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凝望浮光的季節-春雪 — 21-現實之外的他,現實之內的他,還有夾在中間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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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知道江承谅是个不甘寂寞,老爱在生活中找乐子的人,但骆子贞却从来也没想到,居然有人可以热衷於玩乐,到了这麽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而江承谅所爱好的,也不是时下年轻人声色犬马的那一套,趁着年假过後,丁舜昇带领整个公司出发,前往冲绳进行四天三夜员工旅游的空档,不让加班狂有独自进公司的机会,江承谅每天一大早就来到这栋大楼外面堵人。

第一天,他打电话上去,吩咐骆子贞以轻便穿着为主,但是要注意保暖。於是骆子贞穿着羽绒大外套,但里面是一件发热衣,裤子则挑选了比较厚的棉质长裤,再配上一双运动鞋。一上车,手上是江承谅已经买好的早餐,车子一路迳往阳明山去。那不是距离台北太远的地方,大学时期也因为参加许多活动,骆子贞对那儿并不陌生,然而江承谅可不是开着车子,在山里绕来绕去而已,他更不选择竹子湖之类的地方,熟门熟路地,顺着山间小道蜿蜒,最後带着目瞪口呆的骆子贞,居然在一个山崖边停车,再拿出後车厢里的拐杖,拉着她就往一条古道走去。

「这就是你的休闲活动?万一摔下去的话,你躺个大半年,都成了一堆枯骨了也没人发现吧?」鼻子里不断隐约闻到附近硫磺坑的臭味,骆子贞戴着口罩,声音含混地问。

「对我来说,平常的生活有点安逸,所以只好在放假的时候,多体验一点冒险跟刺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江承谅不怎麽敢回头,他只微侧着脸,说:「但是对你可就不一样了。我带你来,是想带你去看更美的风景。」

「人家不是说,最美的风景,通常不再多麽遥远的地方,却往往是身边最不起眼的风景吗?我们干嘛非得走这麽危险的路去找呀?」骆子贞其实脚已经累了,她微喘着说。

「要看得见身边的风景,那你也得是个有慧根的人才行,」江承谅停步,转头说:「起码你好像就没真的看见我过?既然身边这麽美的风景,你都视若无睹地看不见,那我当然只好带你走进深山里头了呀。」

「有时间罗嗦的话,你还是继续往前走吧。」白了一眼,骆子贞瞪他。

风景确实不错,为了抵达江承谅口中的「秘境」,他们足足走了两个小时,不过那也是因为骆子贞在这种山径上的脚程不快所致。一大片云雾缭绕的山谷间,正上方却还可见蓝天,视野辽阔,看得人心旷神怡。在一个山路转折的平台边坐下,江承谅拿出背包里的保温瓶,倒出一小杯热茶,自己没喝,却递给骆子贞,也问她是不是累了。

「这儿应该是你今天体力所及的转折点,再走下去,搞不好回程的路上,你两腿就没办法着地,只能趴在我背上了。」

「别小看别人,再走两个小时我都可以。」骆子贞冷笑一声,「谁扛着谁走还很难讲呢。」

「把体力留给明天吧。」江承谅没被激将法打动,他只是轻松一笑。

回程的途中开始水气氤氲,也分不清楚究竟是雨水或雾气凝结。下坡路陡,骆子贞走得气喘呼呼,好不容易结束这一天的小型登山体验,她在江承谅开车回台北市的途中就累得沉沉睡去。

而本以为隔天应该能够好好休息的,哪知道第二天一早,手机又响,这回不若前一日能够在大清早中悠哉醒来,她体力都还没恢复,整个人也还赖在被窝里,但江承谅却精神奕奕地,叫她一样以体育服装下楼,而且还特别强调,今天要以排汗功能为诉求。

要命,骆子贞开始感到懊悔,或许上次在海边时,不该答应这家伙,说什麽放假四天,要好好体验他的休闲活动的。第二天的行程虽然不用在山岭古道间冒死前进,但也没开心到哪里去,就算今天整个北台湾天气都很好,然而骑着脚踏车,一路从关渡到淡水才折返的路程,照样也让人痛不欲生。在淡水码头边喝水时,骆子贞拍拍自己的大腿,几乎都快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了。

「怎麽样,这台脚踏车不错吧?」天清气朗,凉风舒爽,江承谅还精神饱满,看着骆子贞刚刚骑过的,那台鲜红色烤漆的脚踏车问。

「是不错,车身很轻,坐起来也很舒适,但非常可惜,这麽棒的脚踏车,之於我根本就是刑具。」骆子贞哭丧着脸。

「本来呢,这车子是买给我妹的生日礼物,但非常可惜,她只骑了一次,脸上表情就跟你一样,从此就再也不碰了。车子虽然保养得非常好,可是如果没有愿意骑它出门的主人,那这辆车就跟废铁也没有差别。」江承谅摇头叹息,却问骆子贞是否喜欢,有意愿的话,车子可以摆在她家,这样一来,就随时都可以骑出去玩了。

「摆在我家?那你跟你妹妹要怎麽交代?」骆子贞摇头说:「这样吧,虽然本人不是很擅长骑脚踏车,要靠这个运动可能有点难,但骑出去买便当倒是还挺方便的,请你妹妹开个价,当作中古车卖我,如何?」

「中古车?」江承谅哈哈一笑,也跟着摇头,「喜欢的话,车子你可以直接牵回去,真的没关系,我相信这辆脚踏车就算从此人间蒸发,再过两个世纪,我那个无知又脑残的妹妹也不会发现,她眼睛里永远都只看得到最新款的衣服或鞋子;但如果你要问价钱,那我劝你还是不要比较好,因为即使给你打个三折,这辆车包含车体还有全部的改装,只怕数字都还高过你一个月的薪水。」

「什麽?这车子……」骆子贞大吃一惊,但还来不及开口把话说完,旁边一个看来大概只有三五岁的矮胖小鬼,刚刚追着一条更矮更胖的丑狗跑过去,哄笑之间,就把原本架起来的脚踏车给碰倒了。

「我这边卖了四十张餐券,其中颜先生认购了一半,剩下一半卖给总公司的同事们,另外还有些人也想要,预估大概还会追加二十张左右。」程采说。

「幼稚园那边,园长买了十张,同事们加起来也有十几张,至於家长的部分……我还在努力中。」接着轮到姜圆圆报告。

体验过两天的户外活动後,不但骆子贞大感吃力,一屋子里的几个女人也丝毫不轻松,杨韵之端出她一整组的指甲油跟光疗灯,费心地帮骆子贞十只手指上,因为登山与骑车而磨损的指甲油全部修整与彩绘;姜圆圆则遵循古法,熬制了一锅号称可以强筋健骨还大补元气的中药汤;至於程采,她则是直接踩上了骆子贞的背部,帮她进行按摩治疗。三个女人群策群力,在帮骆子贞修补重建的过程中,还得一边跟她报告「蝉屋」餐券的销售业绩。

「我说子贞哪,明天的这个时候,你还能好手好脚地回来吗?」一边按摩着,程采忍不住问。

「放心,喝完这碗汤,接下来这两天,不管上山下海,我保证你都头好壮壮。」姜圆圆信誓旦旦。

骆子贞哭笑不得,她还趴在床上,拉长双手,右手食指跟中指还在接受指甲光疗灯的照射。本来没答腔的杨韵之则说:「你别看我,我很忙。」

「少来,你一定也想说我是自讨苦吃,对吧?」骆子贞一边呻吟,一边说。

「是不是自讨苦吃,那得看你自己,不过我是觉得,这位江先生美其名虽然是个家电产业的业务,但其实根本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公子哥吧?他还有资格喊穷咧,也不想想看自己过的是什麽样的生活!这样的人真的适合你吗?」杨韵之抬起眼,忍不住摇摇头,说:「大鲤鱼昨天又进医院了,这事你知道吗?」

「什麽?」骆子贞一愣。

「有空去看看他吧。」杨韵之叹口气,「这城市呀,有些人生活在云端里,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有些人则住在地面上,庸庸碌碌像蚂蚁一样在讨生活。那些住在云端里的人呢,成天想着如何证明自己距离地表并不远,但住在地面上的人呢,却拼命抬起头来,只想呼吸一口天空里的气息。」

「别跟我来这套,大鲤鱼又怎麽了?」骆子贞不耐烦,她挥挥手,要程采先停止按摩,也叫姜圆圆先把窜着恶心药味的大汤碗端开些。

「老样子呀,又喝酒又胃痛,还好这次他倒下去的地方,是在孟翔羽他家。」杨韵之说:「偶尔也看看地表上的这些人吧,他这麽拼命,总不会只是因为太爱钱而已,不是吗?」

骆子贞默然,想起前些时候,李于晴在急诊室里说过的话。

「对了,我手边的餐券也没了,你有空的话,再拿一些给我。」忽然转个话题,杨韵之说她这边至少还要两百张。

「两百张?你卖给谁呀?」惊讶不已,骆子贞猛然抬头。一张餐券要价四百五十元,两百张就得九万块,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你说呢?」没有回答,杨韵之只是盯着骆子贞看了一眼。

-待续-

我们仰望的,始终是难以企及的天空;而天空,漂浮我们对爱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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