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里出发前往皇城需要花一年的时间走陆路,但如果是走水路的话便只要约半年的时间就能到达,父亲给他们准备的是船,那便是要他们走水路了。
她记得师父曾经跟她说过,她父亲那边的家族地位很高,只是她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大敬皇庭的第三门庭,恭氏。
她初初来到这个世界,原以为一生都要与娘亲那麽生活在那小村子里,也就没什麽注意皇城的事,因为那对於她这个小小村姑来说,实在间隔了太大的距离,不管是实质上还是意义上。
对於这个世界,她只知道统领着自己所生存的这一方土地的叫做大敬皇庭,并且有五大门庭从旁辅佐,依依想,这五大门庭应该是相当於她前世所说的世家大族了,其余关於其他皇庭的事情她一概不知,不过想来也是娘亲与师父有意不提起。
对於她决定前去父亲的家族,娘亲没有多说什麽,听到时面色依然淡淡的,只道是依着她的决定。
也许娘亲是有难言之隐,她不会勉强娘亲说什麽,只是不愿娘亲继续受苦,於是答应了、同意了,回到所谓的家族。
经过了三周陆路,他们才来到了这勉强算是小城的苏柳城。
就以边境的城镇来说,这里还挺热闹的,走上小城的早市,里边吆喝声不断,其实他们没有什麽东西要准备,父亲早两周前就来信说过船上什麽东西都有,毋须他们费心,所以,他们随意逛了逛後便直接上了船。
『依,你的父亲不一定拥有绝对的权力来号令整个恭氏,很多事情就连他这个当家也是身不由己,所以不要怨你的父亲。』
雨非燕牵着依依上船,边对她侧首说道,虽然他说得很是不甘愿,但他也不至於在孩子面前抹黑她的父亲,尤其他是知道当初是这孩子的娘亲坚持不留在她的父亲身边。
走在两人身後的女子—雨冥雁脚步微顿,一双清冷的黑眸里划过一抹破碎,她看着自己女儿消瘦的身躯,自知是自己当初的决定,苦了她们许多年,但是她不後悔。
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注意到自己娘亲异状的依依先行步上了甲板,海风轻吹,飘散的发丝带上了海水的腥味,依依抿了抿唇。
她是知道师父说的不无道理,这种事在现代也是常见,她只是介意为何父亲对她们母女两不闻不问到现在,就如同前世时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直到她八岁,今世也不过是早了个两年。
也许她该庆幸的是,她现在的父亲应该不完全是家族的傀儡,他还有一点力量可以保着她们,否则他们名门望族是不能也不被允许嫡系在外面留种的。
她和娘亲到现在都没有被追杀或被杀害,想必父亲应该有费功夫保她们。
又或者,族里根本不知道有她们的存在。
『小姐。』
刚上船,依依甫一站定,暗处一抹黑影突至,後方的雨非燕猛的拉过她挡在她身前,陷入警戒,反倒是她的情绪起伏无太大的波动,依旧是温温和和。
『请问?』
她歪头,一双杏眼中露出疑惑,面前出现的人是一一身黑的男子,看上去倒是英姿飒爽,只是脸上毫无表情,其举指间透露的尽是认真,说明他性格的严谨。
年约十八、九岁的男子,应该是男儿云游四海发展风流的年纪,他的出现,非比寻常。
『小的是老爷送小姐的暗卫。』
居然是暗卫!真不愧是当朝五大门庭,他们人是用“送”的。
『是吗?那你叫什麽名子?』
『回小姐的话,小的尚无名字。』
男子认真的看着眼前对自己发问的女孩,明明只是一个六岁的小丫头片子,举手投足间却透露出异常的沉稳,他跟的这个主子,绝非泛泛之辈。
没有名字?依依的小手抖了抖,几丝怜意外露。
他没有名字,他就是永立於黑暗的存在,从此知道他的、号令他的、使他的存在具有意义的,只有她一人。
『那就是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你起来吧,以後你的名字就叫做听,你叫做恭听。』依依笑道,露出的纯真笑颜倒是有了几分六岁孩子的童贞模样。
听……恭听心中一颤,有些激动的朝恭依依行礼。
『是!』
恭听退居暗处。
在他被老爷挑选出来保护小姐的时候,原先以为以大小姐那个个性,小姐也许也很难伺候,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如他心中所想。
他以前只是大小姐身旁的小小站岗暗卫,大小姐身旁暗卫无数,其实由暗卫的数量可知,老爷很爱大小姐。
在这一堆暗卫中,他虽然几乎没有事可做而令他感到很是轻松,但是大小姐的刁蛮无礼却使得他和他的同僚感到无奈与气闷,常常要小心,却不是提防大小姐要遭到攻击,而是小心大小姐又要攻击别人,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老爷把他调到小姐身边。
那日,老爷很罕见的面露喜色召集了所有大小姐的暗卫,要知道,老爷一贯都是笑笑的,从不轻易表现喜怒哀乐,他竟然“面露喜色”,这表示他在做的事对他来说是影响极大的,而影响他的事令他高兴至极。
很快周围就出现了许多的暗卫,竟然足有几十个,他虽然早知道大小姐的暗卫很多,但这样也太过夸张了,简直就是一支小队,这样已经不是暗卫了吧,他看简直是太明显了。
在见到其它暗卫的时候,他们都在对方眼中捕捉到一丝的讶异。
有许多人他们见都没见过,他们各斯其职,做好主人交代的事就是他们的命,包括死。
『为什麽啊?爹,您不要接她们回来好不好?她们活在那里好好的,也许根本不希望您去打扰她们呢?』
一旁大小姐任性刁蛮的话语令他觉得无情却又觉得颇为有理,不过他当那只是大小姐不想有人将她那高高在上的位子与小姐持平,她是唯一的,恭家的所有东西,都只能属於她,包括暗卫。
『……本就是我对不起她们……』
他听到老爷这麽说,声音极低,几乎听不见,随即大小姐就被人带开。
大小姐离开後,现场所有暗卫皆是安安静静的如同雕像立於原地,四周静得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然而老爷只是站着,不发一语,他只管瞪视着地面,等候命令。
『你们哪……谁愿意去侍奉恭家二女的?自己站出来吧。』
他怔立在原地,老爷说的什麽?让身为暗卫的他们自己选择?身旁的同伴们不为所动,那是恭候差遣的姿态。
渐渐的四周越来越昏暗,原来已经是晚上了,但是他们一群人毫无反应,灰暗的院子里惯於听令的暗卫们依然无声,老爷从头到尾只是跟着一起站着,不知道面上是什麽表情,鬼使神差的,他抬了头看向老爷,然後站了出去。
从八岁起他被养在恭家,受的是非人的训练,受训到後来他已不知道自己的追求是什麽,十年来他第一次做了暗卫不被允许的事,他自己做了决定。
然後他被选出来了,成为小姐唯一的暗卫。
他一辈子会记得当初他被选出来的时候,老爷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老爷摸着自己那一小撮的胡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满怀感念的对着他说:『知道我为什麽选你吗?』
『……』他无话的静立,彷佛刚刚站出来的是另一人。
『我身为族长,居然在自己的家族里沦落到只能相信暗卫,呵呵,我帮不上她们,我只能把最好的留给她们。』
罪过无法修复,但是可以弥补,即使他周围能够相信的只剩下这一群暗卫,最好的依然要留给她。
『我注定无法在家族中护她,她的师父她的娘亲未必能够一直跟着她,但是你可以。你可以想方设法杀了她。』
他立时双眼圆睁看向老爷,蛤!?
对方只是对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像一只狐狸一般的贼。
『哼,我恭冰璃的孩子可不是好欺负的,想要取她性命也得要你有本事,听着,不管你在我恭家是从小养大,抑或是其他门庭派来的奸细,但是在她成长到成年的过程中,你需伴着她、你需教导她、你需听着她。』
此刻他才知道,原来,老爷给小姐找的非是什麽暗卫,而是伴读……
其实非是要他取小姐性命,而是给小姐历练,代替老爷陪在小姐身边;其实老爷身边已无除了暗卫可相信的人,於是相托予他。
『你所保护的、陪伴的,是我视若生命以及你即将视若生命的重要之人,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只可惜我从来没能好好珍惜,更无法好好把握,你就替我,守住那颗珍珠吧!』
那是他听过老爷讲最多话的ㄧ次。
而当他的名字叫做恭听的那一刻起,就算没有老爷的话,他也定会守护好小姐,这辈子能够成为小姐的暗卫,他恭听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