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乱世里的爱情一分离就是一辈子,情就深了、厚了、重了。
可惜,活在宁静时代的人们,将无法分别的情感遗留在数位化的每个角落,轻易地勾起,想分离都无法了。於是这安逸世界里的人有了新的心理病症,过去的感情取代了现在,或轻或重,得病的许多人一辈子活在痛苦的沼泽中,再怎麽努力也爬不出去,这样新诞生的文明病我们称它为--佐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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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人的一生好长、好长,长到我们渐渐遗忘爱情当初的模样。
殊不知枯燥的生活悄悄地被掀起一角,你以为仅是回忆的巨浪,轻视了就被卷走了人生,什麽都没留下。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波光,约莫五、六秒,掉落成了水泥地上的一点雨,颊上依旧是那层薄粉,没什麽变化,只是眼眶刷了红,没人见到,也难想到方才她是哭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在人前掉泪,最多,在半夜里用大厚棉被将自己紧紧捆着,一吸一呼,重覆吐露着同一团浊气,原本冰冷的棉被就这样缓缓升温,呼吸越来越沉,最後鼻水堵住呼吸狼狈地咳了几声,泪水一出来就被吸浄,这样她也就无须多想,最後都觉得有点晕厥了,棉被一掀,冰冷的尽贴上她的肌肤,甚至灌到喉头。
像死了,又活了。
好熟悉的感觉。
公车站并不是适合哭的地方,可没有棉被可裹住自己,她开始想念她的住处。
她叫佐春,林佐春,在春天里出生,三月九号。今天刚好是她的生日,她离开公车站上了公车,眼泪早已经消失,离开校园後的爱情不再值得哭泣,连一滴眼泪都嫌浪费了。
佐春看向外头,她很清楚刚刚的眼泪不是为了刚分手的前男友,而是他。
他叫郑宇昂。
「你别走。」
这是佐春最後一次对他说的话,但是他仍然走了,刚开始也没有後悔过,後来想起了几次,最後一次想起是两年前的事情了,直到今天,加班刚结束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去,一起身就从包里掉出那条褪色的幸运绳,细绳子早被磨出一堆棉絮,毛毛噪噪地,脑中就浮现她当时的模样,其实这几年间仍会偶然想起她,但未曾如此一般,心底乱糟糟着、死绞着。
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是否安好?
手机震了一下,他滑开画面,是女友依芹催促他回家的讯息。
「要回去了。」
回覆後随手将幸运绳扔进垃圾桶中,他很清楚很多东西是扔不掉的,离开办公室後一直到回家前满脑子都是佐春的事情,他没想到都那麽久没想起她,记忆却如昨日般崭新。
他轻轻地打开套房的房门,房内只有床边的夜灯开着,昏黄的灯光洒落下来就像一张泛黄的照片,女友就像在回忆里睡着般,不一会,还是吵醒她了,宇昂在床边坐下,手指拨开她脸上的细发,她曾经是他想守护的人。
「又晚了。」依芹嘟起嘴巴娇嗔的样子真的好像她,佐春。
宇昂皱着眉头说:「对不起。」也不知道是对谁道歉。
「怎麽了?」她坐起身来,手掌贴上宇昂的脸颊,温柔的声调问着:「工作不顺利吗?」
「我对不起你。」他不敢直视她的双眼,「我们分手吧。」
「为什麽?」依芹的声音仍旧温和,只是带了些微疑惑。
为什麽?因为我爱的人不是你。为什麽要跟我在一起?因为我以为爱上你,我会忘了她。谁?佐春。
佐春,我初恋女友。
这些熟悉的对话再次在宇昂的生命里复制贴上。
预料之外,东西没有砸到他脸上,他观察起依芹的表情,严肃,但依旧温柔。
「没有人会忘得了初恋吧。」思考一会,她给了这样的回应。
「你不懂,我曾经不理会,但是……。」
「你会变成佐春。」
「是会一直想起她的意思吗?怎麽会?我们都在一起一年多了。」依芹不知道该哭还是笑的嘴角僵在那个角度。
「你真的会变成佐春!我觉得我有病!」一口气吼出,宇昂第一次将这样的话说出口。
谁会相信?一定会觉得自己疯了,或是觉得胡乱找个藉口搪塞罢了。
「那就让我变成佐春。」依芹抓着他的手臂,靠近他,她从来不想离开他,想一直爱着他。
指甲陷入他的皮肤,很痛,所以他是清醒的,这是第一次看见依芹激动的样子,她一直像朵茉莉,而今却像朵玫瑰。
他吻了玫瑰,是牙膏的味道,这一晚他一直想着依芹的每一个表情,并且复习着她的妩媚。这一年多里他是个幸福的男人,而今三十二岁适婚年纪的他,抽屉里不意外地放着准备好的求婚戒,手机的聊天群组更是设了一个求婚智囊团,依芹是个完美的女友,也会是完美个妻子。他毫无疑问地爱着她,此刻,这一夜。
他对未来感到难过,吻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