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仍是昨日般,一直充满着整个鼻腔呛鼻的消毒水味,还有穿着白色衣服的医护人员,见我张开眼睛,脸孔模糊的他们便迫不及待将些仪器往我身上插。
但我没有忽略一只紧握住我的手,温度高得吓人,那是谁的?
我完全不在乎自己是怎麽了,又为什麽会在这个地方,我想了解的是那个牢牢握住我手的人,想转过头看他,但可能是躺太久的缘故脖子僵硬,动弹不得,又加上那些医疗人员忙碌的穿梭在我床边,想用余光稍微瞄一下都不行。
我好像听见他在说话。
沙哑低沉的嗓音不断重复两个字。
是名字,但那又是谁的名字?
额际剧烈的疼痛起来,不是说医院不可以高声喧哗吗,穿着白衣的人士却不停大呼小叫着,那个人的声音难怪会模糊起来……
然後我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知觉,再张开眼,只看见现在这个在我身旁翻着相簿的男人,耿煜。
「这是我们之前去海边的照片。」
我啜口香浓的红茶,倾过身去看,上头的耿煜头发没有向後梳露出饱满的额头,轻松的垂下,拥着一个看起来慵懒娇媚的女人,我花了些时间才搞清楚那女人原来是我。
好让人惊讶啊,我到底是怎样的人。
耿煜思考良久,翻页,「嗯,可爱吧。」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照片上明显成熟妩媚的自己,用眼神示意。
他朗朗大笑揉揉我的头发,「我说的没错啊,你的确是很可爱。不是外表,是个性,你不也是看过自己留下的日记吗?」他指的是来到这屋子的第一天的那几本吧?像是有所预谋般以前的我将过去记载详细,唯独缺了几年前的日记。
是故意还是倦怠了?
问起,耿煜也只是云淡风轻的说「不知道那些事情也好」,然後扯开话题开始聊起我们的婚姻和工作。也罢,光是厘清过去就已经够烦人的了,少些要去记得的也不错。
我叫邢娜,今年三十五岁,高中护理老师,没有什麽不良嗜好,也没有谈过几段恋爱,喜欢吃甜食还有番茄蛋炒饭,和耿煜在一家夜店的厕所私定终生。
「……我们没有谈恋爱吗?」我讶异的问出口。
「没有。只聊过一个晚上的天,很草率吗?」耿煜不觉得哪里奇怪,喂我一口蛋炒饭,有点不大能适应夫妻这种小亲密,我别扭的含住汤匙。
饭粒一咬下去,香气溢满唇齿,「也不是啦……」
「放心吧,这样子过也过了快十年,还需要怀疑什麽吗?」耿煜笑笑,我真想像不到他原来是个很适合笑容的男人,在医院的初次见面……好吧,也许不是初次,那时的印象让我认为他是不苟言笑的老古板。
我接过他手中蓄势待发的汤匙,乾脆自己吃,「我常常会发生这种事吗?就是突然昏倒,之後……失去……记忆。」
「这是第一次。」耿煜沉默一会儿,「幸好你刚结婚的时候就和我说过,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可能是以前就时常会发生,所以才未雨绸缪。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麽了,英俊的男人继续用低沉好听的声音将我的一切娓娓道来,但我没有心思听下去,闪了个神,我想起在医院的那个人。
是耿煜吗?
沉着的黑眸敏锐的抬起来看我,「怎麽了?」
垂眸,「没什麽。」
耿煜露出了悦目的笑容,有种成熟男人才会有的魅力,像是包容所有苦痛可以疗慰人心的笑痕,有点强势,却包裹层柔韧。
神奇的男人,这大概和他在商场打滚数年有关吧,有自信却不会让人感觉到压迫感,却隐约有种不容妥协。
他看看手表,「早点睡吧,医生说你现在要多休息,快点去刷牙洗脸。」像个老妈子的催促让我感到窝心,我禁不住,诚实将内心话说出来,耿煜没好气的捏着我的脸颊。
当我离开浴室走向卧房时,我看见他独自一个人在楼下不知道在做什麽,背对着我,原先通明的灯光被他转得略暗,阴影打在他宽厚的背上,居然有种无法言喻的悲伤围绕在那男人身边。
我只能站在原地无措,想安慰,却不晓要从何安慰起。
我真是笨拙。
「邢娜,怎麽还不睡?」起身想为自己倒杯水他瞥见站在楼梯发愣的我,好奇问了。
像是看见什麽不该看的东西,我有点慌乱,「没有,我、我要去睡了……」将自己埋进棉被後我却发觉自己无法立刻入眠,无关方才耿煜的背影,而是另外一种,由心底或身体涌上来的空虚,折腾得我合不上眼睛。
还未恢复所有记忆,这是正常的。催眠自己,我闭上眼睛开始数羊,半梦半醒间,我的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影子,心脏不由得速度加快,而耿煜正好开门进来,我紧张的卷起被子侧睡,身体感受到床舖的那半陷了块下去,属於男人的体味钻入我的鼻腔。
也许因为紧绷对周遭细碎的声音都异常敏感,耿煜打开床头灯,调弱些,横过我身子上方拿了本杂志翻阅,之後过了几分钟他关灯睡了。
结果我彻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