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期,台湾戏剧的收视普片低迷,而鸢萝之语的平均收视率破3,这给台湾的戏剧圈打了一剂强心针,许多同样打着优质名号的电视剧纷纷窜起。
这是一个好现象,然而这也代表他们一刻也不能松懈,姚童可以趁着拍戏空档偷睡,但席尚轩一天却睡不到四个小时,他的脾气每况愈下,於是没想到在杀青之日,俩人竟大吵了一架。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在导演大喊「完美!」的同时,姚童也在睡梦中被惊醒,她看着众人大喊杀青,有人相拥而泣,有人向演员献花,姚童惊觉她殷殷期盼的大结局现场,就这样被自己错过了。
她在人海中寻觅席尚轩的身影,才终於找到了面带微笑的他,姚童知道他这个表情代表他此刻有多想从人群脱身,因为他连日紧绷的神经已处在爆炸边缘,一燃就要炸。
於是姚童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个人,她想像得很美好,她要把席尚轩救出片场,再让他好好睡一觉。然而事与愿违,这几日姚童也不轻松,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奔跑,一个踉跄,竟朝一旁的红茶桶摔去。
而结局是,姚童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傻傻的看着席尚轩……是满身红茶的席尚轩。
红茶桶摔下桌面,匡当匡当的滚到角落,姚童彷佛也听见了引爆线被点燃的声音。
片场一片安静,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滑稽的插曲。席尚轩深吸一口气,他嘴边的微笑没有退下,双眼却微微眯了起来,他哑声问道:「姚童,你还好吗?」
还好,但即将大祸临头,姚童如此心想。
果不其然,一关上车门,席尚轩开始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但也因为疲倦,席尚轩没有破口大骂,一路上都安静的出奇。
直至回到了住处,姚童战战兢兢的下了车,席尚轩这才揉了把脸,他一脸冷漠的看向姚童,「为什麽到了最後,你还不让人省心?」
他们周遭飘散着阵阵红茶香,席尚轩衬衫上的茶渍还没乾透,这让他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席尚轩移开视线,他并没有下车,而是在关上车门前低说一句:「就算你没有用处,也别找我麻烦啊。」
这句话听在姚童耳里,让她几乎要哭出来。
她知道席尚轩很累,但她也没有一刻放松过,她知道自己总是笨手笨脚的,也知道席尚轩是刀子口豆腐心,不过这却无法避免,她还是受伤了。
当席尚轩说她「没有用处」,等於抹煞了姚童这几个月来存在的意义。於是她自责、愤怒,还有满肚子的委屈。
当保母车缓慢的离开,姚童上前追了几步。葛溪哥立刻踩着煞车,对席尚轩说道:「姚童在後面呢。」
席尚轩叹了口气,他忍无可忍的下车,在与姚童对上视线的瞬间,他也不禁一愣。只见她满脸泪水,一脸不甘心的模样。
姚童与席尚轩遥遥相望,她大声地说:「我是你的助理!」
「我也想在你累的时候让你安稳的睡一觉,想在你发脾气的时候把你藏在角落,不让任何人发现你哪里不好,我只是很努力很努力的在做我该做的事情,但你却只记得我哪里不好!」
姚童用力抹了把眼泪,「我阿嬷跟我说过,所有人应该都是好人,只是有时候忘了体贴别人,就变成坏人了。所以我是好人,你也是好人,我原谅你今天对我说的话,那你能不能也原谅我?」
姚童见席尚轩迟迟不回应,便厚着脸皮替他回答:「那就这麽说定了,你不可以再生气了喔。」
姚童情绪来去匆匆,吼了几句就感觉好多了,於是她扔下席尚轩,独自躲回公寓里了。
而席尚轩还站在原地,看着姚童逃之夭夭的背影,直到她在视线里消失,这才回到了车上。
葛溪哥重新发动车子,忍不住说道:「对你来说,也许就是需要姚童这样的人。」
席尚轩沉默了许久,才问道:「什麽意思?」
「大家面对的都是你光鲜亮丽的一面,只有姚童能让你毫无顾忌的发脾气⋯⋯其实你就是算准了她这只跟屁虫会黏得你紧紧的,对吧?」
「⋯⋯不对。」
葛溪哥笑了笑,他不再多做评论,只是不由得提醒道:「但也要记得,别总是让亲近的人伤心啊。」
席尚轩靠着窗,沉默了下来。
∞。∞。∞
戏杀青了,距离学校开学还有一小段时间,这代表席尚轩与姚童终於能好好休息,但换句话说,也代表他们这段期间都见不到面了。
这几日姚童总是捧着手机,悄悄地叹气。
她会和家人炫耀她在片场发生的大小事,十句有八句不离席尚轩。
她会在假日与家人窝在沙发看《鸢萝之语》,告诉他们席尚轩为了诠释角色有努力。
一到夜晚,她就会开始讨厌席尚轩,因为自从那日争吵後他们就没再联络了。姚童会忍着不给他发讯息,她只敢偷偷看着席尚轩的照片,对他骂道:「我那麽辛苦的侍候你,你还一点都不体谅我,太可恶了!」
可是每当她看见网路上有人骂他,姚童就会登入小帐,一个一个骂回去。
两个礼拜过後,鸢萝之语已经播到了最终剧情,柳季杭与芮梅等人联手揪出了当年迫害柳家的亲戚及股东,没想到直到最後,所有矛头竟指向了他们曾经最熟悉的人——柳少亦。
倒数第二集到此结束,大结局还要再等一个晚上。家人逼问姚童接下来的剧情,但她无法碰席尚轩的剧本,偏偏拍摄结局的那天自己又睡着了。
她滑了许久的手机,几乎要把鸢萝之语的相关文章全看了一遍,她忍了又忍,最终投降的倒在床上,开始编辑要给席尚轩的讯息,她删删减减,想讲的话有许多,最後却只剩下一句:「好期待明天的大结局。」
她把手机扔在一旁,觉得自己好窝囊。
之前的她明明一想只想着休息,然而当她抽离了剧组,日子却变得非常空虚,她一心只想着,结局、剧组,还有席尚轩。
手机震动了一声,姚童赶紧把手机捡了回来。
——「我知道。」
当她看见席尚轩的讯息,她忍不住在房间里蹦蹦跳跳的,甚至还傻笑了起来,毕竟她原本是不抱希望的。
到了播出大结局的这夜,姚童同样和全家人窝在沙发里收看,而随着剧情的发展,姚童的心脏也开始疼痛起来。
柳季杭与芮梅一同约了柳少亦出来,他们始终不敢相信弟弟会参与到这场阴谋中。
柳季杭把所有证据都丢到弟弟身上,他说许多人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刑,而把那年的事发经过全盘托出,里头就包含了柳少亦的疯狂。
「我知道你无法多说,你也不用多说。」柳季杭紧抓着柳少亦的肩膀,他不断地乞求,求这一切都是误会,「不管用什麽方式,只要你让我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
柳少亦看着哥哥,他既没有被误会的愤怒,也没有事迹败露的狼狈,他只是淡漠的看着哥哥,就像从前。
柳季杭双眼泛红,瞬间了然一切。
「……你疯了。」柳季杭松开手,他扭头对一旁的芮梅说道:「他疯了!」
柳少亦也跟着看向芮梅,似乎是期望从她嘴里听见什麽,也许是想听见芮梅替自己说话,也许是想听芮梅说原谅他,原谅他。
「是我的错。」芮梅看着柳少亦,泪如雨下,「是我没发现你变了,少亦,是我们没办法阻止你。」
柳少亦听了,却笑了。
他的双眼骤然变得黯淡,也是前所未有的阴騺,他缓缓勾起嘴角,沙哑的低语道:「我没变,我一直都是如此。」
时隔多年才听见他的声音,却震撼的宛如大雷,两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柳少亦。
而这时响起了插曲,气氛被拉到最高点,让观众下意识屏息。画面开始不断穿插着柳少亦温暖的笑容、安慰芮梅的片段、陪着柳季杭喝酒的片段、他和孩童嬉戏的片段,以及满手鲜血,冷眼威胁郑禾的片段,一秒一秒,被绑架的柳少亦,在父亲死後不掉一滴泪的柳少亦,一秒一秒,最後画面定格在柳少亦的脸上。
「对──」柳少亦笑得很温和,却让人看得毛骨悚然,「我是疯了。」
柳季杭摊坐在椅上,他瞪着柳少亦许久,最後才问道:「你话说的很通顺……什麽时候能开口说话的?」
「五年前?」柳少亦自问,「五年前。」自答。
柳季杭回忆起了五年前被绑架的柳少亦,还有为此自责的自己,不禁讽刺的笑了出来:「柳少亦,你对得起爸妈吗?」
「我,原先是无意的──但我厌烦什麽都得顺着你们的日子。爸曾对我说过,他对你的付出,是为了要成就你将来的大业。你不觉得可笑吗,未来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我却要替你完成父母的期许,我却要把我这麽多年所建立的⋯⋯双手奉献给你,保你一帆风顺。」
柳少亦讲到激动处,他的泪水不受控的涌出,这是他第一次哭:「五年前我还差点替你死!」
芮梅听到这便再也无法忍受,她心痛的出了书房,留下了那对兄弟。
「我记得,当时爸一心只想搞好和芮梅家的案子。」柳季杭起身,他觉得有些发晕,这让他无法看清自己的弟弟,「所以你是怎麽和外人联手,陷害爸签下那份合约的?」
「没有联手,也没有陷害。」柳少亦满眼冷漠的说道:「你知道的,为了激起一个人对某件事的兴趣,只须设法把它弄得不易到手就行了。」
「呵!」柳季杭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你从小读了那麽多书,竟也只能用扭曲的角度看这世界,你──」
「我读过的书,还没有你想的多。」柳少亦残忍的笑道:「我只读我想读的,看我想看的。你又知道当时的我在想什麽吗?」
「我不想知道了。」柳季杭默默收起所有证据:「你永远都恨我,但我却恨不了你,但就像你不可能原谅我一样,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看着柳季杭离去的背影许久,柳少亦才看向窗外,这栋好不容易被哥哥夺回来的柳氏宅邸,此刻却是一片黯淡,再豪华的灯饰都照不亮这间书房,这是柳少亦与柳季杭曾经共享的书房。
柳少亦喃喃自语:「你知道我当时想的是什麽吗?我在想……」
外头一阵吵杂,柳少亦看着窗外。
「生存或毁灭,至少得由我选择。」
而这时随着警车到来的,是毁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