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穿越-盼圓 — 伍章 平

又七日後,自大狂来凤楼了。

我正闭眼盘腿坐在练功房席上与蓝眼睛面对面修习内力,屋外远远的有口哨哼着,浑厚的内力震得我难受,一只手握住我,暖流注入,稍稍和缓不适。

睁开眼,就见蓝眼睛嘴角一勾,轻声道:「是他来了。」

几乎是同时,敲门声响,高颖恭敬道:「主上,碧幽谷毒痴到访。」

我将汇於丹田之气散去,随蓝眼睛出去,他横抱起我几个纵跃回到主楼,偏厅里,那近两月未见的自大狂,正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望着入内的我们。

劈头一句:「嗳呀~小药人,这凤楼伙食差劲啊!怎把你养得?!」他起身以我为中心转了一圈,啧啧啧地摇头,最後手指头过份地弹了本人额头,我痛地叫着:「小祖宗,你怎舍得…」

他狠瞪了我一眼:「怎不舍得?你自个儿都舍得虐身了!」他将瞄头转向身後高个儿,一掌大拍他胸,那力道之大…本人初估应该可以劈断一棵千年神木…

他还真动气来着…

只见蓝眼睛声都没吭一下,淡淡行礼:「毒痴。」

自大狂鼻子哼出两口大气,对他大骂:「出谷前就叮咛过你要好好盯着小药人,你这人怎盯的?盯到她比出谷前气色更差了!」

蓝眼睛眸底一抹愁色敛去,自大狂再哼了两声後,旋踵回椅上歪坐,「罢了,若这妮子可以好好听人话,树都能成精了!过来,我看看。」

我乖乖坐过去他旁边,将两只手平放在小几上,他一手各探一只,边开口让蓝眼睛去取来纸笔。

狼毫一落,行云流水,舞毕,将纸随手摊给蓝眼睛。

「你体内残毒确实有在削减,但都怪你没睡好,所以我把药单改了,往後你喝药後就得给小祖宗我躺趴!」

我着急地揪住他衣袖:「小祖宗,就晚上那帖药改不成吗?白天我可不能多睡…」有太多事要做,哪来的闲功夫睡觉?宗谱名册、练字可都还没成呢!

他双眉一挑,「没得商量,你再这样下去,不出一年,又得回谷里养了,可别小看这火毒,只要它没清乾净,以你这破身子,会被它弄死的!」

本人一听,手一松,即刻妥协,这自大狂平时虽喜欢说大话捉弄人,可在谷里的那一年相处,我知道,人命关天的事他必是不诓骗的,这边上他总是实话实说。

「好吧,我听你的。」

他又弹了额头一记,只是这一下力道非常轻,像羽毛刷过。

「何时动身治你哥?」

我话还没出口,蓝眼睛便把话讲全了。

「今日属下将主上药单上的药材齐备後,明日便能动身万旭。」

只见那自称小祖宗的家伙猖狂大笑,接着说出让本人差点吐血的宣言。

「很好,小冷,我记得万旭离这儿车程约七来天吧!」

「若快马赶过去,约五日能到。」

他抄起另一张纸快速写下扔给他,「明日启程後在车上的这段日子就用这张药单煎药,我要让她一路插针睡到万旭,哈哈哈~」

是矣,拜这自大狂所赐,本人一上车即陷入黑压压的意识里,整整睡了五天,醒来时已在凤安家中闺房里。

他将最後一根针从我手背上除去,裂开嘴笑道:「可好睡了你,神智应清明许多了吧!」

我坐起身来,见他一贯俐落的手法将银针收拾进皮制夹里,挂在腰上,走至方桌倒了杯水给我,我缓缓就口喝下,一滴不剩,方才点了点头:「是精神多了。」

他取走茶杯,放於床边几上,顺手拉了张凳子搁在面前坐下。

我问:「看过我哥了吗?」

「恩,早上一到便去看了。」

「能治吗?」

他眉一挑,嘴里咂咂几声,「能,但缺一味药。」

我心一松,这小子只要说能,那便是绝对,既然他说缺药,那便是能找得到,不然他不会这般提出。

「什麽药?我派隐阁去取。」

他放下翘在床沿边的两只修长美腿,拿起一旁杯子在手里抛接起来,语气越发调皮。

「那味药天底下就那麽一个地方有…」

本人挑眉,「别卖关子了,小祖宗。」

他手一掷,杯子在空中转了一圈稳稳落在几上,一点声响都无。

「那味药,是迭魂草,这世上仅有两株,养在川景城皇宫里,为镇国之宝,没那味药,你哥撑不过一月。」

川景城皇宫…没想,我总是有求於他…

「好,我去取。」

自大狂笑嘻嘻的脸上一愣,转为大惊。

「你一身破病怎去取?就算凤家跟皇家关系再好,那可是国宝啊!岂是随便几两交情就可攀到的?小祖宗我可是让你去偷啊!你让底下人去去便成,自个儿去偷做啥?!」

我朝他一笑,「我不偷,就取。」

一读懂我意思,他抬手弹了弹我额头:「没睡前倒没事儿,怎睡起来脑子就傻了?」

我挥开他乱骚我脑袋的大手,怒回:「我没傻!」

「是是是!你聪明!聪明就要去偷啊~谁让你取了!不管你了,小祖宗我要补眠去,小冷待你门外,饿了叫他一声,喔对了,你晚上那帖药我会亲自来盯着你,哈哈哈~」我朝他背影做了个大鬼脸,没想他却转回头也做了个回我…真是!

他开门离去,我伸了伸懒腰,下床套上靴子出了门,蓝眼睛笔直站於门侧,见我出来,一抹笑自他嘴边晕开。

「主上。」

我点点头,开口道:「两件事替我办一办。」

「主上请说。」

「其一,明日清晨我们便动身川景城;其二,派信差传书给川景明阁分流,替我尽速买下离川景城皇宫约十里处的隐秘栖所,到之时办妥。」幸好川景离这儿倒近,应该十日便能来回。

蓝眼睛压下好奇心什麽也没问,乖乖领命去办。

我吃了点东西後,以近酉时,遂出了自个儿的闺房,前去凤安爹娘的院落请安。

门外小厮通报过後,没想爹跟娘竟亲自出来相迎。

那天生丽质的容貌满脸倦容,与凤安七分相像的脸庞一见我走近便泪洒当场,小碎步跑了过来抱我满怀。

「安儿…我的好安儿啊…」她紧紧地抱着我,泪流不停,手劲力量可大着,紧得本人不小心岔了口气,咳了起来。

爹亲忙将她拉开,「好了好了,安儿重伤初癒,底气还略显不足,少折腾她了。」闻言,她赶紧松开臂膀,忙拍抚後背任我咳个够,慌张担忧的凤目上下左右看了本人身子一圈儿,才说:「都是娘不好,安儿可哪里痛着了?!」

我舒缓了一通後,才摇了摇手,说:「娘,安儿没事,您不用操心。」

见她一脸惶然,在听了身後蓝眼睛的翻译後,才恍然大悟,接着又哭了出来。

身形高挑却显得清瘦的爹亲伸手揽住她,忙着安慰,深青色衣袖滑下露出的一节,消瘦苍白得令人心疼。两人眉头深锁,愁绪哀痛全写在脸上,一半是为了凤安,一半是因着凤平。

我一手各按着一人,柔声说:「爹、娘,您俩别操心,医痴说哥哥有得救。」只可惜,我的话他们听不见。

蓝眼睛帮着我翻译,爹娘一听仓促问:「真的?」

为了让他们吃下定心丸,我头重重一点,「千真万确,少的那一味药材,明日我便动身去川景取。」

那娘亲一听止住了泪,爹亲用衣袖擦去她脸上泪痕,才缓缓开口:「安儿,你哥哥固然要紧…但你的伤呢?能好得全吗?」

我暖暖一笑,由衷喜欢这新的爹娘,遂弯身抱了抱他们,「安儿有医痴帮助,伤势已渐好转,虽然口不能言,但无碍,你们毋需担心烦忧,至於哥哥,你俩老放心,既然医痴来了,那哥哥的伤必定痊癒。」

俩人闻言,提得老高的肩如释重负般垮下,拉着我进屋听我交待这一年来所发生种种,虽然当初蓝眼睛有定期派信差稍消息,但细节可还是得亲自交代的。

「安儿,趁天黑前…去看一看你哥哥吧…」

我点头起身,躬身一礼:「爹娘早些休息,安儿明日卯初即起程转往川景,爹娘不必来送。」

日头渐西沉,我离开院落,转往南边的凤平栖所。

未进院门,门前一抹粉色娉婷,夕阳将她曼妙影子拉得老长,我驻足欣赏几秒这美如诗画的风景,才起步朝她走去。

出水芙蓉不妖苏柔

一笑倾城二笑倾国

帘幕寄情巧笑倩兮

一曲宛转翘盼回眸

犹记得主楼书房架上的一本恒阳记事,里头这样描述当代的第一美人,前面以莲花形容此人美丽,後四句则是在说她与二皇子在川景南边的日艳湖上游船相遇的故事,那事儿还是我听蓝眼睛解释给我听的,听他说当年这王座候选人二皇子在游船上见到对面画舫的苏柔,一见锺情,为得姑娘展颜一笑,信手弹了一曲问情,当夜便掷了两车黄金,将青楼第一挂艺红牌迎回金屋。

远看已是个可以把其他人注意力都拉过来的美人,近看更是让其他个中美人相形失色。她姿态优柔,举手投足间似真似幻…飘渺如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眉间愁绪未随脸上施展的笑靥而消散…我行至身前两步远,她弯身朝我一礼。

「苏柔见过楼主。」

我赶紧扶她起来,让蓝眼睛替我翻译。

「叫我安儿即可,未来嫂嫂。」

闻言,她慌张摇头,没一会儿泪珠从杏目眶儿滚滚落下,如断线真珠。

「都怪我…若不是我…平…平怎会到如厮地步…楼主您万不可这麽唤我…苏柔不配…」

她这麽一辩,我倒想教真了,遂说:「配不配不是嫂嫂你说了算,等哥哥醒了,你欠他的,他让你等的,你们俩好好清清,现在别争这些,能陪我进去看看哥哥吗?」

她听完翻译後愣地一会儿,抬袖擦拭眼泪,那动作惹人生怜…遂转身陪我步进院落。

前院一曲流水潺潺而过,流旁两边种植草木,几只花蝶在花间穿梭,时间彷佛静止了。

她领我进了凤平的房,宽敞的屋里,两旁半开的窗洒落夕阳余晖,黄澄澄地。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一身白,衬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透明地,像随时会消散不见,若不是男子…我定会以为身在睡美人的童话里。

凤安与凤平十分相像,除却那双紧闭的凤眼外,只不过差在男子有棱有角的阳刚上,是相当英俊的,若别这麽瘦的话…

「起初…平虽长睡,但至少每日都能醒来同我说说话…可到後来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总是持续昏睡…有时甚至气息薄弱似无呼吸…到今年却没再醒来过…」

我坐於床沿,探手极轻地握住他至於胸前的瘦骨大手。

无声说着:「哥哥,安儿来看你了…」我紧了紧手指,再说:「你睡得太久了,等你醒来我定要让嫂嫂好好骂骂你…我只容许你再睡半月,半月後若你不睁开眼来开口说话…我便让嫂嫂改嫁他人。」

蓝眼睛在我一旁小声问:「需要复述吗?」

本人收回手,飘他一眼:「倒是不必。」

起身,随苏柔出院落,离开前,让她吃下颗定心丸。

「嫂嫂放心,我去川景取药这段日子,医痴会待在家里看着哥哥,等我回来後,医痴必让哥哥醒来。」

闻言,她激动不已,脸上又喜又哭,忙活不停,倒生出些许生气了,我朝她扬唇一笑,就听她说:「太好了!太好了!医痴是真找到可治的方法了?」

我头一轻点:「确是,不过缺一味药,等我取回,便能医治,这段时间辛苦嫂嫂了,再过半月,便能拨云见日。」

她高兴地眼泪狂流,哭咽着说:「谢谢…谢谢楼…」我抬手制止她:「叫我小安就好。」

她一愣,眼泪收势,最後用那好听的细柔嗓子吐出小安二字,算勉强及格,转身离开前让蓝眼睛补上一句:「闻说天下第一美人琴艺堪与江湖乐仙齐名,待哥哥伤治好後,愿有幸能听上一曲。」

本人在自大狂的收针中醒来,插了一夜的针,一宿安睡无梦,甚好。

他将桌上还冒着热烟的药粥端过来放於床上安置的小桌,开口命令:「一滴不剩。」

我长叹一声,实在是没什麽胃口,可若不将它喝光,我看是别想走出这门儿了,便乖乖执起勺子一口口喝下,他在旁边盯着,翘在床沿的二郎腿晃呀晃。

「你去的这十来日我没法替你插针,所以让小冷换上另一张药单,切记按时喝光它,了不了?」

我点头,喝下最後一口,就听他半威胁:「若是回来身子比今天还差,你哥也甭治了,小祖宗我立刻飞回谷修身养性去~」

我噗哧一笑,一粒调皮的小米不偏不倚喷飞贴在了他脸上,他一脸青白,伸手取下,一手捏着巧劲掐我脸颊,又让他碎念了几句。

蓝眼睛适时敲门而入救我於水火,手端的那碗药汁黑稠稠的。

「主上,卯时一刻,该动身了。」

我取过眉也不皱灌下,换上一身白衣,离开院落,上了马车。

马才刚动,药效立刻见奏,我在蓝眼睛的注视下,再度陷入昏睡。

这睡睡醒醒,又是五日。

我住进明阁在皇城南处十里外买下的别苑,提笔写了封短信交与蓝眼睛。

「入夜前你挑个时辰将这封信放进皇帝寝宫。」他取过,什麽也不问,谨慎将信收进怀里,「属下这就去办。」

我坐了回去,心底免不了的忐忑,睽违一年多,这一别,却是物事人非。

现在只盼,他真信我,若不信,那只能改取为偷了。

信中是这样写的:

揽月前会一别已一年之久

今会南面十里外听风小墅

不见不散

赠笔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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