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的一月十八号,陈可善躲在家里。一月一号的元旦祝福,「去你的新年快乐」让陈可善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潮;九年级第一学期的尾声,学期结束的前几天是范周歌的生日,她获邀参加生日派对。
她没有去,年初的一月十八号,陈可善躲在家里。
范周歌不知道还邀请了谁参加他的十六岁生日宴?当时她躲房间里面,父母亲轮番来敲过她的门,要她一起去吃蛋糕,她都不想理会。交情和范家很好的父母亲,在范家儿子生日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出席了;家里变得冷冷清清,而隔壁的建筑发出欢腾的喧闹。在进入冬季的家里,她就算躲在棉被里也觉得一阵寒冷。
她没有去参加范周歌的十六岁生日宴,不过准备了礼物;礼物是在十二月底的时候就买好的围巾,她知道范周歌不用围巾不是因为怕麻烦,而是他脖子怕痒;挑了很久才选到一个不刺激皮肤又在合理价位的围巾给他当作生日礼物。可是他生日当天,包好的礼物还放在她的桌前。
生日聚会从六点开始,期间父母来叫过她四五次,过了九点之後就不再来敲门;应该是喝茫了,她想。十一点二十五分,她还没有听到大门打开、钥匙插进孔中转动金属零件的清脆声;家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陈可善觉得自己好悲惨。相邻的两户人家,一个在庆祝,一个在搞自闭;一个在大笑,一个想哭、泪却已经流乾;陈可善觉得自己悲哀至极,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当天最不幸的少女;在邰风天给她「元旦祝福」後,她觉得什麽事都不顺。
十一点三十五分,她认为自己需要透透气。不管外面的温度很低,她打开了房间的窗户,看见和自己家相反格局的、范周歌房间的那扇窗户。
两扇窗户有一点五公尺。陈可善将老旧的气密窗开启时,觉得特别费力;近年不常打开的结果是窗框摩擦到金属,发出刺耳的嘎叽声。
到底是不常开变得声音刺耳、还是原本就设计不良?陈可善记不起来一开始是怎样,她只知道就算深夜发出这样的金属噪音很不应该,可是,她还是需要新鲜空气。
打开以後,冰凉的冬风扑面而来,让她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GODBLESSYOU.」
「嗯?」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抬头看向声源,是范周歌!他不是本日寿星吗?
在她费力开窗的时候,刺耳的磨擦声让范周歌开窗来一探究竟。
「这个时候你怎麽会在房间?」她讶异地问,觉得自己想从冷空气得到平静的心情受到了打扰。
「现在都几点了?朋友都回家啦,楼下的大人们也早就开喝了,谁还记得我是寿星、是主角?」他笑笑地说,支撑在窗沿,然後闲暇似地问:「不说那个吧,我说你啊,陈可善你为什麽不来一起吃蛋糕啊?不来给我祝福,你好意思喔?」
她没什麽表情地沉默了。
「你要不要吃蛋糕?今年你妈妈送的蛋糕很好吃,还有很多,你要不要吃一点?我听人家说吃甜的会解忧耶。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来一点吧?」不畏惧陈可善冷脸的寿星这样说道。
「我不要吃蛋糕。」她已经被说是轮胎吉祥物了,怎麽还有脸吃?
「咦?你还是陈可善吗?你是怎麽了啊,明明你最喜欢吃蛋糕了耶!去年你说不喜欢新鲜的鲜奶油水果蛋糕却吃了三块,今年是你喜欢的巧克力蛋糕喔!而且是爆浆熔岩黑巧克力,点缀着新鲜草莓欸!不吃吗?真的很好吃耶!」
她摇摇头,退离了窗户,听到范周歌在那里叫着;「欸!欸!不吃就不吃嘛,用不着走人吧!喂,陈可善!呦呵!」他嚷嚷着。
没多久她回到窗边,感觉丢脸似的要范周歌小声点。她手上多了一包东西。
「抱歉我没有去参加你的生日聚会,可是我准备好了礼物。」
「哦!给我的礼物吗!好耶陈可善,算你还有一点良心!」他摆出一副「丢过来吧」的姿势。旋即又想起什麽似地问道:「啊,那可以丢吗?是不是易碎品啊?还是我去你家拿好了。」
听到他说要来,她立刻道:「可以丢、可以丢!我现在丢你接着!」她不想要出门,被邰风天说是轮胎代言人的阴影一直没消退;除非必要,她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
「喂!不要丢啊陈可善!你忘记自己传接球最烂了吗?会掉下去!不要丢!我现在去找你拿!我的礼物耶,怎麽可以随便丢!我马上来!」
范周歌一面嘈杂地叫着,一面跑开,她想制止也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哀怨的心情,穿上被嫌弃成轮胎代言人羽绒衣,慢吞吞地、拖拖拉拉地下楼。
十一点五十五分,她打开玄关大门,看到范周歌抱着身体缩在墙脚,不断地对手心呵气。
「你干嘛?」她傻眼地看着缩成不明物体的范周歌。
看到她出现,范周歌马上站起来,直呼你好慢!
「好诈!竟然自己穿羽绒衣!我说马上来你还磨蹭什麽?我在寒风呼呼的夜里等了你快十分钟耶!」他夸大其辞,一边搓着手臂以增添自己的可怜。
「啊,抱歉。」她把手上那包礼物交给范周歌时碰到他的手,发现真的很冰。「抱歉,让你久等了,这是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这是我今天听你说过最好听的话了。」
「什麽?」
「二十分钟里你说了三次抱歉,所以,生日快乐这句话是最好听的了。」他微笑着,「我可以拆开礼物吗?」
「天气很冷,你快点回家吧,回家拆也不迟。」她赶他回去,深冬耶!她自己都穿了发热衣裤、一件毛衣、一件薄外套和羽绒衣了!范周歌却好像只穿着圆领长袖与牛仔裤,看得她都觉得冷了!
「不要急着赶我走嘛!」
她脱下羽绒外套给他,「那你穿着。」
「嗄?太小了啦!女生的衣服我怎麽会穿得下!」他推拒的手在摸到衣服上残留体温的时候软化,因为他真的需要温暖。就算穿不下,先披着也好。羽绒衣的防寒效果很好,加上陈可善已经穿暖了;范周歌披上以後,满足地喟叹一声。接着他从自己刚刚缩着的角落拿出一小盘蛋糕,蛋糕上的蜡烛象徵性地插着,他点上了火之後让陈可善拿着。
他闭上眼睛,双手交握,嘴里念念有词。
小小的火焰在两人之间摇曳,橘黄色的微光是冬夜街道上的唯一热源;见他在许愿,陈可善忙着顾火,小心不让它熄灭。
「第一个愿望,我希望世界和平。」
「第二个愿望,我希望陈可善崭露笑容。」
「第三个愿望,嗯,不能跟你说,说出来就不准了……好了我许完愿了!」
他吹熄蜡烛,陈可善家里客厅的咕咕钟正好有鸟跑出来,咕咕、咕咕地叫了十二下。「哇,时间算的刚刚好!我在生日结束前许好了愿望!」他拿过蛋糕、抱着礼物,揉揉陈可善的头发然说:「不要浪费我的第二个愿望喔!另外,蛋糕你不吃我吃,明年我生日你可不准缺席。」
陈可善点点头,感动地都快哭出来了,这种情况下,她勉为其难的笑容被范周歌批评为不及格。
他拍拍她的手臂,把羽绒外套披回她肩上,赶着炫然欲泣的陈可善回家,「下次见面要开心点,说好罗!」
陈可善再次点点头,轻抚着肩膀上的羽绒外套,向一面发抖一面跑掉的「昨日」寿星挥手。
「谢谢你,再见。」她突然热泪盈眶,但是和邰风天让她哭的情绪不一样;相较於那些空洞的眼泪,这次的泪水像是从心里满出来,暖暖热热地满出心的容器,热热烫烫地漫延在她的脸上。
有范周歌这样的青梅竹马,真的是她莫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