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而今我終於明白 — Question4-2 ─只要當時妳便存在,我們今天是不是就不會如此痛苦?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校护阿姨和林教官就在旁边陪我。

「以沫、以沫、以沫,我要见以沫。」我发疯似地喊着以沫的名字,「除了她我谁都不要、谁都不准进来!」

我已经控制不住,那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全被那一次的触碰而勾起。我确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每当被碰触到,心中的恐慌便无法停止。随着时间过去,已经能够克服被女性触碰的恐惧,但对於男性的触碰,时至今日,我依然无法免疫。

「好,翎雪,你冷静些,我们马上就出去把以沫叫进来,没事了,嗯?」

她和校护便这麽走出,而不久後以沫就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来了,青羽,没事了哦。』她微微一笑,便将我拥入怀中。

「以沫,我好害怕。」不顾她的意愿,我依偎在她的胸口,感受她的温度,「对不起,我总是这麽软弱。明明应该要是我保护你,给你依靠,但最後却总是我依靠你呢。」

「很小的时候,我似乎曾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那一切我都没有印象了,我最深刻的印象是,家道中落以後,父亲沉迷酒精,他在酒醉之後发着酒疯的模样。对於他曾经的慈爱,我也没有印象了。」

那是一段,令我不愿回想的过去,也是一段,每当触及,便会使我失控疯狂的故事。

「我曾经有一个年岁相差颇大的哥哥,在我很小,还不懂事的时候,父亲试图猥亵过他,那时候哥哥好像受不了了,就此逃家,再也没有回来过。」其实对於那个哥哥的印象早已模糊,但我却能记得哥哥狼狈逃家的那个背影。

「而後,父亲越加疯狂,喝酒、闹事、家暴,纵使母亲再护着我,我也仍是受到了不少伤害。那时候的我不懂,还曾经很天真地问过母亲,为什麽别人的爸爸那麽慈祥和蔼,而我的爸爸却是这样?」是啊、但那些也只不过是皮肉伤而已。对於年纪尚幼的我来说,最大的伤害,或许便是不知道该怎麽逃脱,又或许是,不知道,为什麽我会跟别人不一样?

「随着年纪增长,大概小五、小六的时候吧?父亲强吻了我。」淡淡地道出,却突然喘不过气来,迟迟无法说出接下来的话。

那麽恶心、肮脏、污秽的我……

深吸口气,我努力抑制住激烈的心跳,声音颤抖地自嘲,「很恶心吧?触碰你的手、亲吻你的嘴,就连你现在拥抱的这个身体,都曾经被那个名为父亲的人触犯过。」

「即使那时候的我也还不能完全明白这是为了什麽,但下意识的恶心,以及这件事情的悖德之处,我却已经明白了。纵然有些懵懂,我却已经知道这样的事情,有多麽的、多麽的令人恐惧。」

「大概就像是、被一只蛇盯住,缠上,那种冰冷恶心的触感,和无法逃脱的窒息感吧。」思及此,身体微微发颤,而她只是加重了抱紧我的力道,轻拍着我的背。

「以沫、以沫,这样的我,你不会要了对不对?」终究忍俊不禁的哭了出来,「好几次,父亲对我下手了好几次,虽然没有一次真的让他得逞,但他的手在我手上、私处的游移,都让我好怕、怕的想要就这麽自此死去。」

「不管是疼痛,还是父亲想要对我做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无法承受,而母亲却无法完全的护住我,因为只有她,那时候只有她,能够去赚钱,养活整个家了……要不是次次我都努力拖延,又怎麽能撑到母亲回来呢?但母亲就算在场,就算阻止的了,也只是换来一顿打……」思及至此,我已经泣不成声。

那时候的我,还很天真,很软弱,只懂得依附别人,不知道该怎麽办,对一切一无所知。为了不让自己受到侵犯和伤害,把母亲推出去当作挡箭牌,却选择性忽略了母亲也会受到伤害的事实。

「有一次,母亲在家,我忍不住拨了电话叫了警察。父亲那时候正在努力踹开母亲,想来打开我的房门。而後,警察赶到敲了门,父亲气急之下竟踹开了房门。」

「他捡起散落一地的酒瓶,狠狠地大声逼问,『你她妈居然敢叫警察?我看你是活腻了吧?』那时候,他就举起酒瓶……」再次深吸口气,我努力让自己能够好好说出接下来的话,「本来要往我身上砸,但母亲及时挡在我眼前。」

「那也是,母亲最後一次对我微笑。」

「再後来,警察便直接破门而入,救下了慌乱无助的我。」那是我最不愿为人知晓的过去,是我一直想抹灭的曾经。

我不明白,一直都不明白。明明曾经是那样幸福,但从什麽时候开始,就连微笑都成了奢侈?

「是我害死母亲的。」是我、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太过软弱只会躲在母亲身後,如果不是我太过鲁莽的报了警,父亲或许就不会发那麽大的脾气,或许母亲就能够活着了。

『那不是你的错。只是因为爱你,所以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但那都不是你的错。那是你母亲的选择,你应该接受。』

「但妈妈她确实因为我的鲁莽而死了,如果不是我,妈妈不会死的……」都是我,一切都是我害的。

离开她的胸怀,我掩面低泣。

如果不是我那麽软弱,如果不是我不够坚强懂事的话,妈妈是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对不起,如果当时的我在你身边就好了,我一定、一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你伤心难过。』

她冰凉的掌心握上我的手腕,将我的手自脸上拿开。她静静地凝睇着我,紧紧握住我的手心,像是想传递什麽似地,坚定的握着。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一向平淡的脸上竟带着泛红的眼眶,眸中闪烁着不言而喻的包容和安慰。

「谢谢。」我说,然後我抽开手,攀上她的颈项,主动地吻了上去。

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吻,却是我们在一起後的第一个吻。

我们深深吻着。强硬地吸取着她的气息,没有任何言语,只有无尽的爱恋和贪婪,贪婪的渴望更多,祈求着这段时光永远不要结束。

说来奇怪,即使已经不排斥女性的碰触,但我仍是能免则免。尽管是以沫,是那个我最珍爱的人,我却仍是下意识地保持着这份距离,但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我从来没因为她的碰触而有所不适。

算了。

不再细想,我沉浸在那充满彼此爱意的吻之中。或许无声胜有声便是这样吧。这一个吻,把我们所有的矛盾、争执都化解了。就好像悲伤难过,愤怒恼火通通不曾存在,全数化在这一吻之中了……

「你们在做什麽?」阿姨震怒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和以沫瞬间一楞,迅速分开。

但已经来不及了。

看向保健室的门口,刚才在教官室的所有人、都聚集在那里。他们都看见了我和梁以沫接吻的画面,而这是我所无法解释的。

完了。一切都完了。

所有人都不发一语地站在那,而阿姨怒气冲冲地走到床边,狠狠地给了我和以沫一人一巴掌,「别说高中阶段谈恋爱的问题了,两个女生搞在一起,恶不恶心?要不要脸?」

「何况这里是什麽地方,在这里亲热啊?嗯?」

「阿姨我……」开口想要解释,但我却不知道能说些什麽。

冷哼一声,阿姨抬手又要给我一掌,但却被以沫抓住了。

「你给我放手,恶心的女人。」阿姨的眼底透着深深的鄙视,她狠狠瞪了以沫一眼,接着便把视线朝我投来,「我说啊,同性恋什麽也就算了,你还偏偏搞上这样一个哑巴少女啊?真的很棒呢。」

「太太,在此处如此大发雷霆不太妥当。」陈语璇的父亲带着微笑走上前,而教官们也总算反应过来,上前劝阻阿姨实施暴行。

「在这个时代里同性恋也不少见了,您就别这麽生气了。」他的脸上挂着恭谦的微笑,劝说着阿姨。

阿姨只是冷眼扫了他一眼,「连自己女儿都管不了,倒是管到我们家来了?」

「好了好了,先生您先去旁边等着吧,太太您也别这样……」教官开始劝阻不让他们吵架,「那个,先让孩子们在这里待着吧,我们回教官室再继续谈谈後续的事情?」

「还要再让那个白毛哑巴和向翎雪待在一块儿?」阿姨一脸不可置信,「你在开玩笑吗?」

「孩子们也有他们的事情要谈的,好好说就行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学务主任笑着如此说道,便转过头来瞪着我们,「梁以沫你跟我们出来吧,刘玥你也跟着我们。向翎雪陈语璇你们俩好好谈谈?我们等等还会过来,最好想清楚该怎麽做。」

「向翎雪,你最好离那个哑巴远点,再让我看见你们有任何碰触我就直接帮你转学。」听见主任安排,阿姨啧了一声便不再有异议,只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而主任则跟在後方陪笑。

转眼间,保健室又恢复安静,但却已经没了以沫。

「……所以,你是想要说些什麽吗?无谓的道歉就算了吧,没事你可以走了,我想一个人待着。」我和陈语璇根本没有什麽可说的,特地要我们俩谈谈不过就是要让我们握手言和什麽的吧。

她只是看着我,没有理会我,没头没脑的丢出一句:「我有两个爸爸。」

「蛤?你在说什麽?」

「我出生在同性恋家庭。」她的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怎麽?惊讶吗?」

确实很惊讶。

「虽然同性恋婚姻在这里不合法,但他们已经同居很久很久了,我是被他们收养的孩子。而在他们那样开放的教育下长大,我是双性恋。」她轻笑,「我看的出来你很爱她。」

「之前会帮你,不过就是想到我的爸爸们而已。我很爱他们,对於在此之前做过的那些荒唐事,我很抱歉。」

「有什麽好道歉的?而你为什麽会道歉?」

「一开始我并不想这麽做的,但我确实就是这麽做了,所以我很抱歉。」

「……你到底在讲什麽啊?」

「总之就是、咳嗯、」她顿了顿,清了清喉咙,站起身来,朝我深深一鞠躬,「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没什麽好道歉的,一切就这样吧。」

现在的我,并不想要知道她究竟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即使那也是我所好奇的事情,但现在的我,却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那些事。

「刘玥她毫无悔意,她母亲也跟她一个样,不认为有错,所以教官好像不打算轻饶她们了。」叹了口气,她转移话锋,自顾自地说着,「向翎雪,你真的不恨吗?」

「就那样而已。」我为什麽要恨呢?事实上这所有一切,在我眼里都无所谓。现在的我所在乎的,只有以沫。

「但你保护了她整整三年。」

「也就只是那样而已。」淡淡回答,「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我想一个人。」

「你在担心梁以沫?」她问,「不过学校本身就有规定不能谈恋爱,虽然其实管的很松,但你们闹成那样,还在他们面前接了吻,想必是不可能继续了吧。」

「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但如果我能帮上你呢?」

我抬头看她。她挑起眉,嘴边带有玩味的笑,「怎麽?总算舍得看我一眼了?」

「你能帮我什麽?」

「我爹会试着帮你说服学校。」她轻叹,「虽然机率很低,但有试总比没试好吧,要吗?不要的话我就去阻止爹了。」

你们也改变不了什麽的。从头到尾,问题最大的不是学校,而是阿姨。

「不用了。」於是我拒绝了她,「就算学校愿意放松,那我阿姨呢?没别的事的话你快走吧,我累了。」

「那我走了。」她道,接着便走向门口。

我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但她却在握上门把的瞬间停滞。

「……向翎雪,你打算就这麽放弃吗?」

她没有回头,就只是吐出问句,然後便这麽离开,就好像她也并不想,又或者是说,并不奢望我能够回答她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

对於以沫、对於这所有的一切,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做了。

我想坚持下去,我不想放弃她,不想放弃我和她的一切。但我又能怎麽办呢?阿姨是说到做到的,而我至今仍旧无法有丝毫反抗。

阿姨总是能轻易抓到我的软肋,并以之威胁,她每说一句话,都能令我害怕的低垂下头。

『青羽,你还好吗?』

拿出手机一看,看见的便是以沫传来的讯息。

『我没事。』

『青羽,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怎麽了吗?』快速输入讯息,我有些惊慌,在现在这样的状况下,她想跟我说什麽?分手?还是我不在的时候,阿姨或是师长们对她做了什麽吗?

『在我的世界里,从不存在对同性或是双性恋的质疑呢,那是很习以为常的。我本来以为这里也是这样的,但我後来才发现,果然是不同的。那时候,信被公开之後,我才开始意识到,我们的存在有多麽不合逻辑,多麽不合乎你所在的世界的道德观。

所以我一直很难过,我可以不在乎所有人对我的伤害,对於他们的闲言闲语我也只会一笑带过,因为对我来说他们所嘲笑的一切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青羽,我很害怕。』

害怕什麽呢?即使她不在我眼前,我却也能感受到她究竟有多麽旁徨,多麽悲伤,更能想像的到,现在的她的脸上,所带有的神情。

我想那一定是,泫然欲泣,却又带着轻浅笑容,无比脆弱却又坚强的表情。

『我很害怕,因为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我是人鱼公主,而你是拯救我的王子。但王子是人,我却不是。我们的世界有那麽多的不同……』

其实我没有想到,她这几天瞒着我的,竟然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她究竟一个人钻牛角尖了多久呢?是不是和我一样,每日每夜都担心难过的睡不着觉呢?

『什麽奇怪的比喻啊xD而且人鱼公主最後也没有跟王子在一起啊,但我们在一起了欸。』用了表情符号试图让气氛轻松些,我想了想,才打出接下来的话,『我们有很多不同,但如果我跟他们一样会在乎那些奇怪的道德观,那我就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了。那我还能继续跟青羽你在一起吗?』

看见这个问题,本来轻松的气氛瞬间又变回严肃,而我却无法再假装轻松。

我无法回答。

我不想和她分开,但我们真的还能在一起吗?

『果然是不行的、是吗?』

或许是我太久没有回应,她自顾自了传来了新的讯息。

『对不起,青羽,让你困扰了。』

没有的事。我很想这麽告诉她,但却没有办法。

『我们分手吧,青羽。』

看见这一句话,我只感到呼吸一窒,愣然着无法回应,也无法动弹。

『这样一来,提分手的是我而不是你,错的是我,而不是你唷。』

『对不起,青羽,真的是最後了,你能不能对我说一次我爱你?』

以沫,我不想和你分开。

以沫,错的是我,是我太软弱还要你为我找藉口。

以沫,我爱你,但我不想说出来,我害怕说出来以後我们就真的没有以後了,我不想要我们就这样结束。

以沫……

『以沫,你为什麽总是叫我青羽?』

『青涩春天的羽翼。虽然你已经忘记了,但我一直都记得喔,在春天降临的青涩天使,我一直都记得那时候的你哦。』

『我们曾经见过吗?』

为什麽呢、看见她说的那些,我竟觉得相当怀念,似乎隐隐之中有个天真无邪的声音存在。

『在很久很久以前唷。』

她这麽回答,而我也无法再追问下去。很久很久以前,那又是多久以前呢?我们为何而相遇,又是在何处相遇?

我从来没有印象我的生命中有这麽一个人的存在,但我却对她所言有着朦胧的印象。

或许,不再追问下去,是因为害怕吧。下意识的,觉得那段回忆不能回想,好像一旦想起就会招致什麽不好的结局一般。

『青羽,拜托你,再让我听一次你的声音,再让我听一次我爱你好吗?这样,我就能安心的……』

安心的什麽呢?

我不想说,我真的不想说。是不是我说完以後你就要自此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是不是只要我说出口了,我们就真的迎来终点了……

「以沫,我爱你。」但我最终仍是按下录音键,语带颤抖地说出这麽一句。

『谢谢。』

而後无论我传了什麽,她再也没有回覆我。那天之後,我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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