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以後,我仍清楚记得车祸那天,我独自待在陌生的医院、躺在陌生的床、盖着陌生的被子,身旁睡的也是陌生人,心里竟一点也不害怕,更不觉得伤口疼。
我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大伯告诉我,隔天才能和家人见面。那个夜里我醒来很多次,总是听到秒针跳动的微弱声响,那晚我特别喜欢那个声音,因为每当它跳一次,见到家人的时刻就近了一些。
还有什麽比倒数幸福更让人开心的呢?
好不容易,阳光徐徐照进病房,天亮的那刻表示我终於可以见到家人,也许今天就准备回家!
短短九年来,这是我头一回如此有耐心,从日出一直等到八点,总算等来大伯,他带着香喷喷的早餐,笑笑道早:「郭雀,醒啦?来吃早餐。」
我的右手骨折,起身变得吃力,大伯小心翼翼的将我扶起,调整病床的高度好让我舒服的坐着,「你右手受伤,大伯喂你吧?」
我颔首,满脸笑意:「吃完就去见爸妈和妹妹吗?」
大伯敛了敛眼,神情若有所思,当他再次抬眸,我看见他眼里难以言喻的忧愁,我还没想清楚,大伯又笑了开来:「是啊。」
我高兴极了,不再多想大伯刚才表情的涵义,大口大口的把早餐扫进肚子里,满心期待着。
花不到几分钟的时间,早餐便通通入肚,最後一口还没吞下去,我含着食物,语句含糊的问大伯:「现在可以去找他们了吗?」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但仍保持微笑,他扶着我下床,我脑中不由自主的想像待会相见的场景。
「小妹妹,要去找爸爸妈妈啦?」隔壁床的阿姨见我开心,也替我开心。
「是啊!我很快就要回家了!」
「回家後要好好养伤喔。」
「阿姨你也是!」
语落,我让大伯牵着我走出病房,我们搭上电梯,电梯开始往下坠。
没由来的,我的心随着电梯下坠跟着重重一沉,庞大的不安笼罩着我,为什麽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电梯楼层越来越往下,诡异的感觉就越发强烈,我怀疑是身在密室才让我胡思乱想,甚至觉得呼吸困难。
「郭雀。」这回大伯没了笑意,他眼神飘移的盯着电梯门,那表情让我有点害怕,「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大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
「你爸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电梯门正巧开了,门外的景色是极为陌生的,我没来过这种地方。
这里没有人,而且异常安静,还有点冷,同时鼻尖传来淡淡花香,这里的一切都很吊诡。
「走吧。」大伯率先走出电梯,我赶紧跟上,我对一切都懵懵懂懂,却认得墙壁上的指示牌。
上头写着「宁安室」。
我想不通这是什麽地方,几个陌生字眼却像针一样刺痛我的心。
我们来到一个充满花草的门口,刚刚闻到的花香就是从这传来的吧?那里装饰着五颜六色的花朵,每朵都盛开,却一点也不美,反倒令人不寒而栗。
「大伯,我们不是要去找爸爸他们吗?带我来这干麽?这里好奇怪,我想回去,我怕。」我在门口停了下来,不敢往前。
彷佛一踏进这个门,就会失去我拥有的一切。
那像是一道悲剧之门,一旁的花朵彷佛欢迎我来到悲惨世界。
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