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成郁到黄深家时仍是清早,什麽都是笼在一片白茫茫的光景,乾净得令她站在寒风中怔怔出神。有人比她还要早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细微的交谈声如同冬夜壁炉摇曳的火焰,在空气中沙沙作响。
成郁拎着行李推开栅门,一双黑色皮鞋和黄深的鞋子并排。她蹲下身,皮鞋的鞋垫有铺上一层香粉,又白又细,散发出一点柑橘味。
「适可而止--适可而止,这四个字你懂吗?」
当头棒喝。
不光是她,还有里头这个人,都直接得令人心惊胆跳。成郁蓦然忆起黄深说着这句话的神情,不晓得他是不是也正坦然待之。
陌生的男声由远而近传递,成郁双手撑在地板,好奇探头,黄深被门板掩住半截身子,唯一可见的那只眼正淡漠往里面瞅,接着缓缓转向门口张望的成郁,没预料到似的,他惊讶的抽动一下眉眼。
成郁欣喜朝他挥挥手。
「还有,到时候你要收敛点,助理不是佣人──呃,吓我一跳。」伴随絮絮叨叨,那个鞋垫洒上柑橘味的男人总算现身。粗犷的长相与和罗诗相似的说话口气,她猜这是罗正。
成郁颌首示意,「早安,罗大哥。」
罗正挠挠头,「喔,早,你就是成郁吧?我刚刚已经和黄深聊过,以後你们住一起要是他欺负你,你就直接打电话给我。知道吗?有罗大哥在,谅他也不敢造次。」他递了一张名片给成郁,一边套上鞋子一边回头喊:「快点动工啊黄深,出版社明年就指望你这本书,别再找藉口拖稿。」
黄深没回答,目送他一阵风似的离去,随後走上前替成郁提起行李。
成郁见状连忙道,「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
但他置若罔闻迳自往左边走,拉开不透光的木门,里头是乾净素雅的空间。地板是少见的榻榻米,冬天里泛着微微稻香,洁白的棉被与枕头整齐叠放在一角,看起来柔软无比。
「衣柜很大;书桌因为很久没用的关系,抽屉不太好拉;电视的话……」黄深蹲在地上按下电视开关,结果出现的是灰白的雪花画面。「坏了。」
黄深的房间在书房隔壁,他说他基本上都不会在里头。「所以我的房间不用打扫。」他说,自顾自弯进书房。
他不看电视,因为已有几柜子的书和DVD陪伴他,而他竟然收藏了一系列的希区考克。
平时黄深会出门散步,或是买菜,这里太偏僻的关系几乎没有卖吃的店家,只有再往坡上走一间老婆婆开的面摊,但她风湿痛时常发作,所以很少摆摊。黄深通常自己下厨,一煮就是七天份,吃不完的就用夹链袋包好放冰箱。
成郁想,她从小替郭为渊打扫下厨的本领,总算是派得上用场。
黄深大略介绍完周遭地理位置後,交给她几叠以鱼尾夹固定好的文件,说是前些日子去蒐集来的资料。
「就按照这张纸上面写的,以年份来做分类。」他又递来一张字迹凌乱的活页纸,接着隐没书房门後。
成郁一手吃力环抱不断向下滑的资料,顺道埋怨的瞪了合上的门一眼。她七手八脚回到房间,但不断向下坠的重量难以控制,资料因此啪搭啪搭散落一地。她扶额扫了眼房间,好啦,连行李都还没整理,这下可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