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都會小說|不戴婚戒的男人 — 之十一 浮木

他一直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直到看见她在人海里踌躇,像失却了灵魂,一副任浪头扑灭也无所谓的表情,不免心下难受。

苏晨默默由他领着,困倦而恍惚。

唉……弯进更深处的走廊时,已无纷乱的人群,维言忽然停下脚步,将她拉到面前,随手理顺了颊旁散落的发丝。

颊上那块青紫映入眼中,他脸色一绷,蹙了朗眉。

苏晨空洞的眼里犹存惊悸,沉默怔着,渐渐因眼前熟悉的脸庞而清晰了意识。

他的出现是真实的……

不过就是一段极短的共事缘分,为何会是这崩乱的世界中,唯一给予她安定的人?妹妹不都丢弃了自己?

想起苏逸的不义,和金蛇龙靠在耳边说的那句话,心里头似被痛刀绞过,视线忽尔模糊。

「走吧!」别头微昂,轻轻拉着他催促,却忽被拥住。

伴随着鼻息呼吸到的怀中暖意,一霎那让她颤抖。

可这臂弯坚强又温柔地拥住了她的颤抖。

靠在维言的肩上,有种说不出的安慰。顿时有股什麽在心里冲破边际地漫开,迅速,无法阻挡。

是种压抑许久的憋屈!泪意不争气地往上冲,直让她憋红了脸,手已成拳。

曾以为只要苏逸悔改,两人还是可以生活在一起。但,苏逸啊,你临阵脱逃也罢,可曾想过我独自面对也是会怕?

颊上滚烫的河流下。她在哭,真正的伤心。

他的可靠与安全,太容易卸掉人的志气。

能倚靠、能软弱的滋味太美好了,可是心却惶恐着……

现实的适应,如同时时不能松懈的练习,一但心生倚赖,就会无法再忍受擦伤磨损,一被刺激,就会流出血来。所以,不要侥幸期待一个完全的保护,而要练就一副兵器盔甲,能随时保护自己。

即使泪眼婆娑,都必须从这怀中抽身。

她轻轻地拍了他的背,抹掉了眼泪。「没事了,我们走吧。」

笑容牵动了伤肿,吃痛的表情让他仍是皱了眉。

忽然左耳的隐形通讯耳麦传来声音,「学长,人找到了吗?」听声音,大局在握。

「枪声是36巷?」

「嗯,贼蛇捕到了,只是他们有大黑星啊,你小心点!」学长不是刑事组的,不在执勤里,所以下班时配枪就缴回了。建辉理所当然地挂心学长的安危,三不五时就问问他的状况。

布点埋伏成功,维言理应松了口气,但这还不够彻底,「法官搜索票签了没?」监听带都听了,若还不足举证、展开搜证的话,难不成要让金蛇龙底下的人有机会灭掉证据,然後得意洋洋地让检警放掉他们大哥?

「放心!张检搞定那只恐龙了,现在跟第三队去抄老巢。」

「嗯。」他这一声,才真正安了心。

这回不把这流氓关个十几二十年是不可能的!看着苏晨的脸,他心里正盘算着可以起诉的罪状零零总总有多少。这就是他为何坚持不能只翻掀ThirdParty的毒窟,还要同步拿到放债的帐册、本票,虽然重利罪关不了他几个月,但维言相信老巢里还有毒,足够办他二十年!

他脱了西装披上单弱的肩头,好遮掩她胸前落扣的不便。

才刚导引她的手掖好西装的领口,忽然她瞳中生出警惕,直直射向他的身後。

一道人影显然在柱後躲了许久,想伺机溜走,见被她撞破,慌不择路地拔腿就跑。

「大哥……条子……」那人一路狂奔,拨通了电话。

不能让他发通讯,否则张检那里的证物就毁了!

维言从後追上,狠狠锁死他的脖子,摔他在地。

就在抄起地上手机,执意切断电话的几秒里,那黑影从地上直起,举枪。

「维言!」

她心脏狠狠一缩,不禁闭起双眼。

「砰」的一声枪击伴着痛呼,尖锐地划破长廊。

苏晨胆裂心寒,还没睁眼,慌惧之下泪已忽盈在前。

还好,维言还在……

她头次晓得什麽叫双膝无力,全身的重量往壁上一靠,狂跳的心脏仍倏忽猛烈。

好在他见对方伸出手时,就抢先动作,反身背抵着那人的胸膛,避开了射击弹道,蛇手缠住持枪的臂,扣腕一扭。对方才在紧张吃痛中,射出了刚刚第一发子弹。

维言将他按在墙上时,才发现是个十六七岁、看起来犹未成年的孩子,眼中有着逞强的衅然,但更多的是涉世未深的无措。

他被夺枪抵住太阳穴时,一脸惊惶无知,发着抖。

这应该是他第一把枪吧,还没杀过人,也没真正被枪指着头。

「你知不知道杀警是死罪!」维言严厉地沉声。

这麽小就出来混帮派,哪知道什麽险恶?还以为得大哥赏识,卖了命的逞英雄,却不知道那是大哥冲着他们未成年,少年法庭判得轻,所以什麽运毒、贩毒的重罪,都最喜欢叫「少年仔」去做。

多少人以为被大哥看得起、托付重任,就懵懂无知地犯了一件件大罪,再没翻身的机会。

他声音严峻,「身分证号!」

少年惧傻地脱口报出一串数字,维言知道不是说谎。

他放开孩子的领口时,少年竟顺着墙瘫倒在地,吓得双目无神。

「我记住了!趁还有机会,你想办法走吧!」两道剑眉簇着,字句力透穿心,「如果你留下前科,这辈子都毁了,我不希望以後在档案上看到你!」

维言面无表情,但压得人透不过气的威严沉势,比大哥还可怕。那少年爬爬跌跌地逃开。

苏晨看他走来,审视了他一遍又一遍,就怕身上有什麽伤没发现。

「我没事。」他一哂,淡得不知惊险。

这人是怎麽回事?明明这麽大的一股气势上身,却顷刻恢复了此际的沉着澹然──这两种人格差太多了!他怎麽也不像是刑事警察……不像不像不像!

她傻怔得有趣,而且戒慎地盯着他手中的枪。他正想着身上哪里可摆,忽然望了她一眼。

「就先放你包包吧。」

什麽!他还笑得出来!

「放心,弹匣已经拆了,再怎麽不小心都不会有事。」他掏出黑色的枪匣。原来早在第一发子弹击出时,他就趁第二发还没上膛的空档,卸了弹匣。

虽然自己连玩具枪都没摸过,但她好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示弱的女人,便接过那此生都难得一碰的凶器,放进自己的皮包里。

「走吧!」面无表情的说。天晓得她握着枪时心跳有多快,毕竟她日子单纯得从来包包都只装笔啊纸的!

「喂,学长,你从哪出来?」耳麦传来学弟不放心的声音,因为C线的弟兄听建辉说要撤线民,早拉了封锁条等着,却迟迟未见人影。

说线民,当然是建辉鬼扯的,因为拉了封锁线的ThirdParty,在全面清查前,是不会放行任何一人。唯有线民才有可能例外由警方私下撤出。

维言按了通话,「抱歉,耽搁了,正要下去。」

推开逃生门,里头暗不见天,他扯了入口的紧急逃生灯插头,试图让紧急照明亮起,没想到逃生灯早坏了……安检是怎麽过的?

很黑,「抓着我!」另一手却带苏晨的手握上了楼梯扶把,至少梯间散落的杂物绊倒她时,还有可抓取之物。

黑暗中一步一步的走下楼,空气闷滞,又恐遇袭,她的汗珠在压抑躁虑中点点落下。

锈了的一楼大门锁好不容易才打开,冰冷的枪口瞬间抵上维言的太阳穴,数把枪跟着指来。

他似已测料,两手举在胸前,「警政署沈维言。」

总署的?

「警证!」

「口袋里。」他朝自己胸口一瞥,立刻有人上前拿出了证。

外事组,沈维言……

员警朝架枪的弟兄一望,他们几乎同时放下枪,「长官!」

交还警证时,C线人怎麽也想不到,出来的会是总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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