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华灯初上,青楼楚馆正忙碌的时候,当然那庆园也不例外。
多少文人骚客想一睹庆园四公子的风采,只愿会以一曲一诗就此温柔乡里缠绵,遑论那些王公贵族、钜贾富贾更是不惜重金礼遇。
市井上更有人説哪个皇子看上了温荷,哪个将军与于梦私会於河畔,又有哪个豪门子弟包下沈雁与连漪,无不空穴来风以讹传讹。
亦真亦假,林舒想是自然的,哪里知道那般风光又能多少久呢?想他年少不识风月时,那个众里疼捧的清倌何月融,香消玉损时又是如何落魄难堪?又有那个曾经让四皇子痴狂的小倌沈芸,只因色衰而爱弛;兔儿爷的命太短,那些客倌的情太浅,风月场的人与情太轻太薄。
「舒哥。」一双冰凉的手,一声轻灵的叫唤。
那人按着林舒搭在琴上的手,林舒回神过来忙着説:「抱歉,谢谢你梦梦。」
只听那人轻应了声,就走向一旁的美人椅。梦梦脸上看不出波澜,那五官皆是精致,肤白胜雪,只是在脸上轻着腮红,嘴上涂着胭脂,一袭粉色轻罗,里头穿着女式的抹胸,罗裙贴着他曼妙的身姿,一双腿若隐若现。林舒看着,恍若曾经也有这麽一个人如此虚幻,然後终是化作烟尘。
两人坐在庆园中一处花厅等待,许久外头才有了动静。
「来来来,孟大人这边请!」女人的声音传来的同时,门也开了,几个小厮先是进门摆弄茶水,那女人跨进门槛又是説:「孟大人,我们家于梦已经在里头等後多时了!可想你哩!」
接着进来的男人高头大马宽肩窄腰,肤色黝黑又穿着黑漆的绒衣与披风,浓眉大眼,那双眼黑得晶亮,隐隐透着肃杀之气;只听他説:「好了,你可以退下了。」沙哑的嗓音不理那女人的热情。
那女人识相的应声又使着眼色给屋里的两个小倌才退了出去,见女人退了出去,那于梦甫向前伸手去解孟大人的披风。
「孟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于梦话説得不咸不淡,脸上不知挂着什麽表情。
这孟大人反抓住于梦的手説:「你这是闹什麽气,嗯?我这不是回来了麽?」
「你放手,有人在呢!」于梦想甩开那制着他的大手。
听于梦説孟大人才抬头看见林舒,又説:「有人看不好吗?这不是你让他在那的麽?」抓着的手就是不放。
这边林舒却是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想等会儿就有人会上菜来,这般情景不好让人看了,犹豫地説了:「孟大人,不如您先坐吧?一会儿有人上菜,先让梦梦给你唱个曲,可好?」这林舒不着痕迹的説。
这孟大人一听先是冷笑一声才放了手,走向桌椅一甩衣摆坐下。
于梦一怔手上挂着那人的披风,他有些不满的将那披风丢在那躺椅上,嘴上又説:「孟大人,要是嫌弃了我那又何必见了烦?」
「你!」那孟大人一转身子作势要骂,却见那人白皙的手臂上惹眼的红痕,心知自己是抓疼了他而骂不出口,心也软了下来,又説:「疼?」语里也尽是温柔。
「哼!你别猫哭耗子,你们向来都是这样!真能哄人是吧?我就不吃这套。」这于梦语里狠绝,听得林舒心底凉。谁不知这是故作坚强?烟花里烟花情,就是再冷的优伶倌伎都难逃罗织的情网。
「唉,你别闹心,梦儿,我错了还不行?」孟大人一把拽过于梦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又哄:「给我看看,嗯?我帮你揉揉?」说着自迳揉着于梦的双手,那于梦也不挣手。
林舒见状笑了执起琴来,琴声辗转铿锵悠悠切切,听似若有似无,那林舒看似心不在焉;那边孟于二人竟开始亲腻了起来,这时送菜的人来了,上完菜几个人告退,林舒也抱着琴跟着告了退不打扰两人。
才出门,林舒就见方才领头的女人站在前方,她见了林舒出来迎了过去。
「舒哥儿啊,可是好了?」那女人笑着明知故问。
「嗯。」林舒淡淡的应声。
「真是老教我担心呢!这些小孩就是一个个地不省心,也不怕人给跑了;他们要是有你一点心眼,我就不必老是操心不是?」只见这女人自说自的走了。
但林舒心里却不做这般想,他清楚这女人有的是本事,全然不怕弃了这丢了那,他见多了那女人心狠手辣的嘴脸与手段,能捧着哪个小倌也能让他摔得粉碎。他叹了口气回房。
如今,林舒能在这庆园待着也不过就是那点心眼,他从小就是烟花的命,他娘就是风尘之人,他爹至今不知是哪个恩客,他六岁时他娘便病死在妓院,他则因为一点样貌让妓院的鸨母卖到庆园来,十四岁前便习尽艺事与房事,初夜之後就开始接客,自知不如那些美得绝尘的小倌,所以他用尽温柔;十年接客的岁月一晃眼过去,除了钱财什麽都没有留下,换得一身颓败,这庆园他待得太久,早过了许多小倌的黄金岁月,多少人撑得过十九岁?若不是他使尽温柔手段,尚能教授艺事,庆园早就不需要他一个过了年华的小倌。
自出生起林舒生长在青楼楚馆什麽风月事没看过,不是他没有陷过情网,而是他太早看尽,不是他不信,而是他失望得太早;他想着出了庆园他能做什麽?一生入了伎籍犹如入了万丈深渊,怎麽爬也爬不出去,就是一身技艺也教人轻看,他想他们是离不了玩物之命?
林舒在幽暗的房中站在窗前眺望,窗外灯火让夜色照耀的繁华,林舒眼里看着想着却是山林野逸;学了多少技艺,林舒却锺情於画事,画事在许多小倌伎伶眼中不那麽讨喜,吃力也不一定讨好得了人,画事亦如诗词要有才兴,要读书,从书中也让林舒钦羡起山居、游林之情,这也成了这几年来唯一让他心心念念的事。
他站在窗前良久,才有人敲门让他出房接客,林舒整整心情便出了房门。
趁着春夏之际还是春花烂漫的时候,庆园的赏花宴热闹的办了起来。
对林舒而言,这事早已不是另人期待的飨宴,自己也早过了气候,他能作的却只有一件事。
客人一一到来,这赏花宴向来不只是那「三品」,更是斗花也斗财,小倌彼此斗、客倌也斗,争得仅是虚名与面子。
林舒见了他几个客人一一向前招呼入座又寒暄几句,一会儿他看见了关青岚一行人也向前欢迎。
入座後那凃希梦问:「怎麽舒儿在这?还招呼客人?」
「小人并未参加三品。」林舒只是挂着笑意回答。
「喔?我以为这庆园人人都要列席,没想到还可以不参加。」凃希梦又是说。
「只有小人而已,凃公子您有所不知,小人已是过了那年纪,何苦去折腾,何况这争奇斗艳的小人比不过的,各位爷开心就成。」林舒继续解释。
「也是,我二哥都认识你这麽久了,你还是在庆园。」关青岚意有所指的説。
「那是。」林舒笑着,不忘帮他们沏茶,又问:「关二爷没陪几位来麽?」
「我哥没空。」关青岚一听林舒问起他二哥,忍不住性子,只见林舒脸上没有变色反倒自己失了态,林舒机敏的避了话题就告退了。
「你反应倒是大了。」这边刘公子不甚在意地勾着唇笑説。
「是啊,再怎麽説你二哥都是他的恩客不是?问问也是人之常情。」那王公子喝了口茶説。
「你们懂什麽?他就是缠着我哥,想飞上枝头呢!」关青岚倒也不藏性子了,一通説了出来。
「青岚,是你多心了,你不也説舒儿认识你二哥很久了,你哥也没帮他赎身不是?若是有心还没能有法子?我看你哥也没喜欢你那样地这麽喜欢他。」凃希梦看得确实,只是当局者迷。
「他怎麽跟我关青岚相比?」关青岚仍是恨道。
那边林舒全是不放在心里,又是看到那女人向他招手。
「鸾姐。」
「范公子来了。」鸾姐轻声説又使了个眼色。林舒点点头,走向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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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难得叙述交代了一些事←一个短篇的节奏否?(你XD
老实说,现在看真的觉得当初到底再想什麽(???),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