,三百就三百。」在这里出手虽然比不上新大陆赚得多,但终归不是亏钱,再说他也不想惹火弗雷德。
「三位先生,如果货都看过了,老板请你们过去谈价钱。」年轻葡萄牙小夥子来传话。
「乌特,你留下来先挑人。」弗雷德走了几步,看莫尔还在发楞,不悦的说:「发什麽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