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海風。 — 第十章

海风迎向全身。

柔软的海浪一波一波,脚底下的沙子被冰凉的海水降温,我用力的将脚底板埋进深色的沙子里。

身後的男孩们兴奋的叫喊着。

我往前再走一步,并将制服的百摺裙往上拉,面向广大的海面,橙橘的颜色在远方扩散,然後延伸到我这里时,只剩波光粼粼的墨蓝色。

「千万、不要、想不开!」大片水花散开的声音由远而近,我转身後被大崇飞奔而来的水花溅了满身,「喂笨蛋,谁会想不开啊!」他湿漉漉的对我咧嘴一笑,稚气的脸庞在闪耀的夕阳下很可爱、也很帅气。

一手搭上我的肩,我一惊。

「我要被你弄湿了啦,大崇!」他嘻嘻的笑着,收回他瘦瘦的手臂,然後我又被他飞奔走的海水喷了满身,回过头望向坐在沙滩边的若彤,她将脚远远的伸直,在碰到被海浪染深的沙子後,开心的笑了。

「若彤!」我挥挥手边大叫她的名字。

缓步走上沙滩,我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小清都不怕沙子跑到衣服里啊?」我看着大腿以下几乎黏满了小颗粒,「不会啊,等他乾了就会自己掉。」她对我微笑,然後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些玩疯的男孩。

「还有许多事我得习惯呐--」若彤轻声说。

阿蕨整个人泡在海水里,用双手移动偷袭上半身还没湿的仓仔,而幼稚的大崇胡乱捞起底部的泥沙,往杰利洁白的制服上丢,他一边闪躲一边强力的朝大崇泼水。

等到他们都累了,杰利率先躺上炽热的沙滩,怕头发沾满沙子,他侧躺并用左手撑着脸颊,仓仔盘腿坐在他身旁,笑嘻嘻的说杰利像拍杂志封面的泳装模特儿。

「表情再妩媚一点!」阿蕨手中拿着透明照相机,在杰利面前左晃右晃,说是在找光线最美的四十五度角。

「这样可以吗。」杰利短暂的搔首弄姿大概不到三秒就被我们一百分贝的笑声打断。

「哈哈哈哈哈、你中邪噢!」阿蕨在沙子上翻滚,撞到在一旁傻笑的大崇,两个人一起笑不停。

「认识你这麽久,总算等到这一天了。」我感动的比赞,对刚刚他出色的表现感触良多,因为我们第一次看见一向觉得阿蕨很白痴的杰利愿意配合演出。

「哼。」杰利起身,眯着眼将我们扫视一遍。阿蕨大声说他要开发杰利的内在美,我们一边笑一边讨论要不要集资买台相机,杰利骂我们神经病,好像刚刚什麽事都没发生。

「啊--我肚子好痛喔。」若彤抹抹眼角溢出的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愉悦的盘腿坐在沙滩上,任由湿黏的海风撩起发丝。

不知怎地我打了一个喷嚏。

「噢感冒罗?」仓仔将屁股挪到我的正前方,一双清澈的眼睛闪烁关心。

「没有啦!一定是杰利在骂我。」杰利冷笑一声,我伸出脚踢他。

「大海真漂亮。」若彤凝视远方,用左手压着乱飞的浏海。

而我们全部的人一起大笑,阿蕨整个脸红透了,羞涩的欲言又止。

「海浪跟大海算同一派的吗?」仓仔问,他瞄了一眼杰利。

仓仔不要抛弃我,杰利喃喃说出口。惹的我们又一阵发笑。

「应该不是吧!大海在後面、海浪在前面欸。」大崇认真的思考,而我们都一副你说啥的表情,他搔搔自己的头。然後阿蕨发表意见:「是说大海在後面,海浪在前面?」我大笑,你们两个说的不是一样吗。

「大海的末端是海浪?」若彤歪着头说,我们都怪叫了一声,然後赞许的点点头,觉得她实在是太有文学气息了。

「跟若彤说,我和大崇是海风派呦!」我张开五指让咸咸的风穿过指尖,大崇开心的发出一声耶。「然後我、杰利和蓉华是海浪派。」仓仔偏过头对若彤笑笑,夕阳逐渐沉入海平线,使他瞳孔的颜色渐渐变深。

「阿蕨就是大海派罗?请多多指教。」若彤会意过来,清脆笑声回荡在我们四周。我又打了一个大喷嚏,仓仔忽然也坐直身体,我知道他跟我一样敏锐,所以我们交换一个眼神。

完蛋了。

「忘记蓉华了啦!」我大叫,从沙滩上猛然爬起来,连鞋子都没穿就直接往沙滩旁的楼梯冲,一个踉跄往前扑倒,杰利在我身後喊着:「小清!」我拍拍黏满沙子的膝盖,回过头跟他说我没事。

「帮我把书包带回家!」我对男孩子和若彤挥挥手,往药局的方向拔腿狂奔。沿着步道奔跑,远远的我听见大崇喊着蓉华不见了,那个大白痴,是我们忘记找蓉华一起来海滩了,焦虑使我快呼不到吸。

距离药局约莫十几步,我放慢了脚步。

偷偷往里头看,蓉华妈妈摊开的报纸遮住了脸,瞄了眼时钟,五点二十五分。

我寻着蓉华放学时会走的路线奔跑,在下一个转角望见她背着书包。

一个人,蓉华是一个人,她对上我气喘吁吁的脸,我的胸口一紧。

「蓉华!」咑咑咑的声音是赤裸的双脚跑过水泥路。

「你们去哪了?怎麽都找不到你们?」她气呼呼的打我的头。

她低下眼,看见我的双脚後倒退一步。

「为什麽去沙滩不找我?」她疑惑的语调让我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们闹哄哄的就忘记了,拍谢拍谢啦!」我双手阖十,用很诚恳的表情看着蓉华,还一边用力的眨眼睛,她噗哧一声後对我说:「看小清这麽有心,我当然会原谅你啊。」蓉华一拳打向我的手臂,「理由呢?是哪个小笨蛋让你们分心了啊?」我们肩并肩走着。

「小笨蛋是阿蕨,但分心是若彤。」我和蓉华说,阿蕨一放学就提议要不要带若彤去海滩玩,我和仓仔被杰利派成先锋队,去问若彤。

「结果她马上就答应了欸!」我兴奋的想起若彤慌忙的将笔扫进铅笔盒,一边对照着课表将书本整齐的滑入书包。

「然後啊,我们……」注意到蓉华停下脚步,我挂满笑脸歪头问她怎麽了,她很快的摇摇头,微笑着要我继续说。注意力迅速被蓉华的话语拉回,我光着赤脚,踏着轻快的步伐和她说海边的事。

「你们真的很幼稚欸!」在分离的路口,蓉华帮我将乱飞的发丝塞到耳後,摆出一副老大姐的模样对我说,我咧开嘴上前拥抱她,「好啦!小清也赶快回家吧。」我们说了掰掰和明天见,但我一直目送她消失在转角。

不知怎地我松了一口气,或许是刚才我害怕蓉华会很生气很生气的不想跟我说话,我连忙往家的方向快步走,铁楼梯在我面前往上延伸,视线停在将二楼楼梯口占了三分之一的男孩。

他大剌剌的坐在那儿,玩着手上的手表。

我蹑手蹑脚的绕到一楼,轻轻的将右脚踏上第一阶楼梯,但它很不合群的发出大大的金属咿歪声,上头传出他的冷笑。

「我听见你了白痴。」

杰利说。

就算被杰利骂白痴,我也无法不将一个大大的微笑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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