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些呼吸困难,抓不准该有的节奏。
Poom
快停下来,我可不想要在听了禾学这段话後,还不要脸的露出等待品晴拯救的神情,虽然我现在难受到濒临连脸都可以不要的状态。
Poom
停!快停!
过了这麽多年,我第一次想要逃避禾学的眼神,那道清楚告诉我已经回不去从前的神情。
「我的意思是品晴要离开了。」
紧紧摀住双耳,冀望别有任何声音渗透进来,却也在这时候听见了全世界的悲泣声,通通朝我袭卷而来。
也忘了之後是怎麽离开医院,跟谁、怎麽回去、什麽时候回去,这些都不重要,自动被无意识的大脑过滤,成功逃脱混沌时,我已经坐在熟悉的客厅,手中握着掉漆的摇控器。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从来都没有过「家」。
听院长说,我尚在襁褓中就被送到育幼院,那时候在院长怀里的我并没有哭,说的也是,还太小并不了解什麽是失去吧。
简单来说,我的童年就是一直在失去,首先失去了父母亲,完全不知道他们如今的情况,是生是死也无从得知,奇怪的是我并不埋怨他们丢下我,也不至於恨他们。
有人说,有多爱就有多恨,大概就是如此吧,我对他们没有爱,又哪里来得恨呢。
在我五岁时,正常来说被送来育幼院的小孩子,只要度过两年左右的过渡期,就可以和大家打成一片,但是我的个性依旧是孤僻,如果持着这样的个性读国高中,一定就是那号被全班排挤的人物吧。
其实在我印象中,我也不是故意保持生人勿近的气息,只是在不知不觉当中,环境教会了我一见事情:拥有的,总有一天还是会失去。
所以我不曾想过要结交好朋友。
「小谅,再见。」
那是我有记忆以来,周遭第一个被领养的女孩子,现在我已经忘记她的名、她的长相,但我永远无法忘怀她说在见时,回眸的那一笑。
似乎在嘲笑我,这辈子我只会一直失去。
「小谅再见,我会很想你。」
「谅,很快就会轮到你的,再见。」
「再见,小谅。」
这年共有四个孩子被领养,他们所说的再见,没有任何一句有实现。
一群再也不见的骗子。
来来往往的孩子,我看着他们,就好像手中握着块冰,沁凉的感觉很清晰,但却慢慢的、悄悄的,在来不及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变成握不住的水。
似乎只有院长不会离开这里。
她是个好人,我生命中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一头灰白的头发,总是挂着那副红色眼镜,我不知道她几岁,可是我觉得她肯定会是个好妈妈。
很少看到她生气,哭泣也很少,一直很想要问他,经历这麽多孩子的离开,她是否会感到难过不舍?
我在想或许,这麽多年她也习惯了失去。
「小谅,失去是很痛的。」院长在笑,都什麽时候了还是笑着的。
六岁的我见识过分离,却发现自己错了,死亡才是最彻底的分离。
我看着病床上的她,我不懂为什麽她的眼不再张开,不懂为什麽她的口不再发出声音了。
最後,她并没有跟我说再见。
偏偏在这种时候,我好想要听你说句「再见」,至少能够换来一点点再相聚的可能。
院长并没有习惯失去,而是深信我们会在世界上某个角落,继续作她的孩子,即使不会再相见,但她仍然挂心着,这就是无形之中所建立的牵绊吧。
然而,一直以来在失去的,就只有我。
Poom
院长说对了,这真的好痛、好痛。
深喘了好大一口气,从我被送到育幼院以来,除了婴儿时期,我好像没有这样子歇斯底里哭过,尽管面对其他孩子的离去,我也没有这麽深刻感受到,自己其实一直是孤独的。
还愚蠢的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失去,就是这种心态导致对任何事物都不珍惜,失去的也就更多了,都是自己造成的。
躲在公园的溜话梯底下,哭到一个不能自己的地步,她的出现才停止这出哭得稀巴烂的闹剧。
「找到你了,换你当鬼。」
可以用天使来形容她,一点也不夸张。
※
「品晴的父母亲离婚,她会跟爸爸一起搬去香港生活。」
育幼院的辅导老师得知,我昨天下午昏倒的事情,便帮我向学校请了一天假休息,禾学是个三天两头就翘课的学生,一大早出现在我房里也不是什麽太令人讶异的事情。
「这样阿。」
只是我心里面的汹涌可不只,这样阿。
左胸口真的好痛,这样的难过我暂时无法开口告诉禾学。
「品晴两个礼拜後就会离开了。」当我在禾学的眼中看见了迟疑,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一个可能。
现在的他拚命屏气,好让自己不要在我面前流泪,倔强的抿着唇。
Poom
「我想,我们俩都失去了品晴。」他听见了我的话,低下头全身都在发抖,肯定是我猜对了。
下一刻,只见他流下泪珠,无预警的滴落在手背,好久好久都没有停下来,就好像当年躲在溜滑梯的我,只是不会有品晴的出现拯救禾学。
我感到无策的拍拍他的肩膀,心中撩起一波波涟漪。
以後,我们俩都无从拯救了。
凝结的空气似乎是让时针走不动,时间过得好慢,禾学举起手抹去脸上的泪,却留下一行行哭过的痕迹。
「谅,我会在品晴离开之前告诉她,我喜欢她。」
禾学发出的每个音节都在颤抖,而我逼近破碎的心,又何尝不是。
当品晴把手收回去的那刻起,我就应该要看清,她不会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