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最终,只留下伤痕累累的自己。
高祈哥哥生前最後的告白,让我日日以泪洗面。
『不要再把我丢在那样冰冷的雨中转身跑开……』
这句话,不知高祈哥哥是怎麽忍着心痛说出口,不知是怎麽绝望的语气……
现在他离开了,我却只能日日哭泣,懊悔自己当时犯下的错。
时间,却还是不断进行着,推着我们继续走下去……
「王妃娘娘,今日是册封大典的日子,奴婢替您梳洗吧。」舞姒原本在吕冥王府当奴婢,今日吕冥特意让她进宫帮我打点。
在高祈哥哥走後,吕尹即刻下旨封我为妃,掌管後宫大小事宜,母仪天下。
我推了推舞姒的额头,笑道:「装什麽礼数,本宫就不信你平时这样有规矩。」
舞姒嘟了嘟嘴,便也笑笑带过:「奴婢还是快些帮您梳洗吧,齐王等着呢。」
我坐在梳妆台前,舞姒帮我将发丝梳成向後倾斜的高髻,鬓边几许流苏点缀,高髻後方的金花发簪垂落脑後,最後,舞姒替我戴上代表王妃高贵地位象徵的『金红凤冠』。
上完眼妆後,穿上一层层厚重的金色红凤摆袍,红纱披风沿伸至地。
我站在镜子前静静看着自己,当我穿上这些华丽衣裳,也代表未来我将是齐国王妃,要坐在这高贵的位子,度过余生。
「隐香,赫武如果看到你穿的这麽美,一定会很开心的。」舞姒一阵鼻酸,哽咽道:「他如果知道有另一个男人爱着你,而你也过得很好。他也能够放心了……」
我默默不语,拿起放在一旁的玉佩,静静看着它。
赫武,我过得很好,你呢?
也许今生我俩已无缘,但是我一直都在期盼着,下辈子再和你相遇,要和你一起携手白头。
如果在未来的某个朝代,我还能够遇见你,今生未完的心愿,我们下辈子再结缘。
来生我一定要达成这未完的心愿,这个承诺将千古不朽……
「王妃娘娘驾到!」站了文武百官的大广场,我扶着舞姒的手,抬头一步一步走向那位站在最高的正殿、穿着帝王摆袍的他,吕尹。
在这长长的石阶道路,我看见各个文武百官向我低头行礼。也看见帮了我许多忙的吕冥,他站在一旁朝我漾起灿烂的笑容。
走在大广场的石阶道路上,我想起两年前因为和赢宛相似的相貌而当上秦国公主的自己,也是行走在大广场的文武百官之中。经历了那麽多事情後,如今的我却又当上齐国王妃。
也许现在的我该放下曾经的一切,去迎接站在我眼前的吕尹,可是到了册封的日子,心里难免有些不舍和矛盾。
我再将目光移回吕尹,他微微一笑,待我走上石阶,便牵起我的手,面向石阶下的文武百官。
「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所有人下跪朝我和吕尹三拜九叩。舞姒感动地流出泪来,也跟着其他人下跪行礼。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那些小屋的回忆又忽然涌出,我红了眼眶,无声地落下泪。
一年前的我,又如何料想到自己最後会与吕尹在一起?和赫武相爱的那段时光太过美好,就像一场梦一样短暂……
现场的祝贺声此起彼落,气氛一片喜庆。我缓缓将目光移向一旁的人群之中……就在此时,我彷佛看见一双红褐色的双眼闪了过去!
我下意识走向人群,吕尹站在原地愣愣看着我。
舞姒赶紧追上前,急忙问:「隐香,怎麽了?」
我着急地在人群中寻找方才的那双红褐眼睛:「我方才看见赫武了!他一定就在这附近!」
舞姒满脸慌张,更多的是心疼:「隐香,不可能的,不要再找了。」
我不管舞姒劝阻,不断朝人群大喊:「赫武!赫武你在哪里?我刚才明明看见你了!」我急的哭出来:「拜托你回来!拜托你不要再消失了!」
广场里众人见我如此失态,各个面面相觑。
舞姒实在看不下去,将我抱在怀里,在我耳边低喃:「隐香,赫武已经死了,那不可能是赫武。也许只是你看错了。」舞姒默默流下泪:「你太想念他了。」
听见此句,我停下动作,泪水马上夺眶而出,无力地靠在舞姒肩上:「我不要只是看错……」我闭上双眼,连我也听不清的音量轻喃:「好想再见他一面。」
吕尹站在原地,目光始终看着挂在我腰际上的玉佩。
最後,吕尹缓缓抬起头望着天空,轻叹一口气。
多年後,秦国因商鞅变法,国家一日一日强大。
西元前二三零年,秦国挥兵东来,陆续灭了韩、赵、魏、楚、燕国。西元前二二一年,齐国虽还在和秦国僵持,但早已苟延残喘。
我坐着轿子到齐王正殿,下了轿子急忙扶着婢女走进去,只见吕尹坐在龙椅上,手抵着额头,看似非常疲惫。
「齐王,您怎麽不派援军了?齐国边疆正被秦国一个个拿下,他们正往首都直逼而来呀!」我神色紧张,耳边已经传来侍卫慌忙的脚步声了。
吕尹扶着额,闭上眼轻轻道:「派援军也没用。」我听了此句,拧起眉:「齐王!难道你要让齐国走向灭亡?」
吕尹抬起头直视我,眼神疲惫,却又隐藏着一丝悲愤:「其他五国的命运,就是齐国的命运!国力、军力,齐国有哪一点比的上秦国?」
我拖着华丽的红纱走近吕尹,握住他的手:「臣妾所认识的齐王,并非现在这般轻易认输,就算国家注定灭亡,我们也该奋战到底……」
吕尹抬眸凝视我,在我说话到一半时,忽然伸手轻抚我脸颊:「隐香,本王愁了多年的国事,如今国家也得走向灭亡了,现在本王只想好好陪着你。」我愣愣看着吕尹,这才发现他轻扶我脸颊的手有多麽冰冷。
吕尹拉着我坐在他身旁,忽然看向我头上的凤冠,微微一笑:「以前的你不爱打扮,当风吹起你乌黑的青丝真的很美。可是现在却都被冰冷的凤冠给遮住了。」吕尹缓缓伸手将我发髻上的凤冠拿下,盘好的发髻瞬间散落。
「我想看看以前的你。那个还在当我贴身宫女的你。」吕尹朝我漾起微笑,轻抚我的发丝,便顺手将我抱进怀中。
我靠着他的胸膛,静默不语。
当耳边传来秦国士兵杀进皇宫大门的声音,我全身一颤!吕尹抱着我的力道加重些,不让我过於害怕。
吕尹听着窗外秦国士兵攻进来,平静道:「我了解你的个性就是不轻易认输,再大的打击你也能够咬牙奋战到最後。可是有些事,输,就是输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我隐约中看见他眼尾细小的皱纹,而他那笑容,却令人感到悲伤。
「不只是国家,就连我和赫武的斗争,我也输了。」听见此话,我全身僵住!正想从他怀抱中起身,吕尹却紧紧抱着我,不让我看见他的脸。
从来不会表露情绪的齐国国主吕尹,却在静谧的正殿内,我听见他压低声音啜泣起来……
「我是得到你了,可是得不到你的心。」他嗓音中有浓浓的鼻音,我眼眶也不自觉红了……
一向冰冷的齐王吕尹,却为了我哭泣,为了我难过。
我将脸埋进他胸膛里……对不起,吕尹。即使过了那麽多年,我还是无法忘掉赫武。
正殿外忽然传来侍卫厮杀的兵器声,我心跳漏了一拍,想必是秦国士兵已经靠近正殿!恐惧几乎攀了满身!
吕尹紧紧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喃:「不要怕,我会陪你到最後。」
此句使我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我闭上双眼,紧靠在他胸膛里……眼泪一滴滴落下。
为什麽高祈哥哥和吕尹知晓我心中只有赫武,却还愿意真心爱我……?
高祈愿意为我送命,吕尹愿意保护着我。而我却只能一次又一次伤害他们……
当正殿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吕尹依旧紧抱着我,他手心的温度却是那样冰冷。我知道吕尹也很害怕,绝望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灭亡,彷佛自己的世界已是一片昏天地暗,见不到一丝曙光。只能无能为力地坐在这,等着死亡的来临……
『不要怕,我会陪你到最後。』
但我们还是想活到最後一刻……
在敌人把我们打倒之前,绝不轻易放弃生命。
我一生之中,从那懵懂无知的宫女、和赢宛相貌相似的秦国公主、卑贱不如人的贱奴、和赫武的美好插曲,到如今的齐国王妃。
那些痛,那些伤我都撑过来了,就算最後只能走向死亡,也要走到最後一刻!
这辈子有太多太多刻骨铭心的回忆,但愿来生,我能够寻着宝盒里留下的书信,和赫武再次相遇……
正殿大门被撞开的瞬间,我看见第一个走进来的人……正是御驾亲征的秦王赢政!
他看着我们帝后紧紧相拥,嘴角一勾,招手命令身後士兵杀进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