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那样有点痛⋯⋯”
“第一次总会这样,腿张开点,放松,大腿别夹紧,让我进去。”
“一把年纪做这种事⋯⋯”
“以後定期来就不会了,等等别乱动,我内诊一下。”
跟台词截然不同的是,诊台上年纪半百的阿姨神情似乎颇为自在,还惬意的想找正在触摸自己生命泉源的女医生攀谈,“医生啊,我看你这麽年轻,应该还没结婚吧?”
闻言,女医沉默半晌,“我离婚了。”
阿姨一听神情都不对了,“你条件那麽好,是不可多得的好媳妇人选,怎麽⋯⋯”
“因为我不能生。”段笙笙六个字止住了这名好事阿姨。
“你是妇产科医生,怎麽不能生呢?”她受人所托,这下无功而返岂不是坏了波波里天下第一媒人婆的招牌?
“照你这逻辑,心脏科医生都不会有心脏病了,还有,你以为心理医师心态都很健康吗?”她意有所指,眼睛瞄了眼压在塑胶垫板下的某医生报导。
“嗳,我不是这意思⋯⋯”媒婆阿姨也接不下话,心想这女医师嘴巴这麽利,肯定不是好媳妇人选!
“好了,内诊没什麽问题,报告一个月後会寄到家里。小林,下一位病患。”
“这是最後一名患者了。”护士小林嘻嘻一笑,收起桌上的病例。
段笙笙脱掉塑胶手套丢进垃圾桶里,见那位阿姨一走,轻拍了下笑得不行的小林,“喂,中午吃什麽?”
“吃赖家炒面怎麽样?”
段笙笙想了下,摇头否决,“换别的,苏格拉底喜欢那家的面。”
“唉,都跟苏医生离婚一年了,就不能成熟一点,像个大人一样打声招呼就过去了嘛。”
谁知段笙笙却像是被踩到爆点,唰地一声站起,“你不知道他变态得很,妄想把我改造成柏拉图,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去旁听、又倒楣的坐到他旁边!”
“要我说,苏医师人正派又帅气,是严肃了点,但不失为一个好老公啊,你们吵架他不都让着你?”
段笙笙抿紧唇,心里暗骂:闷不吭声也算让?那这次他让得真够久,三百六十天,真是好耐性!
见小林还想劝合,她心烦意乱的终止话题,“总之⋯⋯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我摩得脚破血流,怕了,况且你别忘了我不能生。”
“可以领养啊,现在没爸妈的小孩就跟流浪动物一样满街是,不是问题!”
她美眸一转,凉凉的看着小林,“好,你那排卵针也不要打了,改天我陪你去挑一只?”
“⋯⋯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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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与前夫碰面,段笙笙选了离医院最远的三更饺子,店名虽惊人、饺子也同样惊人的好吃。
只是每对冤家路都窄,一进到店,一眼望到坐在最里头的不是苏格是谁?他正将点菜单交给老板,淡漠的眼神仅仅是扫过她一眼,像个陌生人,没有热情、也没有波澜。
小林个子娇小,还没见到苏格,低头在菜单上的韭菜水饺打了勾,“段医师,要不要酸辣汤?”
“我要喝鳖汤!”她现在就是那样的心情,喝个汤应应景,还补身体!
“这里怎麽可能有鳖汤?”小林抬头便见到苏格坐在不远处,她咬着手指,瞬间明白现在是怎麽样的场景。
“啊,段医师,韭菜刚好剩十颗,要不,你跟苏医师一人一半,你们以前不也⋯⋯”後头的老板娘拿着菜单追了过来,憨厚老实的脸上堆满歉意。
段笙笙正要发话,那头的苏格便先开了口:“都让给她,我改吃素饺子。”
坐在苏格身旁的实习医不解两人暗地里波涛汹涌是怎麽回事,只纳闷道:“学长,你不是说这里的韭菜水饺最道地吗?干嘛让人啊?”
苏格抬起头,笑得像是灿烂千阳,“我想起下午有门诊,吃了说话有气味,那位段医师没有这顾虑。”
“为什麽?”实习医被傻傻牵着反问。
苏格以着段笙笙也听得见的音量道:“她看着那部位时通常不爱说话。”
“啪”地一声,段笙笙硬生生掰断一双筷子,小林连忙拉着她到距离门口最近的桌子坐下,要是真开打,她还能力保自己安全无虞。
韭菜水饺一上,她食不知味的插了一颗塞进嘴里,倒不是水饺不好吃,而是背後坐着的那个人,让她芒刺在背。
“段医师,你们当初干嘛离婚啊?是因为你不能生?”小林好奇心一起,忍不住压低声音问。
“嘘!”段笙笙想摀住小林的嘴,却一不小心将刚上桌的酸辣汤翻倒,短裙下的双腿立即成了受灾户。
小林吓得要拿抹布去擦,却被苏格一声喝令吓得定格,“住手!”
她傻傻的看着苏格拿起冰柜里的家庭号多喝水往段笙笙腿上倒,什麽冲脱泡盖送也免了。店里没有人敢吭一声,只见冲洗掉酸辣汤的残羹後,苏格蹲下身扣住她的小腿,小心检查了下烫伤部位,而後冷脸瞪向小林,“你有没有常识,抹布上有五千亿个细菌,要是她伤及真皮组织感染败血症你赔得起吗?”
腿上虽不烫,但不知怎地,她的心却烫得微微发抖,“那你又有常识了,我这样一身湿下午怎麽看诊?”
确认没什麽大碍,苏格站起身,连同那桶水的钱一起付了,还丢了一句话给段笙笙,“我待会拿衣服给你。”
这句话里信息量很大,实习医瞪大眼屁颠屁颠跟在苏格後头,拚命问两人是什麽关系,留下段笙笙在水饺店内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跟厨房借把刀把苏格碎屍万段包在三更饺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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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整,距离看诊还有半小时,段笙笙换上乾净的衣服,独坐在诊间思考人生。
中午的插曲让她不得不正视苏格还存在於自己的生命里,但她无法与苏格挑剔的家人相处,无法面对一大家子对自己母亲的闲言闲语,即使是对门关系,每一次的用餐时间都让她如坐针毡,也许婚姻就是要完全改变自己去融入别人的家庭,她试着去做,却总在夜里翻来覆去不能成眠。
她要的不过是像寻常夫妻般柴米油盐,而不是永远得像一串粽子般全家三代一起在公益活动出勤打卡。
她问过他有没有成家的自觉,他却回她从以前到现在便如此,为何要改变?
一个顶尖的心理医生,却不懂妻子的心事。
她终於了解这座围城为何城内人想逃出,城外人想跳入,很多人笑她不知足,嫁给这样的医生世家还有什麽好求,豪宅名车、身份地位,再生一个男孩就更臻完美。
但段笙笙要的不是这样的人生,她单亲长大,渴望的是一个完整小巧的家庭,情感上她有太多寄托,脆弱的不像是一个医生该有的,她不懂得处理母亲跟自己的关系,不懂得面对对自己肚皮无比关怀的三姑六婆,她总是卑微的在角落微笑应对,而他,总是因工作不在身後。
她在婚姻里寂寞、在爱情里枯萎,终於在发现自己身上的病灶时,选择离婚。
有句歌词不是这麽说的吗?解脱,是肯承认这是个错。她先承认了自己的错,却没得到解脱。
她哭着对苏格说抱歉,求他放手,可在午夜梦回之间心底总是期望着,倘若有哪一天,两人能不能焕然一新,重新把日子总走成未来?