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南镶华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回到皇城宫中,已是翌日黄昏时分了。
此次出征,南镶华的介入本就是众人始料未及的,因此回程的途中,为了区分男女有别,雅达尔王子特地送了他们一辆精美的四轮马车,一来是为了红玉,二来也是为了让南镶华一路上能方便些。
虽然南镶华一路上都与红玉共乘一车,可两人却没多做交谈,南镶华虽有些担心她,但见对方一直闷不吭声的模样,自然也不好多说什麽,没再多打扰她了。
当他们一路浩浩荡荡的回到皇城,众多百姓夹道欢迎,这消息一向来去灵通,这会儿不知是谁把她南镶华英勇冲锋陷阵的事蹟给传了出去,把她歌颂的像个英雄一般,路上百姓都不停喊她娘娘英明之类的话,她也只好探出马车,对着那些欢呼的百姓回以笑容。
直到宏伟的皇宫大门映入了她的眼帘,她脸上的笑容才褪了下来。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第一个站在宫门口,迎他们回来的正是那个助她一臂之力的萧乘风,对於他帮助她介入出征的这件事,墨越朔自然没给他好脸色,但萧乘风显然没把他的不高兴当一回事,只是迳自走到刚下轿子的南镶华身旁,调笑着告诉她,看来事情处理的还算顺利呢。
此次北伐化为两国和平的消息,如初春的和风一般,带给原本肃然紧绷的宫里一阵暖洋洋的和气,听闻皇上龙心大悦,特地设了大宴庆祝此次战役的化攻为和,可南镶华却称自己抱病而推拒不去,宫里亦和外头一样,不停传颂着她的事蹟,可她却总是不愿多谈,顶多一笑置之。
喜儿总问她为何要如此避而不谈,这明明是件英勇的光荣事蹟呀,可南镶华只笑着摇摇头,依然不想多做解释,只笑着告诉她,有些事情还是持着保守的态度比较好。
但其实,她会如此避而不见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愧疚。
对於她擅自出宫这件事,墨越言从头到尾都没有追究。
她身为後宫嫔妃,如此擅自出宫可说是大罪,更何况她还是皇上如今最宠爱的妃子,如此举动,看在旁人眼里或许就成了她仗着皇上的宠爱胡作非为,无非是搧了墨越言一耳光那样的难堪。
纵使她名义上是领功而返,但她这麽做,也无非是告诉墨越言,她就是成了他的妃子,心却依然在他弟弟墨越朔身上。
她是害怕,害怕墨越言知道此事之後会有的反应,更害怕等她归来之後,面对他的反应。
上次,他撞见了她单独跑到墨越朔的殿前,而自从那次之後,他已是一连好几日没到过她的宫里看过她,这次她却又擅自做出如此举动,她实在不敢想像他会作何感想。
可他却什麽也没做。
他甚至没有降罚於她,听到她抱病而推聚大宴的消息,他也没有多加强迫,只是派了好些太医来给她诊治病情。
她是愧疚於他,因为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他的心意,明明⋯⋯他对自己总是那样的好。
带着如此愧疚的心思,她变得极少走出自己的寝宫,顶多应了雅达尔王子的要求,不时向人妥善安排红玉的一切吃住,得知她被人安排住在了宫中的一处清净地,这才放心了一些。
这日,明月半掩,稀星高照,夏夜的微风吹的刚沐浴完的南镶华一头黑发一绺绺的飘摆。
「小姐,要不要嚐嚐高姑娘刚做好了银耳甜汤啊?」喜儿走到她身边,笑着朝她道。
南镶华回头一望,见她手中的那碗甜汤的确分外诱人,不禁点了点头,把东西接了过来嚐。
一匙清凉的银耳甜羹入了口,咽了下去,清甜的滋味让她忍不住笑眯了眼睛,「好甜啊,还是她的手艺好,就连正等羹食都这麽讨喜。」
「可不是,高姑娘说了,这几日都不见小姐笑一下,所以才想这样做些甜的东西讨小姐欢心呢。」
闻言,南镶华扬了扬唇,噗哧一笑,「还真亏她如此担心了,怪不得这几日的晚膳都是苦瓜汤,原来她这是在笑话我呢,我竟一点也没发觉。」
喜儿抿了抿唇,「其实⋯⋯喜儿也很担心小姐的状况,上回老爷也没少提醒喜儿多多照顾小姐,若是小姐在这麽闷闷不乐下去,喜儿也不好跟老爷交待呀。」
南镶华伸手挠了挠喜儿的脑袋,见对方任由她胡作非为,却又不敢还手的委屈嘴脸,不禁笑了出来,「知道了知道了,敢情我还不能辜负你们呢,一个个比谁都还担心。」
见她终於展露了笑容,喜儿这才心下一释然,才刚要说些什麽,就被外头突如其来的声响给硬生生截了断,她匆匆跑到外头去瞧个究竟,却一下子被吓住了。
「小姐,皇皇皇⋯⋯」她飞奔回南镶华身边,急忙忙的,一下子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听她这麽一慌,南镶华一下子也变了脸色,连忙放下手里的汤碗,肃道,「怎麽回事?」
「皇上、皇上他来了。」喜儿好不容易说完整了,却见南镶华面色一白,扯过一旁的罩衫披在身上,就从榻上起身,一路走去迎接。
墨越言此时的出现代表着什麽?他已是好一阵子都没来看过她,这会儿却突然出现在她的寝宫外,这些,都代表着些什麽?
南镶华强行压下心头的慌乱,快步走到宫门前,眼角瞥见他身後浩浩荡荡的一群太监侍婢,想也未想就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臣妾见过皇上。」
语毕,只见对方明黄色的袍摆扫进自己眼角,一只温暖的手顿时触上她的胳膊,力道轻柔却坚定的把她扶了起来,熟悉且温醇的嗓音对着她道,「无须多礼。」
对他如此举动,南镶华心头猛地一颤,怔怔的顺着他的力道抬眼看向眼前的人,俊容未改,一双清水流彤的眸子盈着淡淡的笑意,正凝视着她。
她曾想像过他无比生气的模样,想像他对自己怒气冲天的反应,但现下看来,她似乎是多虑了。
「⋯⋯皇上。」她忽然有些想哭了,心里一直以来的担忧突然化为乌有,那股愧疚之情却越陷越深,她轻轻抓住他的手,然後紧紧握住。
见她如此举动,墨越言加深了脸上的笑容,也同样握住了她的手,「外头风大,进去再说吧。」
进了她的寝宫内,其余侍婢皆十分识相的退了出去,独留他们两人待在她的寝房内。
房内烛火亮晃晃的,不时随着微敞的窗子外,那一阵阵的夜风而摇曳生姿。
南镶华替他宽了衣,自己也换上了睡袍,静静的斜卧在他身侧。
墨越言望着她,忽而抬手轻抚她的额发,「朕听说你一直抱病不出,可有好些了?」
她微微一笑,心里却因为自己撒的慌而有些内疚,「谢皇上关怀,是好些了。」
「那就好。」他眸色渐深,温暖的掌心一路向下,转瞬之间,便伸手轻轻脱去她的外袍。
她心里一惊,微微挣脱了开来,但对方却没让她如愿,不禁心慌了起来,「皇上⋯⋯」
「好些日子没碰你了。」墨越言嘴角含笑,可面上却有些深不可测,「况且⋯⋯那日侍寝,朕是在酒醉之余所为,根本不记得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麽⋯⋯」
感觉到他温热的唇正流连在自己的脖颈之处,南镶华忍不住想扭过身子,可双手早就被他给扣的死紧,动弹不得,「皇上,臣妾的病还未大好⋯⋯」
「朕不在乎。」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後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深深望了她好一阵,然後便欺身吻上了她的唇,强势而霸道,和他以往的力道有些不一样。
南镶华没法拒绝他如此强势的动作,只能任他一再逼近自己,毫无还手之地。
他确实有些不一样了,虽然他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但她还是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
若是平时,他绝不可能会如此对她,他向来尊重她的意思,也不曾强迫於她。
他突然松开她,面色却冷凝的可怕,俯视着她,「告诉朕,你是不是还挂心於十九弟?」
南镶华猛地一怔,心顿时凉了一大半,脑袋里只剩恐慌一片。
她早该知道他终究会这麽问她,她也早该知道自己终究是逃不过此劫。
她辜负了所有人,害身边的每一个人为她忧心,更辜负了墨越言的心思,他对她的好,她根本没当一回事,只是自顾自的想着墨越朔,想着与他逃离此处,共度此生。
她是对不起墨越言,但,她也晓得,自己不能让墨越朔遭遇到半点不测。
她抬眼,神色认真的望着他,「没有。」
那一句「没有」,包含了她千百种五味杂陈的心绪。
正想着他不可能就此相信自己,墨越言突然轻笑了起来,抬手轻抚她因为自己方才的力道而微微红肿的唇,「朕相信你。」
南镶华怔怔望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既是如此,那这件事朕就能交给你办了。」他轻笑了起来,神色一如往常的那样尔雅,可却似乎添了几许莫测之意。
她张了张口,颤声道,「⋯⋯何事?」
墨越言微微一笑,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好似他捧的是他真爱的珍宝一般,「此次北伐,你也是大功臣,因此朕特赐你为主婚人,替十九弟与红玉公主办一场风光的婚宴,如何?」
闻言,南镶华一下子煞白了面色。
「这件事就由你去告诉十九弟吧。」好似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墨越言弯了弯唇,然後怜爱的替她拨去额前的发丝。
南镶华只是神色茫然的看着他,半点反应都没了。
耳边传来嗡嗡的耳鸣,什麽也听不真切,只独独听见了,她心碎一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