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去走你走过的风景,去听你听过的声音,我才知道你始终没有离开过,你始终在这里,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没有保温的马克杯,才经过一会的时间,杯中的温水早就变冷。
张佩怡深吸了口气,「我很讨厌你,穆礼,直到现在一见到你都还是讨厌的不得了,你们根本就不该再来打扰我的生活的。」
「讨厌我,就能对我做那些事吗?那麽以後有人讨厌你的孩子,对方也能做跟你一样的事吗?」
「别把你这种人拿来跟我家孩子相提并论!好,我承认,当初是我偷拍你跟老师的照片,是我拿给洪可桦看的,又怎样?」
「也是你把那些照片散拨出去的吧,我说的是那些传单。」曾延宣开口发问。
张佩怡明显顿了一下,嘴唇蠕动着不知道要说什麽,最後才提高音量像在掩饰害怕的说,「是我,那又怎样?我那时候年纪还小,怎麽可能会知道这麽做会发生什麽事?」
穆礼注意到吕芳瑜原本抓着包包提把的手,越握越紧。
吕芳瑜尽量平静的开口,「我不认为十七岁是个不会自己思考的年纪,在台湾,十八岁就得对自己的人生完全负责,差个一年你的心智就可以飞快成长了?」
「别用那种教训学生的方式跟我说话,我又不是你的学生。」她翻了个白眼,前几分钟她还装出一副成熟大人的姿态,此刻已经慢慢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我们不是要来找你吵架的。」穆礼赶紧说,「你、知道那天老师被逼去顶楼之前,是跟谁说了什麽话吗?」
张佩怡一听,终於受不了的大笑起来,「现在这是什麽?过了十年你才要来找原因会不会太荒谬了?人都化成灰了耶。」
曾延宣从刚刚就隐约看到张佩怡那隐藏在薄外套下的手臂似乎有些瘀青,再看看她此刻嚣张的模样,他淡淡的说,「你说的很对,人都化成灰了才来找过去很可笑,但至少韩老师值得我们这麽做,如果一个人发生了什麽事,都没人替他悲伤,那才更可笑吧,我们走吧。」
穆礼跟吕芳瑜相互看了一眼,也觉得再多谈下去似乎也只是对牛弹琴。
「等等。」张佩怡喊住他们,「我……是我把部份传单发到三楼的教师室,我单纯只是不甘心你们在一起,不甘心为什麽穆礼你总是摆着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却能够什麽都拥有!总之……那时候教师室里有三班跟二班的老师,他们几乎在看完传单就失控了,我听见他们嚷嚷着说要去找校长报告,但那个时候韩老师都还没有来,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哪知道那个时候韩品浩真的要跳下去呢,如果她早就知道的话……一想到这里,连她自己也不确定,重来一遍,她还会故意阻挡穆礼吗?
「够了,谢谢你。」穆礼已经提不起力气看她的眼睛,「谢谢你然後……对不起。」
自命清高。
真是一句非常贴切的形容词。
没有错,那时的她的确就是这样,自以为自己没欺负人旁观就没错,自以为自己旁观是多麽的无奈,自以为太多事了。
说到底,她这个人才是一切的祸源也说不定。
一听到穆礼的道歉,张佩怡瞪大了眼睛,有某种巨大的东西此刻正紧紧的压着她的胸口,她终於意识到了,原来它叫罪恶感。是故意的,穆礼一定是故意的,经过了十年,她这个人讨人厌的程度还是没变!她故意要让她有罪恶感才在今天出现的!
她没有去追他们,她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群可笑的人离开她家,离开这个……她已经觉得天天都是恶梦的家。
「她说的是李老师跟辜老师。」吕芳瑜说着,就立刻拿出手机打了两通电话,很快的她已经连络好双方,愿意现在见上一面。
吕芳瑜看着穆礼现在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言语,从来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剑。」
「你的毅力就只有这样了吗?」曾延宣挑挑眉的说。
「谁说的?」穆礼转头,「我已经做好被攻击的准备了。」没错,她要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再退缩,她长大了,她是大人了,十七岁做不到的事,现在她一定都能做到。
三个人的背影看起来都相当疲惫,可是步伐却走的很坚决,没有半点的犹豫。曾延宣趁着穆礼不注意,轻轻的笑了,她真的变了不少,这一次的她,比他想的还要勇敢,勇敢了很多很多。
他们一起来到某处大楼的会客室,一走进去就可以看见两位老师都神色凝重的坐在里面。
「吕老师,好久不见了。」辜清芳先站起来的说,十年的岁月在大家的脸上都留下了痕迹,可轮廓却没有变。
「这两位是……?」李丽莲问。
「他们是曾延宣跟穆礼。」
「穆礼?!」他们同时异口同声,并且倒抽了一口气。
「两位老师好。」
令人惊讶的开场後,可以发现两人的神色都有点惴惴不安,仅是这样奇怪的三人组合,就足够让人猜到目的是什麽。
「辜老师、李老师,你们不需要觉得抱歉还是不安,事过十年,如你们所见,在你们面前的只是思念亡者、想知道真相的人而已,就算知道了,我们也不会、更不能怎麽样,那只是一场单纯的自杀,不是吗?稍早前张佩怡说了一些状况,我们就只是想知道,後来你们又做了什麽?」曾延宣慢条斯理的说着,一下子就把她们心里想的全说了出来。
过了半晌,辜清芳才说,「我们都被吓到了,毕竟在当时那种风气下有那种耸动的传单……」
十年前的社会风气比现在网路发达的时代还要保守许多,就算当时已经有『魔女的条件』热播过,但日剧归日剧,现实归现实。
辜清芳跟李丽莲在看过传单後,两人急急忙忙的冲去校长室,但偏偏那天校长还没到学校,中途他们是遇到主任教官刘裕泽,他看了传单後说交给他处理。
也是在这时正巧韩品浩来了,他还挂着一张什麽都不知道的表情,一脸清爽的跟大家打招呼。
「之後刘裕泽就叫上了教务主任跟韩品浩一起到会议室去,没多久悲剧就发生了。」
「刘裕泽……怎麽会是通知他呢?」穆礼不敢置信,那个主任教官是出了名的严格,一板一眼的程度简直就跟鬼教头一样,加上想继任校长的教务主任也依同去会议室,韩品浩当时受到的责备可想而知。
「他们,到底都谈了些什麽?」吕芳瑜呢喃。
「有传闻……」李丽莲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才继续说,「有传闻刘教官威胁了韩老师,他们要求韩老师对媒体澄清一切都是女学生自作多情,因为学生因为自身家庭因素而寻求安慰,还要他解释那个拥抱单纯是长辈对晚辈的安慰,却被学生设计恶意毁谤,总之,他们要他不能承认错误,并且把矛头全部指向你。」
穆礼不可思议的摇着头。
「这可信度有多少呢?」曾延宣冷静的问。
「我、我也不清楚,但事後的确有不少传言,只有这个传言被说可能是真的。」李丽莲低着头的说。她们当很默契的隐藏了自己在那个当下说过的毒话,因为没有一个人想要去承担那个逼死人的罪名。
跟她们都没有关系,她们的脸上清楚的写了这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