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雨夜 — 甘霖、八

行销研究学的期中报告我自己另外准备一份,是熬夜赶工才终於完成的,而当我打算将报告交到吴教授的办公室时,陈思涵一行人刚好从教授办公室走出来,她身边的朋友皆佯装没看见我,只有陈思涵站在原地与我大眼瞪小眼。

她打破沉寂,首先告诉我她这一次并没有在分组报告上删掉我的名字,原因是她觉得她给我这一次机会,可以让我觉得愧对於她们,并深刻的检讨自己,因而向她们道歉认错,但对於她的说词我感到不以为然,没有理睬她,我将我手中的报告一样交给吴教授,他虽没有询问我,也收下报告,但却在我转身离去时不断摇头叹气。

期中考试完,便是迎接新年的漫长假期,校园处处洋溢快乐的过节气息,麦麦考完最後一科期中考试後,翌日就收拾好行李跟我道别,返回高雄准备过年,我虽没有麦麦这麽仓促,但也到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回台北过年。

妈妈一看见我回来便开心的拥抱我,我这才发现墙上的漆重新上过颜色,摆设虽然没有太多变化,但是电视柜上摆放的香水百合就是让整间房子看起来焕然一新,回到房间,妈妈很兴奋的向我展示她帮我新买的衣柜,她嫌旧的霉味太重,所以前几天才去家俱行买一个新的。

「溦溦,去帮爷爷开门,应该是爷爷来了。」

除夕夜这天,妈妈像在摆桌宴客一样,一大清早就上菜市场大抢购,餐桌上的佳肴多到摆不下。

「呦,溦溦!」爷爷一进门,就露出慈祥的笑脸,脸上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好久不见哪!我的小孙女。」

我牵牵嘴角,将爷爷请进门。

「爸,巴黎好玩吗?」妈妈将最後一道菜端出,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容。

「不错啊!」爷爷将手中的礼盒交给我,「这给你,溦溦。」

我礼貌的接过礼盒,正打算走回房,电话声响起。

「嗯,爸回来了。」妈妈从容的接起电话,只是笑容渐渐淡去。「误点吗?所以……没办法……嗯,我知道了……」

我将妈瞬间失落的神情一分一毫的收进眼皮底下,便沉默不语的返回房间。

除夕夜那个人没回来。

那个人的理由是飞机误点,他无法及时返回台湾,像这种既牵强又没诚意的理由我真替那个人感到可笑。

不过他没回来我倒松一口气,只是妈妈可不是这麽想,不然她不会从深夜一直呆坐在客厅沙发上,凝望着墙面上那张早已褪色的全家福,黯然神伤的独坐到天明。

「小雨,这是爸爸送你的。」爸爸递给我一包淡粉色的小香囊,上面绣着一个『雨』字,我凑近鼻子闻,还不时闻到一股清香。

「喜欢吗?」爸爸宠溺的眼神,让我不自觉点头。

「生日快乐,小雨,八岁了唷!」

我把玩手中的香囊,将它视为宝贝,对它非常喜爱,因为它是爸爸送给我的。

以前只要一放学,我都会吵着接我下课的妈妈带我到爸爸任教的大学去,我喜欢这所大学,小小年纪不到十岁的我在当时非常向往也可以在这所大学上课,我喜欢待在爸爸的办公室听爸爸说他今天发生的趣事,也喜欢在傍晚时让爸爸牵着我的手一起逛校园一圈,再一起散步回家。

我常常幻想自己以後长大,在大学上课时,爸爸是我的老师,我会在下课後待在爸爸的办公室一起做学问,等爸爸下课後我们又可以一起回家,接着我们会一起吃妈妈为我们精心准备的晚餐,幸福的度过一天,那麽安逸、美好的日子一直以来是我的梦想蓝图,而我也深信这样的幸福会一直存续下去。

「你煮的糖醋鱼真的比外面餐厅好吃多了!」爸爸扒着碗里的饭,嘴角还黏着一颗饭粒,津津有味的一面吃一面夸赞妈妈。

「溦溦,你看你爸爸,还像小孩子一样,吃成那样。」妈妈眼眯成一直线,笑容洋溢。

闻言,我手指着爸爸嘴角的饭粒,失声大笑,「爸爸羞羞脸,还吃到旁边去了!」

接着爸爸侧着半张脸,佯装无辜,「那怎麽办?在哪里呢?小雨要帮爸爸弄掉吗?」

我噗哧一笑,伸出小手将爸爸脸上的饭粒拈起,毫不迟疑的一口吃掉。「好吃!」

语毕,爸爸及妈妈相视而笑,此时餐桌上的欢愉就跟墙上那幅全家福上的笑脸相互辉映,替整个家充斥更多欢笑声。

※※※

「我要跟你说一件大事情!」

我从床畔找到在震动的手机,恍惚间接起电话,一头传来麦麦兴奋的声音。

我蹙眉,拿开手机,看一眼萤幕上显示的时间,有些无奈,「拜托,现在凌晨三点耶!小姐……」

「我知道啊,可是这件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跟你说,不然我会睡不着!」

我翻过身,轻揉双眼,有气无力,「说吧。」

电话一头突然一阵沉默,我一度以为是不是挂断,接着就听见麦麦欢愉的高音:「他跟我告白了──」

我的耳膜一瞬间无法承受,立刻将手机拿远一些,且对於麦麦刚说的话还感到茫然,「什麽告白?谁?」

麦麦这一次压住兴奋的声线,一字一句的缓缓吐出。「我说唐、襄、平、跟、我、告、白、了!」

闻言,微怔半刻,我浅浅一笑。「那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麦麦毫不迟疑的回覆,「我说过他是我的菜呀!」

「你开心就好。」对於他们能走在一起,我虽然有些惊讶,但是一听见麦麦此刻充满幸福的笑声,我觉得比什麽都还重要。

她终於找到了,那个真心喜欢她的人。

至少,她自己是这麽觉得。

挂上电话,被麦麦这麽一吵,我突然觉得不困,於是我走出房间打算倒杯水润口,却在眼角扫过客厅的沙发後驻足不前,因为除夕夜所带来的冲击让妈妈这几天都失神落魄的,现在沙发上的那个位置我彷佛还可以看见妈妈那抹孤单寂寞的背影,於是我走了过去,坐在妈妈先前坐过的位置,许多记忆就如潮水般不断涌进脑海。

我抬眼,学妈妈凝视着墙上那幅全家福,此时只觉得相片中的每一个人都很陌生。

他们是谁?

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麽可以笑得那麽灿烂及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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