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今天起,編寫編愛吧! — 第八章

路言尽可能不去臆测关於徐作钧与岑峰的过去,即使他拥有的线索足以编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故事,可能也是因为他脑中的故事结局不是太好,因此两周前在试镜现场他本能地拒绝了岑峰荒谬的提议。

拜托,演戏?他怎麽可能?

「我……我没那个条件,也不是很有兴趣,而且我在赶时间。」路言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那你至少留个连络方式。」当时岑峰拿起手机,拦阻他的去路。

「不好意思,不是很方便,我得走了。」路言转身要走。

「那至少留个名字嘛!给自己一个机会不好吗?」

最後路言连名字也没留就逃离现场,毕竟他在职场打滚过几年,明白”知道越多死得越惨”这个道理,他想,反正他在编剧圈是个谁也不认得的生手,名字没给电话没留,应该能确保这件事没有後续了,所以回去後关於这段插曲他一个字也没提起,就让他和徐作钧的对话纪录停止在那张岑峰的照片。

但说不好奇是骗人的,作哥跟岑峰到底如何从合影密友变成天敌的?路言最近常为此陷入沉思,甚至没听见现在坐在他客厅沙发的傅梓翰正在对他说话。

「言言!」

和傅梓翰吼叫声同时响起的,是激昂的狗叫声,声音浑厚有力,把路言拉回现实。

「你为什麽老是这样心不在焉的?你就是这样才会被同事觉得目中无人。」黑白相间的长毛大狗在傅梓翰脚边疵牙裂嘴,发出不友善的闷哼,没几秒又狂吠起来。

这只护主心切的边境牧羊犬是路言大学时领养的狗,有着一双毛茸茸黑耳,非常活泼好动,听到「吃吃」跟「跑跑」等关键字那对大耳朵就竖立起来,歪头露出效忠主人到死的表情。

可惜这只忠狗从以前就不喜欢傅梓翰,每次看到他就狂吠,两人交往间几次差点被傅梓翰送走,还是路言把他抢救回来的。

「大耳朵,别叫了,乖。」大耳朵从傅梓翰进家门已经狂叫近十分,怕被邻居抗议,路言蹲下来作势抚摸,一看他来大狗立刻坐下,尾巴贴在地上快速摇动,路言搔了搔牠肚子下的痒处,大狗马上乖顺地翻过来任他摆布。

「这只笨狗还是一样不认识主人。」傅梓翰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不是不认识主人,是没把你当主人好吗?路言在心里嘀咕。

一小时前刚下班傅梓翰打电话说想看看路言,逼问出地址後,没多久就出现在他家门外,那时已经凌晨12点。

这是分手後傅梓翰第一次到路言的租屋处,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就和以前同居时一样,鞋子脱了永远不会放进鞋架,吃完东西的碗盘总是留在桌上,甚至连放到厨房洗手槽都嫌麻烦。

安抚完认生的家犬,路言顺手把傅梓翰用过的碗洗起,瘫在沙发上用着电脑的不速之客又扯开嗓子叫他倒杯水。

倒水?你到底当我是什麽?路言满腹抱怨,双手却顺从的听命於他,有时候他怀疑傅梓翰是不是对他下了降头,就像被制约似的,从高中到现在总是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喏……喝完这杯水你就走吧!」路言把水杯往桌上一放,他可不想要最後得招呼他留下过夜。

「言言,你就喜欢过这种日子?我真不懂你干嘛辞职,住在这麽小的地方。」傅梓翰阖上笔电,打量着四周。

「我跟大耳朵住这空间刚好。」路言真不想提以前他们一起租的地方虽然大,但傅梓翰从没付过一次房租,前几年他没收入路言也就当仁不让,但後来当上检察官後也没主动提要分担租金。

「我其实今天来是有件正经事要跟你说,上次见面知道你有新对象了……」

路言才正想解释,傅梓翰接下来的话却引起了他的兴趣。

「虽然这样有点不道德,但我暗中调查了他,我实在不觉得他是个可信的人,更不觉得你跟着他工作会有发展。」

见路言满脸疑惑,傅梓翰继续说:「他有伤害前科和智财法院诉讼纪录。」

白话文就是,徐作钧曾经打了谁留下案底,以及有关於智慧财产权的争议案件。

「智财法院那是怎样?原告是谁?」路言还抱着一丝希望徐作钧是原告者。

「徐作钧是被告,某个导演控告他的电影剧本是抄袭他的原稿。」

抄袭这两字太过沉重,路言一时间反应不及,顿了几秒才说:「告他的导演……是谁?」

就如路言预料中的,原告是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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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言再次见到岑峰是在夏季档的杀青酒会上,就在傅梓翰和他说完那串话後的一星期。

酒会在市区的高级酒店举办,先前没日没夜赶戏所有人都是濒死状态,好不容易杀青收工,从演员到工作人员卯足了劲打扮,徐作钧受邀带着编剧组出席,也被要求正装与会。

幸好之前路言为了参加弟弟订婚特别订做,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去哪生一套西装。

西装笔挺的三人在酒店大门口站了好一会,才等到从新剧组赶来的白白,抖擞的打扮掩不了满脸的疲态。

「白白,新剧组好吗?」自从白白奉命加入新剧【我的丧屍男友】剧组,路言已经大半个月没看到他了。

「你看我这样像过得很好吗?」白白指着自己镜片下的黑眼圈,在他白皙的肤色下更加明显「根本地狱!地狱!开拍那天女主就在那哭演不出来,害我当场为了她改写,我就知道这是个坏兆头,今天还是好不容易才跟剧组请假出来的。」

「你当我们都没进过剧组是吗。」走在前面的徐作钧回头冷哼,况且改戏最後定稿还不是他在负责。

进了宴会厅,徐作钧被安排和导演与制作人同桌,他们则和场记及音效同桌,白白人来疯不断向前剧组人员闲聊叙旧,又把路言介绍给他们认识。

这部夏季档路言完全没参与到,只知道是O视几年来收视最好的电视剧,甚至因为收视太好,原本16集就该完结延长到22集,为了结局还办了个网路票选,搞得他们工作室前先日子又是人仰马翻。

「跃然,你看那个现在走进来那个女生怎麽样?你觉得我等下去演员那桌装萌一下她会不会心动?」导演和重要男女演员齐身走进会场,白白目不转睛盯着某个饰演女配角的辣模。

跃然把自己的水杯放到白白眼前当作回答。

「白白,喝点水,我看你很渴。」

不久导演偕同主要演员上台致词,星光闪耀吸引了全场目光,一会儿O视杨老板也步入会场,工作人员推来了个6层蛋糕,原来今天正好是杨老板60岁大寿。

「那我们一起举杯,祝杨老板生日快乐,收视长红!」路言望向坐在台前座位的徐作钧,举起的酒杯中装着颜色较浅的葡萄汁。

那晚傅梓翰的话让路言很难不介意,最後他还是抵挡不了好奇心,上网搜寻了相关报导,编剧也不是什麽高知名度的工作,搜寻结果仅有一些网路新闻,内容就如同傅梓翰所言,岑峰控告徐作钧【罪恶之森】剧本是抄袭他的未发表的文稿,结果事件到底如何落幕也没交代,据傅梓翰消息指出,这个案子双方最後和解收场。

即使他真的很不想往那个方向去想,客观事实看起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徐作钧最後离开了连绵。

因为抄袭事件所以两个人反目成仇吗?

就在路言陷入沉思时,徐作钧被导演硬请上了台,站在演员堆中,外型竟毫不逊色。

「最帅编剧作钧老师,有没有什麽话要跟我们勉励一下。」导演把麦克风递给徐作钧。

「勉励不敢,大家辛苦了,这部戏杀青最开心的就是我们编剧组,因为再不杀我怕我也写不出第6个结局了。」语毕台下笑成一团。

路言看着台上谈笑风生、轻松应付增改剧本的徐作钧,怎样也跟抄袭连结不起来。

「导演,拜托以後要网路票选结局以3个为限,我们又不是ps4游戏,内建23个结局。」

坐在三人中间的白白立刻小声反呛:「你最好是打过ps4,骂我打电动变笨还偷我的梗,切。」

偷梗,难道这就是抄袭的原型吗?路言也迷惘了。

徐作钧简短发言後,导演及演员都下了台,杨老板却把徐作钧独留在台上,工作人员又推来了上面写着"收视2"的冰砖,徐作钧表情登时有些错愕。

「谢谢大家今天陪我过生日,我想我们都知道前阵子戏剧界有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当事人都是我一路栽培的得意门生,徐作钧是我一手提拔的,虽然他後来很不要脸的去自立门户,但我真的把他当亲儿子一样,这个圈子很小,就因为很小,真的由衷希望大家能够更团结,这也是我今年的生日愿望。」

就在大家焦点都在台上杨老板时,路言看见舞台旁的侧门打开,岑峰低调地走进会场,找了个空位坐下,路言不确定徐作钧是否察觉,但台上的他笑容正一点一点流失。

「夏季档这部剧有好成绩,非常感谢剧组全体同仁,也希望接手的秋季档能延续这个气势,所以我特地找来下一档戏的导演同时也是编剧当今晚的神秘嘉宾,来传承一下好运。」

徐作钧脸色丕变,拿起麦克风勉强地挤出笑容说:「那是不是请我们导演上台,我这个小编剧就先退场。」导演好像跟杨老板套好招似的,除了微笑完全不为所动。

「顺便两个人也藉这个机会前嫌尽释,破冰一下,岑岑来了吗?」杨老板左顾右盼寻找神秘嘉宾的身影。

正喝水的白白听到关键字被呛到狂咳不止,涨红着脸还不忘跟跃然确认,有没有搞错?杨老板刚刚是说岑岑来了吗?

岑峰从座位站起,带着笑容从容上台,往杨老板旁一站,台上三人瞬间形成了一个"凹"字。

「见鬼,这到底在演哪一出?作哥被老杨卖了,靠,跃然,你看作哥。」白白指在自己太阳穴。路言听不见他们耳语,循着跃然的视线,看到徐作钧眉尾旁暴出的青筋。

「爆气封锁线。」跃然说。

「白白,你们在说什麽?」

「就是作哥左边那条青筋,每次快抓狂就会暴出来,那是他发飙的最後一道防线,我们都说那是爆气封锁线。」对比岑峰的一派轻松,徐作钧脸色真是难看到不行。

「岑岑,好歹你比作钧晚进公司几年,算起来也是他的後辈,你就先跟学长示好一下吧!」杨老板把麦克风塞到岑峰手里。

「其实杨哥要我来,我原本是不打算答应的,因为他说要我来跟作钧"冰释前嫌",我真的做不到,毕竟……我们根本就没有前嫌呀!」岑峰笑得风度翩翩,也缓和了台下气氛。

「作钧离开连绵时我还拼命慰留,後来他坚持要走我也衷心祝福,绝对没有外界谣传我炒了他这种事情,他现在工作室的两个写手以前大家也很熟,今天有来吗?」岑峰扫视了台下。

毫无预警被点名,跃然撑着额头用手档去了半边脸,白白只好尴尬地扬起手说了声"嗨"

「在那边,吴意白,蔡跃然,好久不见。」

就在那一瞬间,路言非常肯定岑峰看见了他,因为岑峰闪过的那一丝惊诧,好像豺狼看到猎物一样。

杨老板识相地挪动位子,让两人站在一块,岑峰自然地将手搭在身旁人肩上。

「作钧啊……现在创业不易,如果改变心意欢迎你随时回来,什麽时後你再编个剧让我来导,老实说你不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该怎麽工作了。」徐作钧全身僵硬,双手交叠在腹部,如果不是那条越来越立体的青筋,路言还真以为画面定格了。

白白手摀着双眼,口里直说着:「老天,我不敢看了,把我送回丧屍剧组吧!原本还以为那里是地狱,没想到地狱还分十八层啊啊啊。」

徐作钧向前跨了一步,让岑峰的手顺势落下,他拿起桌上的凿冰搥递给岑峰及杨老板。

「岑导,连绵是你的王国,祝你的创意能和它的名字一样,永远连绵不绝。」

冰砖碎片一块块落下,徐作钧看着地上的冰屑,告诉自己别在意,这些碎了一地的东西,一转眼就会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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