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還君海棠 — 29

御清绝胸口揪缩得紧,他拖着匆急脚步,穿过层层雪蓝纱帘、以及一方方厅间,彷佛亡命一般,逃出云深不知处。

沉重又急乱的脚步,踩踏於林径上,一双儒雅素靴刨起林径尘土,在他身後湮乱飘摇。树影蓊郁错落层叠、在他因痛楚而模糊的眼角余光中飞逝而过。痛觉朦胧了思考,御清绝仅能凭着自己本能,朝着凌烟阁的方向。然而越想催快脚步,便越觉脚步之沉重;越想努眼看清前路、便越觉视线开始模糊。

倏地,只听得霍然一声骨肉撞地声,御清绝眼前顿黑,晕颓在林道之上。

醒转之时,御清绝已是姿势适然地躺卧着,四肢仍是虚软无力,他抬不起手,只是蹙了蹙眉心,等待思绪与视线从幽惚中回复。

待蒙蒙视线渐明,视线前方是木架绑上茅草束所搭成的一片屋顶,无疑是方陌生之景。

他狐疑地瞥转过头,望看四方,只见自己身处在一间相当简陋的茅屋之中,墙上木窗让一根短木杆微微拄开,深浓的夜色自木窗隙缝淌流而入。自己身下所卧榻床,也是薄木板用粗工钉合、再铺上茅草所成,乾枯的茅草不时摩上自己露在衣袍外的肌肤,双手、後颈,随着自己细微挪动,传来扎刺之感。

御清绝微微颤着躯干与双手,勉力欲从床板上撑坐起,乾草扎在他撑着榻板的掌心上,许是因为气力稍竭,倒也不觉得刺痛,只感到些许扎痒。

正当此时,茅屋窄门让人咿呀推开,一对年迈夫妇提着水壶徐步走入,入门便见床榻上半撑坐起的御清绝,赶忙上前。

「唉呀壮士,你终於醒了。」老翁帮忙搀扶起御清绝,让他倚着壁、靠坐在榻上。老妇则将水壶提到一旁的破木桌上,拿来木碗舀了水,亲切地凑到御清绝面前:

「壮士,喝点水吧。这可是咱们到山里汲来的泉水,可甘甜咧。」

御清绝一时不解眼前情景,想开口询问却觉喉嗓乾哑,索性顺势伸出手,接过老妇递来的水碗,仰头咽饮了几口。许是自己真的乾渴,只觉那山泉水甘甜沁凉,确实稍微缓和了喉间的乾刺感,他这才开口出声:

「敢问老丈,为何在下会在此?」

「我与拙荆路经一处野林,见壮士晕厥道上,便将你带回寒舍了。」老翁徐徐解释道。一旁老妇也跟着补充:「是啊,观壮士当时面色苍白、鼻息虚弱,又满身冷汗,颇似我家老头犯心疾之状,所以自作主张、采了一些平时心疾时服用的药草,替壮士舒抑症状,见你好转,真是太好了。」

「原来如此,多谢二位……」御清绝听闻,纵使身上仍是虚弱,依旧微微倾身致了谢意。同时也感觉着自己体内的状况,体内真气运行仍因刚劲影响而多有窒碍,但胸口让刚劲侵蚀的剧痛,确实减缓了些许。

看来眼前老夫老妇所用之药方,虽无法奈何自己体内伏羲刚劲,却稍微缓解了心脏附近筋脉的痛楚,让胸口不再那麽折磨人。

「我看壮士面色尚虚,现在夜色也晚了,若不嫌弃,便在寒舍暂歇一晚再离开吧。」老翁端详了下御清绝,如是提议道。

「多谢老丈,待天一亮,在下定会离开,不多叨扰。」御清绝明白自己身体尚虚,也不逞强,朝老翁感谢地点了点头。却不意瞥见,站在木桌旁的老妇,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数度启了唇,却又嗫嚅地默了声。御清绝索性主动开口:「观老妪欲言又止,若是有何欲说,还请尽管开口。」

「……是这样的,看壮士晕厥在那片野林,不知壮士晕倒前……是否方从後方那片海棠树林中离开?」老妇见御清绝主动询问,彷觉释然地开口,只是语气中有着几分不明的迟疑,反而是一旁老翁,似是明白老妇问这番话背後意欲,不悦地皱起眉头,告诫道:

「壮士方醒,你就不要……」

「无妨。」御清绝抬手打断老翁,视线随即转回老妇身上,应答她,「晕厥前,吾确实方自那片海棠树林离开。怎样了麽?」

御清绝温和回应同时,心中亦是狐疑。老妇口中的海棠树林,便是君海棠的云深不知处。为何一介寻常樵妇模样的她、会突然问起?

「那……壮士可曾见过那名住在海棠树林中的女人?」老妇听御清绝承认,赶紧追问。

「老妪所指何人?可否详述?」御清绝微微眯了眼,反问着老妇,虽然他登时所联想者,乃是君海棠,但仔细思索,云深不知处里皆是女人,也不能确定老妇所指。

「一名生得极艳美、总是一身蓝裳的女人。」老妇不加思索地脱口描述出,彷佛早将那女人的模样记得一清二楚。

「你……就算心里对过去之事念念不忘,也不要拿来烦扰壮士啊……」老翁自老妇提起此事起,便绷着面色,半是严肃、半是忧愁地在一旁静默观望着,见老妇甚是执着的样子,终於又不禁开口。然而两人这番歧异的反应,反而更让御清绝疑惑。

「老丈,无妨。不瞒两人,你们口中的女人……是吾旧识。」御清绝松口坦承,希望换得夫妇两人将心中之事信任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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