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於镜片底下，那双墨色的丹凤眼正以摄人的目光投於褐眸上。
「甚、……甚麽………？」
身躯僵硬得无法动弹，就连勉强吐出唇边的言语亦带着吞吞吐吐的语气。
真难看，我是在害怕吗？
目光对上的同时，手边就连颤抖亦做不了。映在褐眸前的人实在与平常判若两人，尽管表情上没有太多的差异，但单凭空气就能够感觉到他的愤慨。
就连别开目光亦不能，全身动作好像被锁死了。
「你、你有甚麽下次再说吧，我们现在得要去上课了。」即使双手试图推开他，但他却用肩膀强行把梦瑶撞回墙壁上。「唔、……！」
「……………」
然而，那视线依然目不转睛的注目着她。
这，真的是叶浩天吗？
「你……到底想怎样？」察觉到的时候，垂在身旁的手竟在颤抖着。
才刚这麽说，那张脸庞像是施加压力感的更加贴近面前。「唔、……。」令人婉惜的是，腿边打算後退又再一次意识到并没有退路。
「……你还想把我耍到甚麽时候？」
那一瞬间能感到的，恐惧。
「从以前到现在，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明明全都记起来了啊……！」
还有隐藏在传进耳际那把嗓音间的，哀伤。
「……你还想这样来伤害我吗？」
一刹，呼吸停止了。
「我………」在伤害他吗？
又一次吗？
童梦瑶，只是为了不想再次伤害重要的人而把他拒而远之。因为她很清楚，对他来说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毒瘤。
若果再度接近叶浩天，只会令他越发的痛苦。
宛如久远之前，梦瑶觉得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童话。
梦与貘。
叶浩天从那个时候就一直嚷着叫她「小梦」，那肯定是漾在脸庞的笑容很耀眼的关系。
但他一直都不知道，他越是用那麽憧憬的目光来注视着她，她只会越发的焦躁。
──────厌恶死了。
幼嫩的童嗓再度以丑陋的笑声传进耳际。
是的，那是小时候的童梦瑶。
因为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才是那只貘。
叶浩天太过耀眼，待在他身边感到很温暖……同时也觉得很痛苦。
像那童话中，尽管貘很喜欢梦，任谁都没料到貘最後有否把梦给吃掉。待在那看似美味的梦身旁，貘一定一直也抑压着吞噬它的那股冲动吧。
杂志并没有刊登故事的结局。
那肯定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或许貘还是把梦吃掉了，无人知晓。
唯有远离这个人，就可以令内心那蠢蠢欲动的感觉消逝了。
碍眼的童梦瑶也可以不用出现在叶浩天面前，从此没有交集。她曾经觉得，这肯定是他们之间最美的结局。
就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
所以她才把他的事情给遗忘了吧。
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若果这是错的话，
「……那你教教我…我该怎麽办？」
映现视线内的一切，模糊了。
看不清楚了。「我、……根本不想伤害哪个谁啊………」
有甚麽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溢出来了，不能让浩天目见这张丢脸的脸庞，头颅下意识的低垂下来。「你明明说过讨厌我啊……！」
甚麽都看不见，眼前的路。
「若果这样不能这样做、……我该怎麽办……？」
迷惑了。
「怎麽…才能保护你………」
下一瞬间，温暖的双手捧起了双颊。「………？」被泪水弄朦胧的双目，隐隐约约映现那熟悉的脸庞。
「唔、……。」
软软的双唇被封住。
愣住了。
讶异的双眸无法闭阖，那墨色的双眸就映在眼前。
「……唔、………」彼此的唇瓣还没有分开，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重叠起来。
那深邃的墨眸中，映出了她的目光。
深褐中带几分赤红。
……啊，原来是这样啊。
微温的嘴唇一分开，唇边便能感到那些许温热的喘息。「……………」不晓得为甚麽，稍微明白了，他的心情。
「……………」无法直视叶浩天的脸庞。
但唯一她肯定的是，那双黑眸在看着她。
打从以前，抑或是现在，他一直都在看着她。
对叶浩天来说，梦瑶是这麽重要的存在。
那麽重要的人再一次对他视若无睹了，那种悲伤的背叛感。「我………」
还拥有回握那双手的资格吗？
「喂………！」
赫然的回过神来，一声叫喊从楼梯上传来。「………？」那双黑眸也跟自己一样愕然的抬头看上去，一个眼熟的身影正映进眼帘。「啊………」
「你……。」
慢慢调整好呼吸後，那个人一步一步的正走近过来。
并不是一如以往那张嬉皮笑脸的脸庞，而是更为冷峻的扑克脸。「焕希………」彷如没有一丝感情，只是毫无表情的走近而来。
「不………」些许感觉到，焕希的愤怒。
───有点像是那天在化学室遇见的徐焕希。
有点陌生的脸孔，稍为空洞的眼眸瞥了一眼浩天的脸，又瞥了一眼梦瑶那满布泪痕的脸庞。「……唔。」
只见他眉头一皱，纤幼的手腕便紧紧抓住并强行拉了过去。「……没事吧？」
顷刻无法理解状况，愕然的抬起头来便对上焕希那带着担忧的目光。「啊……？你…为甚麽会在这里？」
那张本该熟悉的脸庞，没有丝毫笑意。
「……我是来告诉你，午休後的三堂课都改在实验室上课了。」
愤慨的眼眸半眯着瞥见着浩天的方向。
「那麽，你就不用面对弄哭你的家伙了。」
嘴边霎时一时语塞，听见话语间的挑畔，叶浩天亦没有回半句说话。「……………」只是像平常一样，露出那张目无表情的脸庞。
是愤怒吗，是悲伤吗，脸庞完全没有映现出来。
听见焕希一声冷哼，还在发愣的梦瑶已经被拉走了。「……、啊。」差点被阶级拌倒之际，手边被轻轻的扶起。「小心点。」
「……………」瞥了一眼焕希，又把头颅低垂下来，悄悄的用手袖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
耳际只听见焕希跟自己的脚步声，後头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叶浩天还待在那里。
上课钟声响过後，走廊除了几个需要换课室而走动的学生便人迹稀罕。确认了视线内不会有叶浩天的身影闯入，梦瑶才总算稍微抬起头来。
徐焕希依然握着她的手，但甚麽也没有问道。
「……………」瞥了一眼映在眼前这比较瘦小的身躯，梦瑶又忆起了那洁白的衬衣漂散而来的肥皂味。
「……脸去洗一下吧。」
察觉走在前头的步伐停了下来，梦瑶才发现他们任到转角的女洗手间门口前。「啊……嗯。」
甩开了焕希的手，稍为疲惫的脚步走到洗日手间的门扉前。「……………」回过头来又瞥了一眼焕希的方向，但她依然无法目见焕希的脸庞。
他没有回过头来。
「……哈啊。」
水龙头哔啦哔啦的喷出冰凉凉的水，额前的发梢些许沾湿了。独自待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内，镜面映着比任何人更为熟悉的脸孔。
……多麽的憔悴。
操场上传来哨子声，伫立在树板上的鸟儿吱吱的叫，一切都是这麽平静。
「……………」唯独回响在耳际的惇动是这麽紊乱。
──────你还想这样来伤害我吗？
宛如一巴掌掴在脸庞上，脑海一下子清醒过来。
轻叹了口气。「……甚麽是对，甚麽是错的已经分不了了。」
───哈哈、…哈哈哈。
幼嫩的女童笑声依然回响着。
「…这才不是我所期望的………」
眉头紧紧一皱，黑皮鞋走向洗手间的门扉。
徐焕希一声不吭的，背靠着墙壁伫立着。「……………」察觉到梦瑶走出来，焕希骤然抬起头来。
「……还好吗？」
「………嗯。」
「还能去上课吗？」
「……………」
午休後的第一堂课大概已经上到一半了吧，少了几个学生老师也该着急得很了。「……嗯，没关系。」微微点了点头，走在焕希前头没几步，手边却被抓住了。
「脸色很差。」
只见焕希不悦的皱起眉头。「……走吧。」焕希这麽说着，一边把梦瑶给拉走。尽管他这麽说，但走的方向却与上课地点背驰而行。
「……去哪里？」
「你不想待在课室，对吧？」
越过冗长的走廊跟楼梯间，他们来到了地下一楼。一走出楼梯间，焕希便牵着她的手走到迎面而来的饭堂。
小食部还在开业，柜台後的大婶们都在悠闲的聊天着。宽广的饭堂内只有鲜少几名师生待在一角，导师们握着手中和暖的罐装咖啡调侃着，而几名空堂的学生也在自修着。
即使在上课时间中途走进饭堂也不要紧，最多会被认为退修了某些科目而待在这里休息而已。
他们坐到饭堂内比较隐蔽的角落，焕希霎时又站了起来。「待在这里等我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就目见焕希小跑的身影跑出了饭堂外。
大概相隔了十五分钟左右，焕希握着两罐罐装果汁跑回来。
「呼……我本来想上课室跟老师说你身体不适啦，原来今堂课是自修，万幸万幸。」这麽的说着，焕希漠然的把果汁递了过来。
「……………」
瞥了几眼罐装果汁，但没有把它喝下去的打算。
「我说………」修长的指尖灵巧的撬开果汁的盖口，焕希喝了喝几口又放下。「你是被那家伙给欺负吗？」
但他却没有看着梦瑶，而是往远方看着。
若果说是被欺负，「……倒不如说是我在欺负他。」
从以前起，就叶浩天一直受到伤害，一个人悲伤着。然而待在一旁的童梦瑶，还一直蒙然不知的在打混着。
彼此一不说话，一下子静谧了。
大概不太习惯这样的氛围，褐眸的眼角稍微瞥见焕希的指尖一直轻轻敲打着桌面，然後又喝了喝口果汁。
「……你不问吗？」
「甚麽？」彷佛一直在等待着自己开口，焕希很快回应过来。「……我跟浩天的事情。」
一提起浩天的名字，焕希稍为沉重的叹了口气。「……我觉得，我无法介入你们之间。」意料之外的回答，稍为愕然的抬起头来。
「只要是你的事情，我当然会帮你。
但当我看到你被他带走，在他面前哭的时候……我觉得你们好像距离我很远的地方。但是你很伤心的样子，所以…如果有甚麽能帮你的话，我绝对会帮。」
焕希的样子，看起来很矛盾。「……我也不知道，这样是正确吗。」
就如自己一样，甚麽都弄不清楚了。
「……你是这麽看待他的？」
不由得倒吸了口气。「我………」
小时候，老是既羡慕又嫉妒叶浩天。待在他身边很安心，同时亦带来无比焦躁。这麽两极端的心情。
讨厌得要死了。
叶浩天能漾起那麽灿烂耀眼的笑颜，他拥有自己怎麽也无法获得的东西。只要待在他身边，就觉得很痛苦。
「我………」
现在，还是会这麽想吗？
「我很想，把从他身边夺去的东西还给他。」
很想再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他明明，是这麽温柔的人。」
曾经遇过的所有人中，既纯真又羞涩的人。因为童梦瑶的关系，失去了笑容了。
「我不想再伤害他了……。」
若果能再次瞥见他的笑容，那心扉会感到非常温暖吧。
那个时候，也许自己也能在他面前笑出来了。
黑夜。
昏暗的房间，床上的人挪动身躯了好几次，却无法入睡。
寂静。
只听得见空调吹风口的些许骚动，还有自身呼吸声。
疲惫的双目往昏暗的天花板注视着。房间门扉紧紧闭阖着，窗帘也遮掩着窗户，房间显得更加寂寥。
透过窗帘与窗户之间的缝隙，皎洁的月光稍稍渗透进来，却没能照到床边。
喉咙很乾涸，胸口很郁闷。
「啊………」唇边想嚷叫些甚麽来，却没力气的吐出言语来。
有些甚麽抑压在胸口上，淡黄色的胃液在胃部翻滚着，内脏抽搐的感觉直叫人想吐。「……哈………」微热的液体从额角落下，肌肤变得黏稠稠的。
尽管怎麽扭动身肢，却没能找出安稳的姿势。「唔、………」仰卧在床上，唇边轻轻吐出喘息，枕头跟睡衣都被汗水给沾湿了。
好难受。
「哈………」
眼帘无力的闭阖上。
「……貘。」
──────小梦。
耳边，好像听见那令人怀念的嗓音。
──────小梦、…小梦。
在蔚蓝的天空之下，微风划过彼此的发梢。曾经有个小男孩，一直走在她的面前，快乐的嚷叫着这个名字。
映在眼眸的笑颜，是这麽暖人心扉。
「啊、……啊………」
唇边却怎麽嚷不出那个名字，即使伸出双手也触碰不了那个地方。
───要被丢弃了。
「貘………」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溢出了泪水。
指尖怎麽也碰不了。
要被丢弃了。
「……貘。」
眼眸睁开的瞬间，焦虑随即袭来。现实的焦躁及烦闷实在令人喘不过气来，思绪一度又一度被扰乱了。
睡不着。
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意识是这麽赫人的精神奕奕，但随之身躯的疲惫感却渐渐在增加。「呜、………」好难受。
「呜、……呜唔………」
手背掩着双目，啜泣声随即传出，呼吸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你还想这样来伤害我吗？
已经搞不懂了。甚麽是对的，甚麽是错的。
究竟要怎麽做，已经不想再思考了。
──────我会等着，你记起来，全部的事情。
然後，你就来找我吧。
「……唔。」要去找貘。
很想回去当初，两人快乐待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嘴边深呼吸了口气，无力的身躯勉强的撑起身子来。「药………」伸出的手摸索着书桌下的抽屉，小心翼翼的把放在里头的小瓶子给掏出来。
「啊………」颤抖的指尖一不小心撬开了盖口，粉白的小药丸散开在一地上。「啊、…啊啊………」
───要散开了。
惊慌的挺起背脊，慌乱的捡起一颗又一颗的小药丸。
对她来说，这些就如施加了魔法的药丸。
「哈………」捡起一颗，抛进嘴巴里吞下。捡起一颗，又吞下。
只要吞下这些，她就能够像平常一样进入那令人安心的梦境，一切都能回到那令人窝心的时光。那个青空之下，两个人待在一起的地方。
「为甚麽……还睡不着呢？」
温热的液体在眼眶打转，视线都给弄模糊了。
「……明明，都吃了这麽多了。」
握在手边的药丸有点沾湿，但搞不清楚是唾液还是泪水。
……不够，这些都不够。
「啊………」恍惚的目光落在放在书桌上那还有大半瓶的药丸。
──────你就来找我吧。
「得要找到貘……才行。」要回到那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
然後，两人永远待在一起。
手边渐渐伸向了那瓶药丸。
「那是怎样的故事？」
因为一直都把杂志抱在怀里，看了一遍又一遍，直把页面都给翻烂了，一直坐在一旁的他也忍不住被这本杂志吸引了目光。
「……………」
一开始，犹豫了。
说真的，平常对於童话故事甚麽的实在不感兴趣，甚至到了厌恶的态度。白雪公主、仙杜瑞拉、睡美人……能数的出来的，几近都是王子跟公主的美好结局。
为甚麽白雪公主吃的不是一吃就被毒死的毒苹果呢。
为甚麽仙女巫婆不是灰姑娘的幻想里呢。
为甚麽睡美人就不能一直沉睡下去呢。
很清楚，童话故事都是虚无飘渺的东西，现实不存在这麽虚假的事情。
唯独抱在怀中的这个故事，却不令自己讨厌。
《恋梦貘》。
爱上发光发亮的梦的貘，无论有多饥饿、疲惫也没把它吞下，甚至残杀同类了。不忍目见貘那残酷不堪的身影，梦依旧耀着光，与貘诉说着。
＂吃掉我吧。＂
故事就到这里便失去了下文。
不晓得作者是谁，也不晓得结局是怎样，自己只能独自臆测下去。
无论结局是怎样也好，但这绝对不是甚麽美好的故事。於是只能单凭着想像力，把结局猜想下去。
搞不好，貘到最後还是会吃掉梦吧。因为，梦都这麽说了。若把貘说成猎人，梦便是猎物了，这誓不共对的存在不可能存在美好的结局。
但不知为甚麽，很喜欢这个故事，甚至强逼着跟弟弟讲了不知多少遍。
自己也是貘吧。
想把所有都给占据，想把最美好的都给占据的慾望。同时，却是这麽讨厌梦。
因为梦有貘所没有的东西，所以貘才想把它占据。这种事情，梦一定不知道的吧。
也想变得发光发亮。
想变成那纯洁又耀眼的存在。
再也不想这麽肮脏跟行屍死肉地活着了。
所以才想渴求着梦。
貘肯定是这麽想的吧。
「……不能告诉我吗？」
耳际听见男孩那惆怅的嗓音，踌躇了。
我一直都很讨厌你。
很讨厌你，你知道吗。但对於这样的我，你却甚麽都没能理解，甚麽都不知道。我可是一直都把这样的你当作笨蛋看喔？
但是，你竟然很喜欢我那虚假的笑容吗？
你总是红着脸颊，不太敢直视我的笑脸。
然而，那时你却露出了那种我绝对漾不起来的灿烂笑颜。
最讨厌你了。
「嗯！」双眸眯成一线，两角嘴角喜悦地上扬着。「告诉你吧，貘的故事。」
若果这麽骗下去就够了。明明是这麽想的。但是却把貘的故事告诉你了，把藏在其中我那扭曲的心情告诉你了。
若果你知道就好了，那麽惹人讨厌的我。
那麽，你就不会被我伤害。
但是，你到底在胡说甚麽啊？
「……小梦？」疑惑的问道。
男孩再度微泛着红晕的双颊，微低垂着头颅说了。「……嗯。如果你是梦的话，我就是貘了吧。」
你真的，甚麽都没能理解。
「哈哈，你是小貘喔。」
笑声渐渐溢出，而藏於其中的心情却无法传达过去。明明彼此就这麽接近，但却是这麽遥远。
明明，待在你身旁是这麽难受的。
但也只有这里，才能够感到快乐。
只有两人的场所，瞥见男孩的笑容，忍耐着刺痛的同时感到流至心扉的温暖。
唯独这个男孩，绝对不想欺骗或是伤害他。若果待在他的身边，稍微能够笑出来就好了。每天每天，都是这麽想着的。
「……呐，貘的故事，结局怎麽了？」
柔和的嗓音回响在耳际，赫然抬起头来，映进眼帘的是男孩的脸庞。半眯着黑眸，嘴角勾起一道绚丽的弧度，一道很甜美的微笑。
「啊………」一个不小心看得愣住了。「结…局啊。」
那个故事没有下文了。
「啊啊………」
这个故事，已经说过第几遍了呢？
已经遗忘了。
抬头仰望着青空，厚厚的浮云重叠於一起，天色显得有点黯淡。
「……一定是，令人悲伤的结局吧。」
只要他们还待在这个青空下，只属於两人的时光，那他们还会继续谈着这个故事。
「貘一定会吃掉梦吧……。」
「不会喔。」
那嘹亮的嗓音，坚定的传进耳际。「啊………？」稍为愕然的抬起头来，褐眸映现了男孩那异於平常的侧脸。「……因为，貘不是爱着梦吗。」
好像，变得成熟了。
「……甚、…甚麽？为甚麽这麽肯定？」
总觉得，好遥远。「梦是食物的话，貘肯定也忍不了饥饿吃下它的啊。」
好像要被丢下了。
「……就连貘也不可能忍得住的啊。」
明明一切都回到过去就好，你就像是平常那样，以那麽憧憬的目光看着我就足够了。
就这麽回应我的期望就够了。
「然而，你凭甚麽这麽说啊？」
你根本一点都不理解貘是怎样的生物！
像是野狼一样，为了生存而摄食。对牠来说，梦最多也只是美味的食物而已。牠最终也不可能抑压着食慾，还是会把梦给吞噬。
这都是耀着炫目白光的梦的错。
你也，一直耀着耀眼的光芒，走得距离我越来越远的地方吧？
「貘不是快死了吗？」
我也要，被丢下了。
在蔚蓝的天空下，两人一直带着欢笑，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就足够了。
幸福的待在一起，这一定就是最美好的结局，谁都不要离开这里了，就永远的待在这个时光里吧。
「貘啊，是爱着梦，绝对不会把它吃下去的。」
而男孩那柔和的嗓音，依旧传进耳际。「……即使死掉了，貘只要看着梦还有发光发亮那就满足了。」
一时语塞不晓得回应。
「……………」她不懂。
饥饿致濒死的貘会作出甚麽样的抉择，在故事的终焉时牠到底在想甚麽呢？牠到底以怎样的目光来凝视着那道炫目白光呢？
慾求吗，因为梦是食粮，於是是这般的感情吗？
明明，她一直都是这麽想的。
「『爱』……到底是甚麽啊？」
不明白，把某样东西看得比自身性命还要重的这份情感。
貘不自私吗，貘不残暴吗，貘不是残杀了同伴了吗。
然而，「……………」怎麽好像一点都不了解貘了。那明明是跟她彷似的生物。
「因为貘遇到梦了，不是吗。」
但是，还是不理解。
「小梦，」小手被轻轻握紧。「因为你，我才感到这份幸福。在我的眼中，你一直都是那麽耀眼，难以接触的存在。
这样的你，能待在我身旁真是太好了。
你也是同样的感觉吧？」
男孩说出的话语带着几分成熟感，但依然也瞥见他颊边的那抹红。一时之间没能理解他说的话，大概因为她还是小孩子吧。
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因为哪个人存在而感到快乐这种事，没有仔细思虑过亦不觉得这是真实。
因为，大家都看着那面具上的笑容。
但是，不想被丢下来。
「……………」察觉到的时候，小小的指尖已经抓紧了那衬衣的衣角。
嘴边一直说着厌恶，讨厌的。
但是喜欢那道笑颜的情感，是真的。「……喜欢。」
如果靠近的话，自己也能露出那麽灿烂的笑容吧，一直都是这麽想着的。跟男孩在一起的时候，心脏就一阵阵暖流渗透进去。这麽温暖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不想破坏那样的笑容。但是一直都很害怕哪天自己亲手毁掉。
「我……喜欢。」
若果可以的话，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吗，两个人一起哪里都不去。
大概这就是幸福吧。
不晓得该如何以言语来说明内心那强烈的心情，笨拙的小手被紧紧的抓住。「知道吗，小梦。」
墨色的双眸眯成一线，嘴巴拉起一道绚丽的弧线。
「……我啊，真的很喜欢看你笑喔。待在我身边时，你总是笑得很甜美。真的。」
说不定，在遇到男孩的时候就学会笑了。「……………」乾涸的喉咙咽了咽唾液，想嚷出的名字却卡在喉咙无法溢出。
「呐，小梦，」彼此的手重叠了。「停留在这里也不能找到幸福吧。」
站起来吧，前进吧。
──────你就来找我吧。
「这一次，绝对要抓紧喔，手。」
男孩过去的影像渐渐消失於眼前，微启的双唇欲想嚷些甚麽。
那个她最熟悉的名字。
「─────……浩天。」
随着唇边嚷出的名字，细长的睫毛轻轻眨动着。
先是映在褐瞳上那朦胧的光景，喉咙间传来一阵阵恶心的感觉。空荡荡的胃部在抽搐着，总觉得很想吐。
「唔………。」右手掩上嘴边，视线渐渐聚焦过来。低咽了咽唾液，嘴巴很乾涸。「嗯………？」一个成熟男人的脸庞逐渐映现在眼前。
不认识的脸庞。
但是穿着白衣袍的男人长得一脸标致，淡茶色的头发更显得他贵族的气质。尽管不认识，但隐隐约约感到似曾相识。
「醒来了吗？」
双眸疲惫的眨动着，欲想撑起身子来却察觉全身没有一丝力气。男人凝视着梦瑶的目光是这麽的冷漠，不带一丝感情。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叫蓝涛。」
陈述的语气听进耳际，令人欲睡。「两天前你服用过量安眠药，幸亏你家人及时把你送进医院才得以保住性命。我们替你进行了洗胃跟一些例行检查，你感觉怎样？」
尽管医生这般说道，但一切却没有甚麽真实感。脑袋有点昏昏的，不想思虑任何事情。
迷蒙的目光凝视着手边，修长的指尖轻捏着纤柔的脖子。「……水。」喉咙异常的乾涸。
听见梦瑶的话，医生把水给端过来。轻轻喝了口水，稍微精神了点。「……我昏迷两天？」但脑袋依旧昏沉的。
即使听见自己服用过量安眠药，但脑海却没有这样的记忆。忆想上次到底在干甚麽也一时之间忆不起来。
「好冷………」
身体很温热，但是总觉得很冷，右手下意识拉了拉被子。「好像有点发烧。」医生的手贴上额边，但却没甚麽触感。
「再休息一下吧。」的确还想再睡一下。
盖上被子，本想再度沉回梦中却察觉到医生的眼色有点怪异。「………？」他的目光并不是看在梦瑶身上，而是有点不自然的瞥见着梦瑶的身旁。
褐眸顺着那道目光看向，不由得睁大了。
「啊………」
有个身影伏在床边，细长的眼睫毛闭阖着，耀着银光的镜框还架在鼻梁上，但手边一直抓住梦瑶的左手。
「他从两天前便一直待在那里了。」
叶浩天就在这里。
耳际听见轻轻的关门声，大概医生已经走出病房了。在这个房间里，也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被握紧的手，很温暖。
即使想甩开也无法甩开，当然也没有那个打算。
修长的指尖轻轻挑拨着他眉间的发梢，划过他的眼帘直到他的鼻头。「唔……。」感到他的呼吸，急忙的缩回手。
唇边轻轻吐出的呼吸带着些许的惆怅，耳际也隐隐约约能够听见徘徊着心脏边的悸动。
「浩天……。」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对不起。」
「……甚麽事？」
清澈嘹亮的嗓音突兀的响彻耳际，心脏骤然漏跳一拍。「啊…啊……？」眼帘轻轻眨动着，瞥见眼前的身影渐渐抬起头来，彼此的双目对视的一刻。
「啊………」无法凝视那双目，腼腆的撇开了目光，但手边被抓得更紧。
「为甚麽道歉了？」
浩天却毫不在意的问道。
「唔………」眼角瞥了一眼重叠在一起的两手，下意识又撇开了视线。「你、你才是……为甚麽会出现在这里？」
尽管想甩开手，但似乎是不可能的。
瞥了一眼握在手中的那只骚动的手，当作没目见的轻叹了口气，修长的指尖轻推一下镜框。「……你弟弟拨电话通知我。」
啊，原来是这样啊。
有时候就觉得天纯跟浩天私底下有聊过甚麽，於是没有太大惊讶。但是，最重要的却没能听见。「不……即使这样，问候的话…电话……不，短讯传来也可以吧。」
不必特地来也可以。
──────他从两天前便一直待在那里了。
回忆起医生说起的说话，心脏似乎又在乱跳。
只见浩天双唇微启着，目光带着些的踌躇撇开了。
「……担心，不行吗？」
彼此的距离并没有很近而已，但是藉着手莫名其妙的感觉到浩天的悸动传达过来。本来紧闭着窗户跟门扉的房间本来就有点空气不流通，如今的氛围更是令人难耐。
一、二、三，深吸了口气。「……是啊。」
好奇怪。一直以来，他们都是怎麽相处来着？
一时之间回忆起来，好像没多少印象。从中四到现在，一直说话的似乎只有自己一样。本来梦瑶就是在对方没有说话的情况下也可以进行话题以吸引对方的注意，但浩天实际回应的次数大概也只有自己的十分之一吧。
这样竟然能够沟通到现在，就连梦瑶也不由得佩服自己了。
「呐，刚才说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蓦然，意识被拉回神来。「啊…呃、甚麽？」墨眸的目光有点在意的注视过来。
「为甚麽道歉了？」然後，再一次把问题重覆一遍。
一时之间没能理解问题了。「……那是，」褐瞳些微的撇开了目光。「那是………」
──────你根本无法了解别人的感受！
因为了解自身的罪孽。
「……………」
若果没有遇上叶浩天就好了，一直都是这麽想的。在那之前，尽管浩天不善与人交往亦不善表达自己，但至少他不会憎恨哪个谁。
是一个这麽，打从心里温柔的男孩。
这一切，都是因为童梦瑶的错。
是啊，没有遇到她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叶浩天从童梦瑶身上受到伤害，童梦瑶也不会因为他人而感到愧疚或是感到羞耻。
一切就能够回到原点。
但是那麽一来，这麽丢脸的自己肯定还是会戴上面具，不明白他人的感受而高傲自大吧。这样的自己是这麽令人讨厌，浩天教会了这种事情了。
这样的自己，就由自己亲手给破坏。
所以那天，跟大家绝交了也无愧於心。尽管令人厌恶，令人作恶，但这就是真正的童梦瑶。
再也不用，伤害哪个谁了。
「我……一直，」从来不这麽觉得，原来说话这般困难。「都在逃避着你。」
「嗯。」而叶浩天，这麽静静的细心倾听着。
「我，因为这件事，伤害你了吧。其实……自己也知道自己是这麽惹人讨厌的家伙，若果亲近你的话，说不定令你更加受伤害了。我…不想看到那种事。」
不晓得浩天是用怎麽目光的看着她，梦瑶一直低垂着头颅，指尖在翻弄着被子的边缘。
大概，他还是那般平静的脸孔吧。
「还有………」乾涸的喉咙咽了口唾液，但言语却一直卡在喉咙间，吐不出来。「我………」
说出去吧，想传递的话语。
「我、………」
说出去吧。
吐出唇边的喘息带着些许的紊乱。「……对不起。」
「我……那个时候，破坏了约定了。」
无法抬起头来目视着那双清澈的黑瞳。「我不应该说出去的…那个故事。还有，忘记你的事情。」
耳边却回响着貘曾经说过的话语。
──────我会等着，你记起来，全部的事情。然後，你就来找我吧。
我会等着。
真奇怪，那明明只是在梦里浮现的过去叶浩天的影像，但却是这麽的真实。真的说出来也没关系吗，思忖着这种事情的同时在不安着。
但说着这种话的貘是用着这麽柔和的嗓音。
浩天。
「从以前相遇的时候，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快乐。……一直打从心底，觉得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太好了。」
并不奢求获得原谅甚麽的。
但至少，不想让浩天抱着厌恶的心态待人了。
「抬起头来吧。」
「诶？」下意识抬起头来了，下一瞬间不由得惊愕的睁大了双眸。「浩天………」
微温的光线透过纯白窗帘笼罩着整间房间，房间一下子和暖起来。
「谢谢。」
正因这道温暖，勾起在叶浩天嘴角的笑容越发绚丽。
「我也是，一直很喜欢跟你待在一起。」
两手始终重叠在一起。
经过洗胃後，再加上发烧的关系，医生说了得还要留在医院检查一段日子才行。
「明白了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还要多喝水。」
听起来还真像是一般医生对病人亲切的问候，但映在医生脸庞上的表情一如以往的冷峻。
彷佛把要交代的事情陈述过後，医生转过身来又打算离开房间。「那、……那个，医生，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
脚步停了下来，略为不耐烦的眼神投向这边来，令人有点不自在。眉头不禁一挑，但还是把好奇的疑问吐出嘴巴。
「莫非……医生是小若诗的哥哥？」
首先袭来的是一段不自然的沉默，医生也彷似理所当然般把头转了过去。「……是啊。因为她的关系才让你住进来了。」
对於若诗的话题，他似乎没有多想延续下去。快快把话说完後，医生就这样消失於门扉之後，房间再次迎来了静谧。
「呼………」
醒来了一天後，脑袋才好不容易的清醒过来了。
这里是蓝家医院，而主治医师又是姓蓝的，轻易的就联想在一起了。「说不定意外地其实是个好人呢……。」
并没有任何根据，只是忆起了一件事。
大概是一年多之前，在上运动课时突然昏倒而被送去保健室的那次，依稀还记得保健室老师的模样。「大概就是医生了吧………」
搞不好那个时候就在学校当实习医生吧。
该说是基因问题吗。不论是蓝若诗还是蓝涛，不只脸张得标致，还长着那麽冷漠的脸庞。还有的就是，看似可怕的人，其实是很温柔。
「不知道小若诗怎麽了……。」
看向着窗边，微风吹进房间来，纯白的窗帘轻轻的飘扬着，划过耳垂的发梢。「下次问焕希好了。」两人看起来很幸福的交往着。
叩叩。
门扉被敲响的声响令梦瑶的意识回过神来，回应了一声伫立在门外的两人便走进房间来。是焕希跟天纯，两人都穿着校服，看来是刚放学过来的。
「哟，老姐。」
「啊啊啊啊啊，甜心，想死你了！」
童天纯一脸木讷的走近过来，而徐焕希一进门就着急的扑过来。「哎呀？你们两个一起来？真难得呢。」
「只是刚好遇到而已。」
擨起了嘴唇，盘起手来，天纯一脸抱怨的瞪着梦瑶看。「身体怎样？」
「发烧了。」双眸眯成一线，嘴角坏笑的，手边不由得抱紧伫立在床边的天纯的腰间。「因为太想念小纯纯才会发烧了。」
「别、随便拿我当藉口！」挑起了眉头，天纯厌恶的推开了梦瑶。「这还不是你胡乱做傻事的错，妈妈都吓得要哭了。」
尽管对於这个一味给他惹麻烦的姐姐一脸不悦的模样，但这个弟弟却是一直都很关心她。
这一切，她都知道的。
「嘿嘿。」眯起眼眸，露齿而笑。对於天纯的话，梦瑶却没有说些甚麽，只有在傻笑。对於一直为她操心的弟弟，她却只能这样而已。
「哼，快点好好休息，早点出院吧。」冷哼了一声，背起了背包，天纯便转过身去打算离开病房。「喔？已经要回去了吗？」
「啊啊，你不是很精神吗，没有必要再看着你吧。」说罢，门扉关上了。
褐眸凝视着关上的门扉，耳际蓦然听见焕希的嗓音。
「那，事实是怎样？」撇去了平常开朗的腔调，语气明显稳重很多。只见他轻皱眉头，一脸担忧的模样。
「……你，真的………」言语间带着无比踌躇。
「自杀了吗？」
「……………」单是带到那两个字，氛围随直变得沉重下来。即使要解释也不晓得怎麽解释，当然梦瑶也对於当时的状况没甚麽印象。
只见焕希低垂着头颅，一脸愧疚的模样。
「……当我听见瑶瑶你出了这样的事，真的超沮丧的。」
看上去就像是在说，所有错都在他身上。
「明明你是我的朋友，你出事了，但我在事前却一点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最困扰的时候，明明就是你扶我一把的啊。」
在蔚蓝的天空之间，微风划过伫立在顶楼上的那道身影。少女的话语令少年重新振作起来了。
那就是他们成为朋友的契机。
「然而……你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却一点都帮不上你的忙。」
露在焕希脸庞上的，是这麽悔恨的表情。
「在胡说甚麽呢，我怎麽可能做这种事情嘛。」嘴角拉起弧度，焕希也渐渐抬起头来。「只是失眠而已，真的，相信我。」
迷茫的双眸凝视着梦瑶的脸庞好几秒，迟疑的嘴唇才吐出几个字来。
「……是因为叶浩天吗？」
一听见那个名字，心脏似乎漏跳了半拍。「……………」一时语塞起来，思绪不晓得该怎麽回答。
瞥见梦瑶的表情，焕希大概也猜想到答案了吧。轻叹了口气，焕希别开了目光。「……我不晓得你们之间发生过甚麽事，也不晓得你们是甚麽关系。不过，喜欢的话说喜欢不就好了吗！」
「喜欢………」
嘴边跟着念着这两个字，焕希的话也彷佛化作回音一直回响在耳际。
喜欢的话说喜欢不就好了吗。
「我们……不是这种关系。」眼帘稍稍低垂下来。「……现在还能跟他说上话已经很难得了。」
不能有过多的奢求，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幸福了。
得要把这件事牢牢记紧，并不能遗忘。这样的话，那过多的感情才能够消失。
门扉再度被敲响，往外应了一声後，门扉便打开了。
「啊………」不由得深呼吸了一下。
「……………」面目表情的叶浩天伫立在门间，墨眸瞥了一眼梦瑶，又看向焕希。修长的指尖轻轻推了一下镜框。
撅起了嘴巴，不悦的回视过去，焕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喔，瑶瑶。记得要好好休息。」
背起了背包，焕希走到浩天的面前瞥了他一眼便消失於门扉之後了。
轻轻的关上门扉，浩天走到病床旁放下了背包，端正的坐在焕希刚刚坐的椅子上。「……………」只有两人的房间，气氛彷要令人窒息般难耐。
「……………」
唇边呼出气，两手指尖玩弄着被子的边缘，头颅没有抬起头来。即使没有对话，但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身体……有好点吗？」
那是，叶浩天最初的话语。
「唔……」渐渐抬起头来，清澈的褐眸对上黑眸的目光。「啊………」嘴唇微启，带着淡淡暖意的微笑烙在褐瞳上。
那道只在她面前才会露出的笑容。只属於她的笑容。
颊角泛起淡红，腼腆的轻咬着下唇，目光骤然撇开了。「嗯，好很多了，烧也退了一大半了吧。」
之後又是一阵的沉默。
金黄色的光线带着和暖笼罩着整间病房，死气沉沉的房间也有点生气。尽管彼此一声不吭，默默等待时间的流逝，但梦瑶却不讨厌这静谧的氛围。
叶浩天没有问梦瑶她服用过量安眠药的原因。只是每每到了下午的探病时间，他都会出现在这里。只要看到他来了，心里便安心下来。
───想见他。
单纯是这麽一个理由，所以才想在睡梦中遇见他。这样的理由，怎麽都说不出口。
「甚麽时候可以出院了？」
蓦然听见浩天的声音，赫然抬起头来。「啊……医生说了烧退了的话就能出院了。」
「是吗。」
对话到这里便终止了。
从前的他们也没甚麽交流吗？不由得这麽想了，但回忆起过去他们总是有的没的也会聊，完全不像是现在这样。
───回到过去的那段时光。
距离这个目标大概也还花上一段日子吧，说不定在那之前已经渐渐没交流到最後成为陌路人也说不定。
但是这一次，
──────这一次，绝对要抓紧喔，手。
童梦瑶绝对不想放开手。梦中的貘是这麽教导她了，即使作为朋友也好，也不想放开。
「……这个，」握在浩天双手中的笔记本给递了过来。「上课的笔记。」
顺势的接了过来，翻开了封面的页面。端正的墨水痕迹洁整的划在白纸上，字里行间细心的标明了重点，细看一下便察觉到记录者把繁杂的课题以巧妙的方法化简说明，令人一看便懂。
「再过四个月便会考了……所以………。」
即使是导师也不会特意说明的细节，也一一记录在内。
「……………」深深吸了口气又抬起头来。「这个……为我而设的吗？」只见浩天一言不发的，不好意思的皱起了双眉。
即使不用说，该传达过来的也传达过来了。
「……………」心脏的悸动一直忐忑的跳动着。
「那麽，」椅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我先回去了。」
察觉到的时候，夕暮的紫霞不知何时已经染盖整片天空，诉说着天空要拉下夜幕了。正享受隐含在空气中一丝丝甜意，没想到时间已经过得这麽快了。
递出去的指尖欲想抓住那泛着肥皂香气的衬衣衣角，骤然停顿一下，又缩了回去。
「……是啊。」
「再见。」
只留下这麽一句，门扉关上了。叶浩天的身影也随即在褐瞳里消失了踪影。
「唔……。」
手边紧紧抱着怀中的笔记本并瑟缩起身子来，被页角戳到的脸颊是如此的炽热，脑袋也有点头昏脑胀的。
若果这只是发烧的徵状就好了。
我一次再一次在心内祈许，这过多的感情消失就好了。
现在只要能再次跟他说上话，我已经很幸福了。
一阵阵寒风划过耳旁的发梢，裙罢在风中飘扬着。宛如利刃的风令白晢的大腿感到一点点刺痛的寒冷，令人不由得蜷缩起身子来。
「唔……。」两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双肩不禁瑟缩起来，褐发一瞬被吹得散乱过来。
十二月上旬，童梦瑶好不容易才病好出院後几天，就遇上这气温急剧下降的转季时期。有很多人也无法避免似的患上流行性感冒而没能来学校了。
「嘛，今天也只是家长日而已，也难怪。」
手边整理好被吹得散乱的长发，听见班房内的小超大嚷了一声自己的名字，梦瑶跟妈妈一起走进课室内。
「请进。」
平常穿得很随意的小超，在今天也特意穿上套装来了。本来家长日也只需要家长前来就足够了，不过大概半年前的家长日没有陪同母亲一起来的梦瑶打算补偿一下而一同出席了。
才刚与母亲坐在小超的面前，小超马上把成绩单递了过来。
「……………」首先映进褐眸的是名次的那一行，班名次第四啊。
先是叹了口气，小超抓了抓後脑枃。「太太，梦瑶的成员虽然全校内还尚算不错……但就个人成绩而言，比起大半年前实在差太多了。会考也距离不远了，即使说她的成绩对升上中六也绰绰有余，但升上去还得面对高考，若果再继续退步下去进大学实在有点困难……。」
小超後来还说了一大堆疑似理想论的物体，途中隐隐约约感觉到母亲投以刺痛的视线。「……我还得要去天纯那边，你就等我一下吧。」会谈完结後，母亲对梦瑶的成绩甚麽都没说，直接走了。
两手插进口袋里，梦瑶独自走在走廊上。嘴边轻轻呼气，约隐约现的白雾随即在空气中散去。
「大学啊………」
听起来还很远的话题，但的确该想一下将来的问题了。没有特别想做甚麽，只是想做的话也很容易上手。
不过成绩退步了这件事梦瑶还是很清楚的，之前颓废了好一阵子。尽管没有特别想努力，但随着课堂上的听课，成绩也一点一点的拉回以往的水平。
……叶浩天应该又是第一名吧。
叶浩天从以前就很努力念书，过去几乎每天跟他都腻在一起的梦瑶很清楚。那也是梦瑶所羡慕的地方之一，看着那样的浩天觉得很耀眼，而不用努力便得到成果的自己也挺狡猾的。
在遇见梦瑶之前，念书就是浩天唯一能感到快乐的源头。同时也为了回应家人的期待，所以他才一直这麽努力的。
「……那麽我呢？」
童梦瑶该为甚麽而努力呢？
该为甚麽而得要上大学啊？
即使怎麽想也想不通，从儿时起便臆想不到答案的问题。
尽管做甚麽也很擅长，彷似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这样的人生……也挺悲哀呢。」
＂抱歉哟，弟弟生病了，不能去了＞＂＜＂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顶端的指示灯一直闪烁着。打开了画面，萤幕上露着这麽一行字。
轻轻吸了口气，褐眸瞥了一眼短讯最後一行，嘴角不由得勾起暖意的微笑。
＂生日快乐喔！甜心＂
最後还特意加上心形的图案，後面还特地用了很多颜文字，这是徐焕希独有的风格。
又呼了口气，稍稍拉开窗帘便可以瞥见室外。尽管现在将接近深夜，但外头人流不减。即使天气有多寒冷，大家都穿得厚厚的走在这五光十色的繁华街道。
庆祝的气氛更是越发热闹。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学校正值於寒假中，班际活动歌唱比赛办完了。中五课业几乎全都教完了，距离会考的这几个月也只剩下复习复习再复习而已。
每年的这几天左右，童梦瑶每天的行程都被编得满满。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後体力都几乎精尽人亡的地步。不过，这都是因为电话簿内被刷满屏的「朋友」所致。
但是，今年一个电话也没有收到。甚至连短讯也没有。
「呼………」不可思议的，自身没有半点空虚的感觉，反而觉得很满足。
真奇妙。
明明身旁一个人都没有，但与上年的这一天比起来，此刻在梦瑶的心情却是这麽愉快。
不想再欺骗任何人，也不想再奉承任何人，这才是真正的童梦瑶。
「这样就够了……。」
手边啪啦啪啦的敲打着键盘，才刚关上萤幕放回书桌上便有人敲了敲门扉。
「老姐，该吃饭了。」门後伸出了一个头颅，童天纯随意的道了一声便小步的走出了客厅。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并随着天纯的步伐走了出去。
「哦呀！今晚的晚餐比平常来得丰富喔妈妈。」
真的吓了一跳，放在饭桌上的饭菜差不多可以说是满汉全席也不为过，但这些份量他们一家四口却是绝对吃不完。
「嘛，因为梦瑶这麽难得生日在家里吃晚饭啊。」母亲一脸高兴的再次从厨房端出更多的饭菜来，不只父亲有点吓呆了，天纯也不由得连忙阻止。
明亮的灯光下，全都是童梦瑶喜爱吃的饭菜。
握起了筷子，把食饭放进嘴巴里咀嚼。「啊………」有种特别甜美的味道在味蕾化开，抬起头来目见的是家人们融洽的笑脸。
「是吗……。」
这麽美味的一顿饭一直都在身边，为甚麽每年这个时候都得外出跟一堆「朋友」玩乐呢？而且越是待在众人快乐的气氛之中，自己的内心却是越渐冰冷。
那麽寂寥，那麽难受，简直要把呼气全夺走的心情。
「……哈…。」一想到以前那个愚笨的自己，才察觉到自己所拥有的幸福。想到这里，温热的液体早已令视线变得模糊了。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但是，爸爸妈妈跟天纯甚麽都没有说，只是淡淡的笑着而已。
明明自身被这温馨的氛围所包围下，应该已经很开心了。
此刻为何却是这麽伤心呢。
「……呜。」
手机一直都没有响，童梦瑶应该为此而感到安心才对。但愉快的里头，只有那麽一丝丝的空虚。而自己正是明白这一点，觉得自己很悲哀。
──────小梦。
想见他。
即使有那麽一丝丝也好，也觉得这是不可原谅的渴望。
不要在那份羁绊中注入过多的感情了。每日每夜都是这麽紧记着，并提醒自己不要遗忘这点。只有这样才能够像这样平常的交谈，这明明就足够了。
但那名为慾望的细小火焰却在心扉间燃起。
像是理所当然般。
若果是他的话，应该知道她的生日吧。
──────生日快乐。
上年也收下了巧克力。……而且还是她喜欢的牌子。但是在出院之後，两人之间却几近没有交谈。即使座位坐在一起也好，却有一种微妙的气氛笼罩在他们之间。
距离逐渐变远了。
就连抓紧他的角衣也做不了。
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的，落到大腿上。手边不由得用衣袖轻擦拭着眼角，但泪水却不断的渗出眼眶。
啊啊，我真是个罪人啊。
深呼吸了一口气，腿边骤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回去房间一下。」家人没有说甚麽，点了一下头再继续进食了。
关上了门扉，客厅传来的嘈杂声音听起来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哈………」拚命忍住了呜咽，呼吸才好不容易畅顺一点了。
泪乾了，但眼睛却有点乾涸。再调整一下呼吸，正打算走出房间。「嗯……？」褐眸的眼角瞥见了一眼放在书桌上的手机。
一瞬，眼眸不禁睁大。
「啊……。」手机顶端的指示灯在亮着光，表示着收到短讯来了。「啊……是焕希的吧。」这才忆起在吃饭前都在跟焕希传短讯。
本来说是要来梦瑶家一起过生日，但因为有事却来不了了。每年都待在一起的，霎时有点不太习惯。「不过……他的生日我也给忘了。」
手边俐落的开启了手机萤幕，短讯的内容随即映进眼帘内。
「诶………」手边僵住了，思绪也一刹无法思考，唇边不由得倒吸口气。
＂我在你家楼下，方便的话可以见一面吗？＂
发信人是叶浩天，而时间却在大半小时前左右。刚好是刚回信给焕希，然後被天纯叫去吃饭而踏出房间的时候。
「……不会吧。」思绪再也无法思虑任何事情了。
一手随手的抓件外套给披上，一手打开了房门并走出去。「妈妈，我出去一下！」
甚至连好好的穿上鞋子的空余也没有，随意的穿起人字拖鞋便踏出了家门。连忙走到升降机门前等候，偏偏指示萤幕显示着升降机停顿在十二楼的高处。
「……可恶！」来回地在原地踱步，着急的步伐跑向楼梯间。
快点。
吐出唇边的喘息随着脚步而渐渐紊乱起来。
快点、快点。
「呜、…！」才刚走到地面，腿边不慎一扭，右脚膝盖整个贴在地面上。
现在，就想快点见面。
正想站起来之际，脚踝传来一阵刺痛。「……啧！」紧皱起眉头，齿边不禁紧咬着下唇，忍着痛楚站起来。
一拐一拐的走到大楼大堂，推开了玻璃门。「呜唔……。」异於室内的冷风一下子吹至大腿上，这才令梦瑶忆起自己只穿了长袖上衣跟大衣，下半身只穿有短裤跟拖鞋。
「……不管了。」稍大的大外套手袖只露出几根指头，紧抓着大衣走出了街道，气温更是比刚才下降了好几度。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之间，明显穿得比较单薄的梦瑶一下子变成突兀的存在。穿了数件衣服抱在一起走的恋人们在路过时都往梦瑶的方向看了几眼，而梦瑶并没有察觉到这种事。
「……没有。」
迷茫的褐眸在人群之间扫视着，但怎麽看都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唇边依然吐出白雾，眉梢也稍稍低垂下来。
「怎麽这样……。」
哪里都没有，叶浩天的存在。
「……啊，对了，电话………！」霎时想起手机，连忙掏了一下大衣的口袋，但里头却空空如也令梦瑶变得更加急躁，重新翻找了好几遍也找不到。
是啊，冲出来的时候把手机遗留在书桌上了。
搞不好，叶浩天已经回去了吧。
也是啦，距离短讯寄来的时间已经过了这麽久了，怎麽会有人在等着啊。
稍为驼背的轻靠着墙壁，一手不由得掩着脸庞。「哈、……哈…哈哈哈。」泄出唇边的笑声，听起来是这麽悲哀。
「……我，到底在干甚麽啊。」
明明说过要把这肮脏的感情给丢掉的。
但是为甚麽，一看到那个短讯，脑部已经甚麽都不能思考了。
「好不容易才再次成了朋友的啊……！」
将近悲呜的声音低喃着唇边，下唇也几乎被咬破露出血丝来。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副糟糕的脸孔，只好一直掩着脸庞。
好不容易成了朋友，好不容易才能再次跟他说话的啊。
又要，被我亲手破坏了吗？
被这份多余的感情？
若果被叶浩天知道这份感情的话，会被厌恶吗？会被讨厌吗？───会被丢弃吗？
一想到这里，已经不能臆测後面会发生的事情。
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再次落泪了，只是有种炽热的情感直冲上脑袋，令耳根发热。
很丢脸。
自己也不曾知道自己是个这麽爱哭的家伙，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面对甚麽事情都很坚强，现在竟然这样子真是太丢脸了。
若果真的哭出来了的话，但愿这份感情随着泪水消逝吧。
这样的我，真是悲哀啊。
「───……你又想病倒了吗？」
一瞬，那把低沉稳重的嗓音传进耳际里。
「啊………？」稍稍抬起头颅时，额前的发梢轻轻拂动着，鼻头被刺得有点搔痒。
低咽了口唾液，呼吸也有点难受，心跳也悄悄地加快了。
大概，因为倒映在褐瞳上的那眼熟的身影。
「………？你……哭了？」
跟上年的这一天所目见的光景一样，叶浩天随意的穿了件长袖外套，运动短裤跟人字拖。
啊……我也是人字拖鞋。
趁浩天还没有看清楚脸庞之前，手边连忙随便乱擦双眸。没有镜子可以看，说不定双眼已经变得红肿了吧。
即使这样也不能说出事实。
双眸眯成一线，嘴角带起了弧度。
「哎呀呀，浩天天你没有回家啊？」察觉到的时候，又露出了那时的笑容。「收到你的讯息时我便马上出来了喔……痛。」
正要遘出去的腿猛然传来一阵刺痛，差点忘记这件事的梦瑶装作甚麽事都没发生的继续向前走。也许太过勉强，即使走得有多正常也看得出她走得一拐一拐的。
当然，浩天也一眼便看得出来了。
「……腿，怎麽了吗？」不悦的皱起双眉，黑眸正瞥见着梦瑶的脚踝。
「唔……。」不想被看见，腿边稍稍把扭伤的右腿绕到左脚後。「嘛……小问题而已啦，没必要在意的。说回来，你为甚麽传那个讯息给我了？」
并不是打算博同情才露出这麽丢人的一脸的，也不是为了让他注意到这点才故意走得一拐一拐的。内心不断的呢喃着这些话。
彷佛，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即使跟他说了，浩天的目光还停留在梦瑶的脚踝上。
「……唔，」不想获得他的温柔跟同情。「真的没关系啊，我回家会自己处理的。」正因为明白自己会想要更多。
尽管听见梦瑶这麽说，浩天似乎还是很在意。「唔……那就好。」
所以啊，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那，怎麽了吗？在这种时间把我叫出来。」街道上即使还像是白天一样繁杂，但现在也差不多晚上十点左右了。
褐眸不经意瞥见握在浩天手边的便利店塑胶袋，再重新打量一眼浩天那一身没甚麽品位的休闲服。搞不好，本来今夜是打算温习课业的吧。
「……你，」但梦瑶没想到原来在这同时，「今天没有外出庆祝生日吗？」
叶浩天也在看着她。「……不冷吗？」
黑眸的目光顺势的从上而下的打量了一眼，一瞥见大腿而下那外露的肌肤，褐眸可以看见一瞬泛在浩天颊角的那抹红。
「……唔。」表情有点复杂的皱起双眉，浩天毫无预料的把双手伸向梦瑶───做甚麽？
一刹那，脑袋没能理解浩天的意图。
「啊、啊啊啊，这、我我…我自己来就好！」耳根一瞬被染得绯红，在那双手伸过来之前，梦瑶更先把大衣的钮扣给扣好。
只见浩天有点腼腆的别开了视线，自己也无法一直往他的脸庞看而低垂着头颅来。大概是这微妙的气氛的错，耳根还有一点的炽热。
「……有件事想问问你。」只见那踌躇的语气十分犹豫着，浩天那微启的嘴唇亦一直欲言又止的闭合上。「………还是算了。」
那优柔寡断的态度不禁令人越发在意。「甚麽啊，说话别说到一半又停下来啊。」经梦瑶这麽一催促一下，那紧闭的嘴唇再度踌躇了一阵子。
「……徐焕希…是你男朋友吗？」
思绪停顿了好几秒。「不是啊？」
听见梦瑶的回答，本来显得木讷的脸庞骤然放松了很多。「……是吗。」声音连同脸庞一如平常般冷漠，但却有种哪里不一样的感觉。
那个问题亦令梦瑶不禁倒吸口气。
───为甚麽问了这样的问题呢，突然。
很想这样回问过去，却怎麽也问不出去。想装作没听过的，偏偏却是那麽的在意。
咳嗽了两声，梦瑶抬起头来回视浩天。「既然你这样问了，我也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跟他告白了。
「之前陈婉君向你告白的时候，你是怎麽回答她的？」
察觉到的时候，嘴巴已经冲口而出了。为甚麽一瞬间会忆起那时候的对话，完全不明白。
莫非，潜意识一直都很在意这件事吗？
明明，那个回答我早已经知道了───「我拒绝她了。」
藏於镜片底下的那双黑眸，带着这麽柔和的目光看着她。「我跟她说了，我已经有重要的人了。」
随着这句说话，双颊也渐渐泛红起来。「啊……是喔。」双眉紧紧向眉手拉拢，褐眸有点恍惚的撇开，梦瑶不禁有点怨恨自己为甚麽这样问道了。
这样问，就好像是在吃醋一样。
顷刻，有些甚麽冲进视野范围内。「嗯………？」
是礼物盒，长方形的礼物盒。「这个是……？」抬头看过去，只见浩天显得些许尴尬的推了一下镜框。「……生日礼物。」
「可以拆开吗？」
浩天轻轻点了点头，手边也灵巧的拆开了礼物盒的包装纸。小心翼翼的掀开盒盖，盛载在里头的东西随即映进褐瞳内。
「……缎带。」
一条很长、很长的米黄色缎带。
「我想你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以前，你总是用这条缎带绑着马尾到处走。有一次，你弄掉了这条缎带了，後来你就没有再绑马尾了。
我……觉得你绑马尾的样子，很适合你。」
即使听见浩天这麽说了，梦瑶也没甚麽印象了。小时候的确很爱绑起头发，到底是甚麽时候开始把这头长发给披下来呢。
修长的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缎带的质地，有点残旧，但却被人珍视地保养着。
「……、」有些甚麽，从喉咙间涌现而上，令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了。「你……，难道说，一直都藏着吗？」
无法抬起头来直视那张脸。在那一瞬间能感受到的，那暖人透心的感情。
那个时候，街道那嘈杂的声音都好像从耳际消失了一般。能清晰听见的，只有那一个声音落在耳边。
「嗯。」
不要抬起头来。
「……………」
千万不要抬起头来。因为抬起头来的那个瞬间，搞不好那份即将溢出的心情就会无法控制了。心扉间的警钟，似乎随时都会响起来。
「……我、再遇见你後，一直在想着一件事。」
「甚麽？」双手紧握着礼物盒，为了不让双手显得在颤抖，礼物盒的边缘几乎被捏得皱皱的。
明知道那是一个不可能达成的愿望。
「我希望……要是我们能像从前那样，快乐的待在一起就好了。」
把一切回到从前的话，那名为爱恋的感情也就不会出现在这心扉里了吧。毫无丝毫多余的感情，只是单纯地跟最亲密的好友一起玩。
若果能像是小孩子那麽单纯的话，现在也就不用这般痛苦了吧。
「所以啊，」为了不让声音带着呜咽，更加用力的深呼吸了口气。「……接下来的四个月，为了会考而一起温习吧？像是以前一样，我们不是一直都是一起学习的吗？」
一定要掩饰得很完美才行。
───肩膀，有没有在颤抖呢？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无比冷峻的嗓音宛如毒针一般，直插入心脏。
「是吗……那麽，」深呼吸了口气，脚步正打算回头走之际。
「……那个原因。」手腕却被抓住了。
──────我已经，不想放开这手了。
不知为甚麽，霎时忆起了这句说话。
「因为，在我心目中你的存在早已经超越了好朋友的地位了。」
心脏的悸动被牵起了，噗通噗通的跳动着。思绪骤然停顿下来，脑海一次又一次回响着这句话语。在思忖这句话的意味的同时，微启的双唇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头颅才终算渐渐的抬起头来。「……、………」
透过那副镜片，清澈的黑眸正映进褐眸内。宛如玻璃球般，透彻明丽的双目。
「有些说话我想对你说的。」
被紧握的手，好温暖。
「能答应该我吗？
一起加油、升上中六後，我想对你说出……那份真正的心情。」
「……啊。」
从前的童梦瑶，怎麽都不能理解他人这麽拚命去追求成功的心理。无论是成绩也好、比赛也好甚至是玩耍也好，只要弄懂了规则之後，梦瑶便能轻易取得成功。
途中根本不需要所谓的努力。
对此一边骄傲自满的自己，一边却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都给丢下了。
──────你根本无法了解别人的感受！
甚至她最珍视的人都对她这麽说了。
现在的童梦瑶，好像能够明白那份心情了。
半眯起眼眸，轻咬着下唇。脸颊泛起淡淡的绯红，轻轻吸了一口气。
「……可以叫一次我的名字吗？像以前那样。」
那柔和的嗓音，再度嚷起那个名字。
「……小梦。」只属於他呼唤的称呼。
彼此的小指勾了勾，约好了。
人类这种生物呢，在有了目标之後便会作出相应的努力。像是在期中考考获高分，比赛中获取第一名。正因为有希望，那才能继续向前遘进。
耀着光芒的希望，童梦瑶好像也看到了那样的东西了。
接下来，就是抓住它了。
「姐，会考都快到了，这个时期你还外出啊？」
中五级的上课天到二月十日就完结了，排在那之後的整个三月也只有某几科的科目需要回去补课之外也没别的行程了。四月上旬，可谓是恭候死亡降临的时期。
整理好身上的休闲服，穿好了鞋子，背好了背包，嘴边叼着吐司。「唔、…嗯，我约了焕希去自修习啊。」
「唉……别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啊。」
没有理会从後头传来童天纯的责骂，把嘴边最後一块吐司吞了下去，手边便握着门扉。「那麽，我出去了。」
一阵阵温暖的微风吹拂着褐红的长发，映入眼帘的那一片晴朗的青空。伫立在枝头上的小鸟一边吱吱地歌唱，一边飞往那明亮的天际。
深深呼吸了口气，头颅也骤然变得精神奕奕。
「天气真好啊。」手边不由得放在眉间，遮掩着太阳的光线。双手更用力的抱起怀中的参考书跟练习题，梦瑶再一次点算一下。「今天是温物理跟……。」
感觉真不可思议。
若果是过往的童梦瑶的话，说不定在会考前一个月才打算动身去温习吧。现在的梦瑶早在三个月前便彻夜学习，把过往落後的成绩都给补上。
要做的话还是做到的嘛。
在二月的学期模拟考里，核对过成绩的小超这麽说了。
一下子把本来优异的成绩恢复过来不在话下，答对的考题更是比以前还要多。以前最多也只是在课堂上听导师讲课，而导师不讲解的考试范围的部份也吸收过来了。
真正努力念书而考取的成果，内心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自信心？安心？好像也不是那样的东西。比起这些感觉来，更大的是快乐吧。从以前便一直嘲笑「努力」的自己，现在看来真的很肤浅。
初次有了目标，原来是这麽高兴。而梦瑶正等待着走近那个目标的时候。
啪！耳际听见书本合上的声音。
那也是，听见那个人的心意的时候。
「唉唉，练习题做不下去了！」往书桌丢掉了笔记本，徐焕希往向伸了伸个懒腰。疲惫的半眯着眼眸，焕希转过身来。「呐，瑶瑶，我们去吃饭吧……唔。」
才刚抬起头来回视过去，映进眼帘的却是焕希一脸惊惶的表情。「……怎麽了？」
只见焕希的眉毛在抽搐着。「……你是打算考香港大学啊？」
「哈啊？」顺着焕希的目光看去，梦瑶便瞥见满布整个桌面上一本又一本摊开的书本跟练习题。「……不，现在还没在想那些事情，怎麽了吗？」
彷佛目见怪物一般，焕希轻叹了口气便撇开了视线。「唉……瑶瑶最近都在学习呢，我都没见过你这样。」一边抱怨般说着，焕希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
恐怕是在蓝若诗通短讯吧。
＂她又开飙了o(`皿`)oo！＂
眼角的余光隐隐约约瞥见焕希手机萤幕上标示的字。
被这麽一说，不知怎的就有一种很不好意思的感觉。褐眸又瞥了一眼桌面上的光景，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在顶楼上，叶浩天好像经常也是这麽样的。
「嘛，要不是瑶瑶这麽勤奋了，我想接下来的会考搞不好连一分也没有吧。」手边托着腮，焕希一边笑着一边向手机输入文字。
「你的成绩没有差到这个地步吧？」
「没差啦。」
大概因为传出聊天声的关系，本来静谧的自修室内的安静一瞬被打破。坐在身旁的高考生跟会考生都厌烦的皱起眉头，甚至有人竖起食指放在嘴巴前。
嘘。
「唔、……。我们出去聊吧。」
互相点了点头後，把私人物品全都放在座位上，两人都走出自修室，站在大堂的落地玻璃旁闲聊。
虽说是闲聊，但焕希只是嘴巴在动，双眼跟手都在注目着手上握着的手机。「……………」故意在中途不回答，在旁观察了好一阵子，但焕希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真让人纳闷。
噗通的一声，自动贩卖机丢下来一罐罐装绿茶。撬开了罐装绿茶的盖，冰凉的绿茶随即征服舌头上的味蕾。「哈啊………」稍微放松一下後，才感觉到一点疲惫。
细长的眼睫毛轻轻眨动着，褐眸凝视着焕希看着手机的模样，看起来真幸福。「……说起来，小若诗最近怎麽了？我好像有半年没见过她了。」
只是一直听焕希说，若诗也在努力的应付外国高中的课程。虽然她本身英语也不太好，但也在加油着呢。
一提起蓝若诗的名字，这才听进了焕希的耳际内。「是啊……那家伙的英语真的差到不行，但也交到朋友了。真是个笨蛋啊，嘿嘿。」
像是把其当作是自己的事情般，焕希一边回忆着一边笑嘻嘻的。看到这样的焕希，总觉得很恶心。「搞不好早晚就交到外藉男朋友喔？」
「呜、！」似乎戳中痛楚了。
从喉咙间咯咯的笑着，梦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说来，把她的电邮也给我吧，顺便也跟她聊聊你平常的糗事，免得你老在她面前装帅。」
「讨厌啦，甚麽装帅，人家本来就很帅啦！」回驳着这话的人竟然用着女性腔调说着，但还是把电邮给她了。
又喝了口手上的罐装绿茶，褐眸愉悦的看着焕希那幸福的表情。
───呐，浩天。甚麽时候，我们也能像是那样子快乐地笑着呢。
甚麽时候，才能去见你了。
眺望着玻璃窗外那片蔚蓝的天空，脑袋倒数着日子的同时察觉到罐装绿茶已经空了。「接下来是会考……然後就是八月的放榜吗………」
差不多还有四个月左右。
快了，差不多可以到你身边去了。
说久不久，说近不近。
彷佛被幸运女神附身的童梦瑶以前所未有的顺利解决了十几份考卷的会考，学校的谢师宴也办完了，剩下的也只有放榜。
那个时候，叶浩天就会把仍未说完的话告诉她吧。
「唉……怎麽办啊，小纯纯纯纯…。」抱着被子，童梦瑶不断在床褥上来回翻滚。「不好意思，那是我的床。」
稍微累透後才仰卧在床上不断喘息着，褐眸凝视着那白茫茫的天花板，总觉得有些甚麽压在胸口上令人呼吸不过来。「……明天就是放榜日了，小纯纯。」
即使指呼其名，但吐出唇边的话都像是自言自语。
从刚才起便已经听着梦瑶说同一句说话的童天纯已经感到厌烦了。
「有甚麽好担心的啊，反正老姐你都……唉、遇到史莱姆了………哈嚏！」根本不想理会梦瑶的天纯，一直都抱着双膝蹲在椅子上玩着手提电玩。
「可恶啊，小纯纯你根本没听我说话！你从来都没爱过我！呜哇，好伤心喔！」咬着下唇，梦瑶乾脆把整个身子藏於天纯的被窝里。
似乎梦瑶还有好一阵子要赖着他的房间里，天纯才放弃玩电玩了。「不是啦，老姐也这麽努力了肯定考得上去啦。」
把手提电玩丢到书桌上，天纯抓住被子的一端，而另一端也被梦瑶拉扯着。「好敷衍！小纯纯你刚才明明一直在玩啊，明明已经深夜了。」
「现在可是暑假啊、哈嚏！……再说，」更用力的把整张被子给扯走。「现在已经零晨了，姐你明天放榜不是更应该早点去睡吗。」
失去了被子作掩护，床褥上只剩下手无寸铁的童梦瑶。
眼角睨了一眼放在书桌上的时钟，细长的指针正指向两点的时间了。
「可是……我睡不着嘛。」撅起了小嘴，梦瑶一脸无辜的拉了拉睡衣的下摆。「还以为小纯纯能陪我聊……。」
话还没说完，却被天纯一声哈嚏给盖过。
「呜唔……。」手边擦了擦鼻子，只见天纯的鼻头都红了起来。「哎呀呀，感冒好像变得严重了啊？有没有吃药啊，小纯纯。」
「所以、哈嚏……别再在病人的床上赖着了。」抓起被子的一端，天纯把整张被子一下子抛到梦瑶身上。为了不被压倒，梦瑶连忙的从床上站起来。
咋舌了一下，梦瑶打开门扉。「晚安罗。」
「你才给我早点睡。」一手抓起卫生纸擦鼻子，天纯一边把身子藏到被窝里。
身躯没有丝毫疲惫，意识还很精神着。
由於先前因服用安眠药进医院的关系，医生跟家人已禁止梦瑶再吃安眠药了。起初实在很不习惯，几乎二十四小时也不用睡，後来才一点点的能睡几小时。而现在也还得两三点才入睡，生理时钟却在早上七点自然醒来。
「……我到底在紧张甚麽啊。」
轻叹了口气，意识到放榜的原由令意识更加精神的事情，梦瑶更加不安起来。自己明明了解自己的能力足以考上中六有余，「总觉得不会很顺利啊……？」
炫目的画面映进眼瞳内，滑鼠传来啪咔啪咔的声响，梦瑶抱起双膝漫无目的的蹲在电脑前浏览网页。褐眸瞥了一下萤幕右下角标示的时间，差不多到零晨三点了。
「呼……。」轻靠着背椅，褐瞳的目光在挂在天花板的电灯打转着。这种时间还在亮着灯，整间房子里也只有梦瑶的房间了。
放榜在明天早上九点正，还有六个小时左右。
轻叹了口气，骤然闭阖上双目，却没有丝毫睡意。
电脑赫然传来一声效果音，顷刻把梦瑶的意识拉回来。
「嗯……？」工作列上霎时多了一项视窗，按了左键两下，首先映进眼帘的是视窗内的一行文字。
＂这麽晚还没睡吗？＂
这个时间应该没甚麽人上线才对，瞥了一眼对方的电邮才一瞬明白过来。「啊啊……小若诗啊，那诱应该是白天吧。」
彷佛发现世界上还有他人存活一般，心情霎时雀跃过来。嘴角勾起坏笑的弧度，修长的指尖也灵活地在键盘上输入文字。
＂哟－呵☆小若诗在向我搭讪麽？喔呀好害羞喔>UO！＂
萤幕上先是显示对方在输入讯息，然後若诗便传来一道讯息。＂……………＂大概又沉默了几秒，若诗又传来第二条讯息。
＂……可以的话可不可以加上颜文字。＂
本来以为她会说「你会错意了」之类的话，看到的一瞬间差点笑喷出来了。「焕希啊…焕希真的是……。」手边不由得掩起嘴唇，低声的泄出笑声。
平常便一直看见焕希一直在手机传短讯的模样了，大概若诗真正没有回多少句吧，然而焕希的讯息还每次都加上颜文字跟表情符号，这一点梦瑶实在清楚得很。
到底要传多少个讯息才令若诗说出这样的说话了。
＂嘿嘿好吧好吧，在国外生活好玩吗？＂
又迟疑了几秒，视窗又跳出新的一行出来。＂……还好。＂真像是那个高傲的若诗的反应啊。
话题到此结束，对话视窗的文字游标没有再跳出新的话语来了。若果有人能跟她聊天的话当然最好，但偏偏蓝若诗却是那种不喜跟人对话的类型。
＂说起来小若诗的梦想是作家对吧？＂
然後又是一行省略号。＂……嗯，有甚麽问题吗？＂透过萤幕，梦瑶隐隐约约也感觉到若诗的不悦。
＂不……那个，小若诗应该有写过些甚麽吧？稍微有点兴趣。＂
反正也睡不着，像是小孩子那般嚷求父母说童话故事，看了大概就能睡着了吧。
相隔了十多分钟，蓝若诗那边也没有传来回应。对於把自己写的东西公开出来，说不定是个很丢脸的决定吧，梦瑶也忆起了她最初跟若诗的接触。
在班房内向若诗搭讪的时候，若诗老是在笔记本写着些甚麽。察觉到他人的目光後，若诗便一脸愤慨的把笔记本藏起来。
──────你看甚麽看！
「啊……这麽看来还是很抗拒啊。」但是怎麽也没料到，现在他们竟然能平常的像是朋友一样在网络上聊天。「唔……？」
他们，是朋友吗？
不过这个问题即使丢出去也没人回答。
在放松下来再度浏览网页的时候，叮当的声效突兀的响起，工作列上的对话视窗亮起灯来。打开的一刹那间，世界彷佛静止了。
「……………」双唇微启着，鲜明的黑字体夺去了整个目光，褐瞳一眨也不眨。
＂……你有听过貘的故事吗？＂
──────呐，你有听过貘吗？
脑海忆起了那个很久以前便迷恋的故事。
──────我有听说过貘的故事喔。
一只喜欢上梦的貘，因为梦的关系甚至残杀同伴的貘。但那个故事最後，缺失了最後的碎片。尽管很遗憾，却在童梦瑶心中是最美的故事。
对话框把一段又一段的文字给弹跳出来。每一字每一句，都与梦瑶记忆中的那段故事一模一样。饥饿的貘遇到炫目的白光，爱上梦了。
甚至连梦瑶所不知道的结局也显示出来了。
「这个故事……应该是到貘濒死的地方就………」然而，结局与小时候梦瑶所猜想的却不一样。
──────貘一定会吃掉梦吧……。
因为打从一开始，貘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才一直看着梦的存在吧。小时候的自己，一直都是这麽想的。
貘是又黑暗又肮脏的生物，一直都躲在阴影下活着的吧。对於那个又耀眼又美味的梦，喜欢的同时也很想吞噬它的存在吧。
就像童梦瑶一样，一直都很讨厌叶浩天。
貘的话，肯定也是这样的感受吧。
叶浩天是这麽耀眼的存在，如同貘眼中的梦一样。然而在叶浩天的眼中，却认为童梦瑶才是梦那般无法接触的存在。
那麽，梦对貘的事情是怎麽想的呢？
没有任何器官、甚至不能称作是生物的梦，也会同样的爱着貘吗？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梦，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以灿烂的光芒诉说给貘知道───把它吃掉呢。
宛如对於最珍视的宝物一般，黑字体的一笔一划都刻印在褐瞳之中。
「……貘，死了。」那一瞬间，有些甚麽温热的情感涌上心头来了。
没有依照梦的意思把它吃掉，貘独自逝去了。隔着晨曦降临世上，梦醒了，世界上再也没有那道温暖的白光了。
所有童话故事中的男女主角最後都是以幸福生活作为句号结束了。没有泪水亦没有死亡，世界只有欢乐。对比起那些童话故事来，《恋梦貘》的结局一点都不快乐。
梦跟貘都不在了，应该是很悲伤的结局才对。
──────唯独一个人───仍然记得梦罄里尝过的幸福，这份感觉将会永远的刻印在心里，绝对不会被遗忘。
《恋梦貘》的故事就在这里写上句号。
「是吗……貘牠，死了啊。」
为甚麽呢，明明是这麽悲伤的结局，但内心的缝隙却被那温暖的情感给填补上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即使貘的性命走到牠人生的终点，牠还是坚守了那份爱。
──────貘啊，是爱着梦，绝对不会把它吃下去的。
就如同以前的叶浩天所说的，貘没有把梦吃掉。搞不好，叶浩天比童梦瑶把貘的心思看得更加细腻。
轻轻深呼吸了口气，指头在键盘上活动着。
＂真的，是个很美丽的故事呢。＂
蓝若诗在那之後很久很久都没再答话了，不知道在踌躇还是有别的事情要忙。文字游标迅速丢下了两个字之後，网络上便显示蓝若诗已经下线。
＂谢谢。＂
那是蓝若诗跟童梦瑶之间，彼此的心最初的话语。
清晨起来，变得有点赖床了。
睡觉也只睡了几个小时，不同於平常那半睡半醒的状态，而是睡得很熟。似乎也作了久违的梦，令人很快乐的梦境，但在醒来的瞬间就忘却了梦境的内容。
搔了搔那睡得蓬松的长发，手边自觉的伸进枕头底下，把手机给掏出来。
七点三十三分，比预料中还睡多了半小时。从床上爬了起来，双腿穿好拖鞋，童梦瑶起来作个梳洗。
「……好。」
八点十五分，吃过早餐的梦瑶伫立在洗手间内。平滑的镜子映起一张精神奕奕的脸孔，白晢的皮肤，泛红的双唇。
手边用力一拉，米黄色的缎带随着褐红的长发垂下。稍长的马尾辫几乎到腰间的位置，再整理一下浏海，整个发型完全无可挑剔。「哦呀，挺适合我耶？」
距离返校的时间还有空余，梦瑶一边梳理一边整理校服裙摆。在忙碌之中，门扉却传来巨响。「唔、……姐，还没好吗？」
听见童天纯的声音，洗手间的门又被拍打了几下。「啊、……喔！」打开门扉之际，惊讶比慌张更先袭到头颅来。
「诶、……小、小纯纯？」
弯曲着身子的天纯，一手按着腹部，一手贴着墙壁以支撑身躯。更令梦瑶惊愕的是，他的额头满是汗水，脸庞也异常苍白。
「呜……唔。」不顾伫立在眼前的梦瑶，天纯从旁边窜进洗手间内，强行的把梦瑶赶出去，门扉就这样关上了。
渐渐察觉到不对劲的梦瑶才骤然惊慌起来。「咦、……咦？纯、…纯啊，你没事吗？」轻轻拍打着门，嚷了几声但里头却没有丝毫回应。
再不出门就会迟到了。
瞥见挂在客厅墙壁上的时钟的指针，再一次加重着梦瑶的着急。「纯啊！天纯，没事吗？」褐眸的目光一直在时钟跟门扉间来回着。
但洗手间内依然传来微妙的喘息声，听起来很痛苦。
「纯啊，没事吗？没事的话，姐姐要去学校了喔？」待了好一阵子後，洗手间里头传来有点模糊的回应。「唔…你……快去、学校。」
尽管有些担心，但再不出门恐怕赶不上公车了。既然天纯也这麽说了，梦瑶重新背起背包打算出门离开。「那、……我去出门罗？有事的话，打电话给我吧？」
手握着房子大门门把的那一刻，洗手间的门扉打开了。
「呜唔……。」彷佛失去支柱一般，童天纯整个人倒在地上。
眼前的光景蓦然占据整个思绪，在思考之前身体已经先动了。「天、…天纯！」只见天纯一脸难受的模样，满头大汗不只就连双目也睁不开。
摸了他的额头一下，一阵炽热随直触至手边。「啊、…好像发烧了。」然而天纯却无力地抓住梦瑶的手。「别……管我啊，我一个人也会去…看医生。你快走！」
那宽大的手不像平常的有活力，柔弱的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梦瑶。
瞥见天纯那抗拒的态度，一阵火气涌上头颅来。
「这种时候就别给我闹别扭！给我再多依赖姐姐一点啊！」
甚麽也没想，愤慨的怒吼随直大嚷出嘴边。听见梦瑶这麽说，天纯也感到愕然的目瞪口呆。
再多依赖姐姐一点啊。
童梦瑶一直都向他说着这样的说话，但都被天纯当作是开玩笑般无视了。老是不正经的姐姐，实在令人难以依靠。
不过从甚麽时候呢，童天纯不再打算一直走在童梦瑶的背後了。
──────呐呐，姐姐。
不再向姐姐撒娇了。
──────姐姐，我也很喜欢貘的故事喔。
因为她一直都珍视地抱着那本书，因为她一直一次又一次对他诉说着那个故事。因为她的关系，他也对那个故事充满憧憬了。
也因为那个故事，跟姐姐拉开距离了。
──────我可是男孩子啊，老是跟姐姐腻在一起也很丢人啊。
彷似没听见他的说话一样，姐姐拉起笑容一直缠着他。
若果是平常的话，一定又会把这句说话当作开玩笑的吧。
然而，梦瑶看起来是这般的愤怒。
「能站起来吗？」双目一直凝视着梦瑶的脸庞，天纯骤然才惊觉过来。「啊……啊嗯。」双手靠着梦瑶，有点勉强的站起来了。
「需要去医院吗？」
「不、……不用，普通诊所就可以了。」
从没看过这样的姐姐。「那麽快去换衣服吧，我陪你去看医生。」
尽管嘴巴上老是说着不正经的冷笑话，
搞不好，童梦瑶的关心全都是真的。
本来就有点发烧，刚巧还遇上急性肠胃炎。医生这麽说了。
焦躁的咋舌了一下，梦瑶把水跟药都递给躺在床上的童天纯。「看吧，都怪你去吃那些不知名的成药害的啦！」
「那是妈妈买来的啦。」勉强撑起上半身来，接过了药，天纯一手把药丢进嘴巴里，喝了喝几口水便把药丸都给吞下去了。
「……………」
只见坐在床边的梦瑶从刚才开始便悄悄往时钟看。
时间早就过了九点了。
父母都去上班了，身为姐姐的梦瑶却把自己的事情丢一边去，一直都在照顾着天纯。「喔，吃完了啊？感觉好点了没？」
「一点……。」
有点疲惫的嚷着，手边拉了拉被子，天纯又缩回被窝里去。「唔……？」抬头往梦瑶看，似乎她还没有打算离开的想法。
「姐………？」
「等你睡着再走，等下我煮好午餐，晚点你再热一下吧。」
「学校呢？」
「之後再去也没关系，反正大概能升上中六的吧。」
无意间梦瑶又瞥见一眼时钟，本来映在脸庞上的焦急已经散去，却显得些许沮丧。
童天纯是知道的，今天对梦瑶来说不只是会考放榜这麽简单吧。比起能否保住学位这种事，感觉梦瑶更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恐怕，是与那个男孩有关的吧。
「……对不起，姐。」
而梦瑶现在却抛下那件事，留待在这里以那麽关怀的目光看着他。「一直……都像现在这样给你麻烦。……那个时候也是，若果不是我的话………你也不会跟那个男生绝交了。」
也许是生病的关系，双颊泛红的天纯露出愧疚的神情。平常跟梦瑶也没几句话的他，现在却敞开心扉来了。
「突然间在胡说甚麽啊你这孩子………」稍微有点，不习惯。
「我……一直都很喜欢，姐姐你能讨厌我就好了。
都是我的错，你才会跟那麽友好的朋友分开了……明明全都是我的错，但是姐姐却一直都痛苦着。」
──────你根本不能理解别人的感受！
正因为分开了，童梦瑶才更加明白自己的罪孽。也正因为如此，越是漾起笑容的同时，心脏彷似被细长的毒针直插进去。
活得越久，越是讨厌自己了。越来越不知道露出笑容的方法。
这些全部，一切都落进童天纯的眼底下。
「所以……我才一直对姐姐拒而远之。那样的话，你便能讨厌我了吧。」
弟弟的话语宛如一道暖流般渗入心底，而他接下来的话梦瑶也很清楚。
「但是、你却……一直都………」
──────呐，小纯纯。
尽管感受到那冷淡的态度，童梦瑶一次又一次的都向天纯搭话了。
因为这是自己最亲、最亲的弟弟。
呐呐，再多依赖姐姐嘛。
那些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话，全都是出自童梦瑶最真切的内心。
「我知道啊，全部。」走近天纯的身旁，双手轻轻为他盖好被子，嘴角漾起了淡淡的微笑。「所以，现在甚麽都别说了，乖乖的睡一觉吧。」
童梦瑶从来没有见过童天纯脆弱的一面。
因为他说自己是男生，於是有甚麽烦恼也不跟梦瑶说，也不让梦瑶帮忙。察觉到的时候，梦瑶只是一直看着他坚强的背影。
然而这样的天纯，双目却被液明液体给润湿了。
「姐……。」
用衣袖擦了擦眼眸，天纯一次又一次嚷着梦瑶。「姐…姐姐，虽然现在已经迟了，你还是快点去学校吧。」
听见学校两个字，梦瑶的脸庞骤然黯淡下来。「但是学校已经………」
叶浩天搞不好已经不在那里了。
「快去。……然後早点回来吧，姐。」
一个人也可以照顾自己，像平常那样天纯露出那麽独立成熟的表情。不过，这次内心却莫名地觉得可以信横他的说话。
「……嗯。」
深呼吸了口气，再一次背起了背包。
「我出门了！」当房子大门闭上的声响传进耳边，脚步便一直向前跑。
好想再一次嗅到，泛在那件白衬衣上的肥皂香味。
好想再一次听到，那把柔和低沉的嗓音。
好想、好想、见到那张木讷的脸孔上，颊角却漾起一抹红。
现在，就想见到他。
步伐在下意识已经跑起来了，暖和的阳光照耀在跑在山坡上的那道身影。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不断呼出唇边，额角不断冒起汗水。即使纯白的水手服变得黏贴在身躯上也甚麽都不管了，梦瑶的脚步一直向上遘出。
一直以来的努力，也是为着这刻。
在那之前都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没甚麽目标还私底下嘲笑他人的梦想。
但是那个人却把「梦想」这个词教导给童梦瑶了。
一直拚命走向那个目标，并将要梦想成真的快乐教导给他了。最初与人接触的快乐，为他人而感到的快乐。
他甚至把自身化作童梦瑶的「梦想」。
走过了学校附近的停车场，围绕着停车场的铁丝网都缠上五六月较迟绽开的木绵花棉絮。一阵微风吹过，无数小小棉絮随风而散。
绮丽的褐发随风吹拂着，细长的米黄色缎带也微微吹动着。
褐黄色的建筑物随直映进褐瞳之内。「哈、……学校！」
那个人肯定就在那里，因为约好了。
穿着不同学校的学生正堵在学校门前，轻易的从他们之间窜过，急促的步伐踏上楼梯间的阶级。「哈、…哈啊………」
脑袋早已被叶浩天的事情给占据了整个思绪。
沿着走廊，那熟络的班房门口映进眼眸内。那几个月还每天跟他见面的地方，正在眼前。「……哈啊。」手边按着门框，脱力的双腿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的走进去。
最先察觉到的是班房内早已关上灯的事情，
「唔、……」
然後就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乾涸的喉咙不由得咽了口唾液。
「……………」褐眸的目光最後落在坐在学生桌上，那道背光的身影。
「……哟，来得慢了喔。」
一瞬，因跑步而全身发现的身躯渐渐冰冷下来，本来亢奋的情绪也逐渐冷淡下来。「哦呀？难道是跑步上来的？瞧你一脸气喘的模样。」
渐渐呼吸畅顺下来後，脚步走近那个人的身边。
「……刚好没有公车啊，希希。」
徐焕希坏笑了一下，便从桌子上跳下来。「骗人，我记得你家挺近啊。」额角冒出的汗水沾湿了耳前的发梢，手边疲惫的靠着焕希的肩膀上。
「呼……弟弟生病了，然後去照顾他了。」
没多大精力去跟焕希调侃，褐眸的目光一直往这昏暗的班房内环视着。察觉到这一点的焕希勾起嘴角，故意把头颅映现在梦瑶的视线范围内。
「你在找谁啊？」
眉梢稍稍低垂下来。
「其他人早就走了喔，小超说要下班才懒得等你。看我多爱你，还乖乖留在这里等你耶。」
也不晓得该不该笑。「小若诗听到会哭的。」
在思虑着该不该把昨晚跟若诗聊天的事告诉给焕希之际，梦瑶顿时察觉到一件事。「……诶，说来你还在这里啊？考上了吗？」
只见焕希双眸眯成一线，嘴巴拉起一个灿烂的弧度。
「咦，真假？」尽管梦瑶亦希望能够跟焕希一起升上中六是最好，但忆起焕希平常那悲惨的成绩，总觉得那机率实在太小了。
「怎麽可能嘛。」一边说着，焕希一边把他的会考成绩单给递过来。
唔，真是个微妙的数字啊。
「老妈决定让一家人移民外国了。」
在惊讶之前，思绪已经愣住了。「咦………」
这麽说，焕希也得要去别的地方，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生活。「这麽说……以後见不到面了吗？」不可思议的，最先浮上来的却是这个想法。
「哦呀哦呀，难道说不舍得我吗？」
一时之间，不太明白为甚麽焕希还能露出那麽爽朗的笑容，以一如以往般的腔调说着这种事情。
「那算甚麽啊……？你、…之前都没说过这种事吧？即使升不上去的话，本来不是打算念私校或是三三四学制吗？甚至还说是、……。」
「乾脆直接就职还来得比继续升学好呢。」
但是，漾在焕希脸庞上的却是那麽温暖。
「你真的……。」啊，原来是这样啊。
为了他人的事情而感到焦躁，就是这份感觉啊。在那之前，明明即使哪个人对梦瑶诉说他们的困惑，她也无动於衷。
这麽说来，
「嗯？甚麽？」
这个人───在梦瑶的心目中，是真正的朋友。
而这份感觉已经不是头一次感觉到了，第一次感受到的时候，大概就在跟那个人绝交的时候吧。
叶浩天，把这份感受告诉给她了。
「呐呐，怎麽了？」
低咽了口唾液，垂在身旁的手握起了拳头，无力地撞上焕希的肩膀。「甚麽时候决定了的啊，移民。……明明之前都不曾听你说过的啊。」
沮丧的撅起小嘴，梦瑶低垂着头颅。实在不想抬起头来目见焕希的脸庞，心怕自己会忍不住揍上那张老是露着笑容的脸。
「抱歉，临时在前几天决定的。……妈妈说，一家四口过去。」
这麽一来，也就是说那个看焕希不顺眼的母亲总算承认了焕希的存在。而焕希的嗓音听起来是这麽平静，看起来并不讨厌这件事。
得要恭喜他才行。
「……听起来真开心啊。」
尽管这麽想着，但却一点都不感到高兴。「我……一定会觉得很寂寞啊。」
握着拳头的手垂了下来，压在焕希肩膀上取而代之的是梦瑶的额头。
莫非相对而言，焕希却对此事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梦瑶实在不想臆测下去。
「……可以再一次听到你叫我Honey吗？」
轻轻的闭起双目，除了从远处传来的一阵阵嘈杂，在这空间里能感觉到的只有宁静。
搞不好，焕希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吧。
───然而，头颅上感觉到那宽大的手的温暖。
「哟，Honey。」大概是最後一次了吧，因为那将会变作他人的称呼了。
泛红的唇瓣轻轻微启，嚷出那令人怀念的称谓。「……嗯，Darling。」
深呼吸了口气，调整过心情後，梦瑶再一次抬起头来。「那，搬去哪里？」焕希却甚麽都没说，只是恶作剧般笑着。「猜猜看？」
大概有很多人中五毕业也会往外国留学吧，那麽大概也不难猜。「英国？澳洲？」一瞬间，不好的猜想从脑海中闪过。
「……该不会，」漾在焕希脸庞上的笑颜却没有丝毫改变。「加拿大？」说罢，那笑靥笑得更加灿烂。
猜中了。
「甚、甚麽啊？」一阵愤慨霎时涌上心头。「到头来却是重色轻友吗？啊啊？」
「抱歉啦，嘿嘿。」
「嘿你个头，把我刚才的难过还回来。」
「先不说这个，」
这时，焕希把一张纸给递了过来。「恭喜你喔。」
「恭喜……甚麽啊？」顺势的接了下来，眼眸还没瞥见上面的内容，下意识便晓得是甚麽了。「啊………」惊愕的睁大双眸，一副感到难以置信般回视着焕希。
「哈哈，这是甚麽眼神啊？有这麽的惊讶吗？这不就是你预想中的结果吗？」
「啊…啊啊………」焕希递过来的，是童梦瑶的会考成绩单。
对啊，这明明是预想中的结果。
「……………」但是当褐眸认真的看着成绩单的时候，还是觉得很讶异。「……我，成功了啊。」
升上中六了。
遵守了诺言，靠着自己的努力升上来了。
「去吧，那家伙一直等着啊。」一时之间，有很多说话卡在喉咙间，但是却吐不出嘴巴来。
「……嗯。」察觉到的时候，成绩单的纸边都被手上的汗水沾得皱皱了。深深吸了口气，脚步再度迈向。
──────有些说话我想对你说。
其实有些说话不用说出口，那份心情早已经传达到心中了。
──────我想对你说出……那份真正的心情。
因为这个承诺，所以才一直这麽拚命过来的，为了能够听见那个答案，为了再次走到那个人的身边。
为了那个人的话，童梦瑶便会感到快乐。
叶浩天把自己化作童梦瑶的梦想了。
即使不用这麽做也好，梦瑶早就知道叶浩天想对她说话的说话。现在回想起来，打从一开始彼此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明明只是朋友而已，但是在不知不觉间更想渴求对方更多。
那份心情───早就在初吻被那男孩夺走的时候，传达过来了。
这份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的感觉，也是叶浩天教导她了。
「哈、…哈啊………」
呐，浩天，你知道吗？
在定下承诺的那天，我也偷偷地跟自己定下目标喔。要是能够一起升上中六的话，就在那天告诉你吧。
一直以来，都有很多想说也说不完的说话塞在喉咙里。
感到快乐的心情，感到悲伤的心情。全部全部，都想跟你说。
那麽，你一定还是顶着那张扑克脸，默默地伫立在那里等候着这番说话吧？
「啊………」但是，最想跟你说的是。
「──────………谢谢你。」
──────不论梦去到哪里，我们都要在一起。
话一说出口，男孩立刻羞着双颊低下头来。听见男孩的回答，女孩的嘴角不由得拉起一道绚丽的弧度。
「是喔。」
男孩甚至看呆了。
那是一道，宛如鲜花绽开般的灿烂笑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