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渔村,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小小的、安静的、大家都彼此关心的。
可爱的渔村。
算算离开渔村,已经八年了,这期间很少回来,但我还是记得大家的。现在有点晚了,渔村的人大多睡了,这打消了我想去看看大家的念头,直接回到父母的屋子。
还是一样,看起来破旧的砖头屋,静静伫立在村子的最东边。
屋内隐隐有些灯火。
迟疑了一下,我推门而入。
「阿君?」
看到是明伟时,我愣了一下,看看四周,随即了然地笑道:「谢谢你。」
明伟的感情,我一直很感激。我知道他对我有什麽样的心情,他会帮我打扫这个没有人的房子、放一些供品、代替我帮我父母上香。
他一直在等我。
上次回来已经是两年前了,我劝他不要再这麽做,没想到,没想到。
明伟和我可以说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两家关系也不错,可大学时我上台北去念书,明伟则决定留下来当个出海人。大概也是那个时候,明伟妈妈开始不太喜欢我,之後听他说,才知道他妈妈只是没理由地讨厌都市人。
为甚麽呢?阿南,都市人是不是真的比较讨人厌?
就像你也很讨人厌,一声不响地消失。
「阿君,这麽晚了,要吃点东西吗?」明伟可能见我沉默太久,乾乾地问了一句。
我笑,「不用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出海不是吗?」还有被你妈妈发现又要被念了呢。
明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了我的近况才走。
目送明伟离去之後,我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想着明伟刚才问的最後一个问题。
「一年了,难得阿君回来,看起来有好好休息,没有瘦很多。」语气中带着怜惜,我连忙赶他走。
一年?一年前,我确实刚从昏迷中醒来。
但记忆似乎出现断层,我想不起再更早一年的事。
那时前辈说我工作太忙晕倒了,我相信了,但回家却找不到阿南,我打电话问前辈,她说我後来埋首於工作就是因为阿南消失了,但阿南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现在想来,也太诡异了,累到晕倒怎麽会失忆?只是当时我忙着让一切进入轨道、调适心情,久而久之,竟习惯了等待。令我更介意的是,在我昏迷前,我是在渔村吗?
百思不得其解,突然间觉得非常疲惫,睡意也随之涌上,我便走进我的房间。
如同外头一样,乾净整齐。
心里泛起了一丝酸意。
我和明伟其实是一样的,做着同样的事,同样在等人;可我觉得,明伟等得到我回来,我却等不到阿南了。
这个莫名的念头让我感到悲伤,而悲伤顺着那一丝酸意,一点一点地渗入心底最深处,想将我从最根部的地方开始埋没。
带着这样令人喘不过气的心情和昏沉的脑袋,我就这样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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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欢的,就是渔村的海湾。
这里不大,连带着海湾也不大。
我喜欢回来这里进行只有一个人的哲学课。当我迷失自己时,我会回来这里。
只有回到这里,我才会想起当初带着满满的勇气的十八岁女孩;她只身前往陌生的他乡,带着热情,遇到挫折,蜕变。
却越来越厌恶这世界。
早就没了理想,只要平凡地快乐下去就好,就像阿南给的那样。阿南是什麽时候走进我的世界的呢?一定又是他那该死的冷水煮青蛙。
但这却我觉得世界好像可爱了起来。
我好不容易,好像要熟了、又要有温度了。
你却跑去哪里了?
我得不到任何答案。
想哭吗?想,但是我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